向天亮知道,高興急着找他,不是自己有多大能耐,而是因爲他手上有尚方寶劍,背後有劉如堅書記撐腰。
市一中教學樓項目調查組成員,劉如堅書記的全權代表,牌子夠嚇人的。
扯虎皮,作大旗,泥鰍也能掀風浪,“蝴蝶效應”還是很厲害的。
林霞一定要去,弱女子也挺倔,拽住向天亮的胳膊不肯撒手。
向天亮無奈,只得約法三章,不許她露面。
穿的是林霞老父親的衣服,白背心,藍襯衫,可惜有點肥大。
林霞笑了。
向天亮也笑,但顧不得形象了。
反正是深夜,約的又不是娛樂場所,穿着彆扭一點,也沒幾個人看得見。
還帶上了小旅行包裡的錢。
見面地點是向天亮定的。
清河江邊一個廢棄的碼頭。
與此同時,向天亮要求,只能與高興一個人見面。
夜色深深,繁星點點,微風吹來,涼爽舒心。
清河江在默默的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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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亮面對清河江,坐在石階上吸着煙。
林霞躲在車上,小旅行包在他的腳邊。
高興走過來了。
“老領導,你的消息夠靈通的啊。”
一口一口老領導,向天亮的“嘴功”,也日漸見長。
“天大的事,我這個民政局長總不是桃源之人吧。”
高興在向天亮身邊坐下。
“是天大的事,還好,天沒漏掉,要是不事先發現,在學生上下樓時發生垮塌要故,市一中教學樓就成了十八級颱風的颱風眼嘍。”
高興遞給向天亮一支香菸,“這全是你的功勞。”
“都知道了?”向天亮問道。
“大半個清河城都知道了。”
向天亮淡淡的一笑,不管怎麼說,能制止一場悲劇的發生,心裡還是挺自豪的。
“老領導,遇到這種事,我是義不容辭啊。”
高興點了點頭。
“先說件題外事。”
“哦,還有題外事?”
高興說道:“我從三個小時前,就開始找你,你的乾姐姐李亞娟告訴我,你家門前有警察把門,請你放一百個心,同時,你家門前至少有五撥二三十人找你,找你幹什麼你心裡有數,李亞娟說,如果我找到你,就讓我轉告你,這幾天千萬別回家,不然的話,你會被求情的人淹沒的。”
向天亮聽罷,立即苦笑起來。
“唉,我知道,劉書記給我一把尚方寶劍,還沒等我撥出來亮相,就被人情風給堵住嘍。”
高興輕笑道:“名人嘛,暴光率高,壓力也大。”
“老領導,劉書記把我放在火上烤,你還來笑話我啊?”
“哈哈,你小子,永遠是個明白人。”
向天亮點頭道:“劉書記的用意我明白。”
“什麼用意?”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是一把都沒燒,全憋着呢,這下好了,機會來了,他一定是三把火一起燒,燒成沖天的大火。”
高興嘆道:“是啊,市委新班子也是個勾心鬥角的場面啊,高市長和方副書記一來就掐,劉書記是老虎不出洞,冷眼旁觀,引而不發,等的就是這麼一個上手的機會。”
向天亮笑着說道:“這叫師出有名,一統江山,事情完了,劉書記的屁股也就坐穩嘍。”
藉着微弱的夜光,高興扭頭看着向天亮。
“那麼你呢?”
“我,我怎麼啦?”
“劉書記的屁股坐穩了,你的屁股呢?”
向天亮聽出了高興的意思,“老領導,我的屁股,能和劉書記的屁股比嗎,你也拿劉書記的屁股太不當屁股了吧。”
“哈哈,水漲船高,劉書記的屁股坐穩了,你是劉書記的人,你的屁股一定也行情看漲嘍。”
向天亮微笑着說道:“少諷刺我啊,這對我沒用,我這人有點自知之明。”
高興拍了拍向天亮的膝蓋,“有人說,你現在是劉書記手上的一把刀啊。”
“不如說一條狗貼切。”向天亮冷冷一笑。
高興忽地沉默了。
向天亮也報以沉默。
終於,高興說道:“我可能有點麻煩了。”
“市一中教學樓的事?”
“對。”
“你收錢了?”
“那倒沒有。”
“真沒有。”
“呵呵……”
“你笑什麼?”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
高興搖了搖頭。
“都火燒屁股了,我瞞得了你,我還能瞞得了紀委嗎?”
“那倒也是。”向天亮點頭。
“唉,也算是我當時有點先見之明吧。”
“怎麼回事?”
高興說道:“小向,你有所不知,市一中教學樓真正立項的時候,還是在兩年半前,當時根據組織安排,郭宏達要從第一副局兼黨組副書記位置上下來,競爭他所騰出位置的人,是陳文運、孫佔祿和我,孫佔祿和我是老局長的人,最終由孫佔祿和我競爭,最後當然是我贏了,但是,當時恰好市一中教學樓立項,老局長就全權交給了孫佔祿,同時,將我任命爲市一中教學樓立項的總負責人。”
“這好象沒什麼問題啊。”向天亮道。
高興繼續說道:“可問題是,爲了彌補與孫佔祿的關係,我當時對他採取了放任自流的做法,略過一切程序,讓他全權負責,包括中途改變設計單位、確定市第三建築公司爲承包方等等,都是我直接簽字,沒經過局黨組會議通過的。”
向天亮驚訝的問道:“老局長勞誠貴呢?”
“他說鍛鍊我,就交給我負責,他是袖手旁觀。”
向天亮嘆道:“原來如此,老狐狸啊。”
“不錯,就是市一中教學樓塌了,也沒他什麼事。”
想了想,向天亮問道:“老領導,說句不好聽的話,不會生氣吧?”
“說吧。”
“跟你同事一年多,我覺得你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啊。”
“哎,什麼意思?”高興推了向天亮一下。
向天亮笑了笑。
“跟我還留一手,拿出來吧。”
“嘿嘿……臭小子,什麼都瞞不了你。”
高興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個信封,鄭重其事的交給向天亮。
“這裡面,有二十三張條子,都是關於市一中教學樓項目的,其中有當時的市委書記一張,市長一張,常務副市長兩張,其他常委五張,洪成虎副市長三張,老局長勞誠貴四張,其他領導七張,核心內容就讓我支持孫佔祿的工作,要害是同意由市第三建築公司承包市一中教學樓項目。”
向天亮好奇的問道:“哎,領導可個個都是人精啊,打個電話,找你談話,都是口說無憑,總麼傻到用紙條呢?”
“哈哈……”
高興的笑聲裡,夾雜了明顯的得意。
“快說快說,教我一招,也讓我好去劉書記那裡如法炮製去。”
高興說道:“其實,如果讓我作主,我會把市一中教學樓項目交給市第一或第二建築公司,因爲這兩家公司是咱們建設局自己的公司,是由原市建築公司一分爲二產生的,是市屬國營企業,一來肥水不留外人田,二來是質量上有保證,三來也便於監督管理,至少不會捅漏子,可是,孫佔祿死活不同意,他極力主張把市一中教學樓項目交給市第三建築公司。”
“於是,你讓步了?”向天亮問道。
“應該說,開始我沒讓步,那市第三建築公司是個什麼東西,我還不瞭解嗎,管事的人少,分錢的人多,做事的人少之又少,出了事跑得飛快,那些合夥都是市裡的幹部或幹部家屬,有人就形容市第三建築公司是撈錢公司、黑心公司,最初掛靠我們建設局的時候,我就不同意,這是有會議記錄可查的。”
向天亮點頭道:“國情如此,胳膊扭不過大腿嘛。”
“你小向是瞭解我的,我這個人沒大本事,膽魄小,凡事愛想得悲觀一些,可當時的形勢,是逼着我非同意孫佔祿不可,那麼多領導支持他,我頂不住啊。”
向天亮道:“幹是,你開始爲自己留後路了。”
“不錯,我就開始裝病。”
“裝病?”
點了點頭,高興說道:“當時我犯了胃病,就乘機住進了醫院,我老婆是醫生,我想病多重就多重,本意是惹不起但躲得起,可孫佔祿天天往醫院跑,非讓我在市一中教學樓項目上簽字不可,明擺着是想把我套牢,我就乾脆堅持一個原則,凡領導打招呼的,我就同意,領導沒表示的,我就拖着不籤。”
“呵呵,醫院是個好地方,有點意思啊。”
高興笑着說道:“是啊,病房裡沒電話,領導想打招呼,只有親自上門或遞條子吧,孫佔祿要給我病房裡裝電話,被我老婆拒絕了,那領導只好遞條子了,就這樣,除了少數幾個領導上門打招呼以外,大多數人都寫了條子,交給孫佔祿帶來,我呢,毫不客氣,照單全收。”
“老領導,你厲害,你是老狐狸他親爸。”
“去,笑話我啊?”
“真的,你這一手,夠我學幾年的。”
指着信封,高興說道:“這是我當時住院一個半月的勝利成果,現在,我可把身家性命都交給你了。”
向天亮怔了怔,“交給我?”
“你那裡是最安全的。”
“怎麼,現在出事了,有人就想起當初的條子了?”
高興點了點頭,“我的回答是,當初的條子早就扔了。”
“你是想,關鍵時候再拿出來。”
“對。”
向天亮沉吟道:“老領導,你就這麼的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