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正永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兩道濃眉緊鎖在一起,沉默了半天才對手機裡問道:“情況屬實嗎?……好,我知道了,辛苦你們了……”
放下電話後,他的嘴脣用力抿了起來。
電話裡報告他的是好消息,省紀委調查組在東屏的調查,有了重大突破,得到了新的線索。依照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深挖下去,必定能挖出一個震驚華川的大案要案,也可以說,省紀委的工作又將大放光彩。可他心裡卻沒有半點興奮,反倒是苦澀不已。
現在局面可就複雜了,事態的發展,和他預想要達到的目標卻是背道而馳了,卻是省紀委調查組的“功勞”,真要查下去,會不會傳遞出什麼錯誤的信號,打亂了省裡的一大盤棋。可不查,以後真翻出什麼事來,那可就是自己和省紀委的瀆職了。何況,這事背後,還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呢。
思忖了半晌,宣正永也沒有一個頭緒,乾脆起身就朝陳耀文家裡走去。
心事重重地敲開陳耀文家大門,宣正永卻愕然發現,陳耀文身上繫着一件圍裙,手裡拿着一個鍋鏟,整一個家庭婦男的打扮,微微一愣後,又驚訝地問道:“怎麼?陳書記今天親自下廚?”
陳耀文就笑着說道:“今天家裡的小保姆有事回老家去了,你嫂子也出差也沒回來,沒辦法,只能自力更生了。”
“小佳呢?她也不在家?”
“她啊,還沒下班呢。”
“還沒下班?”宣正永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七點了,就說道:“她們現在都忙些什麼?怎麼到現在還沒下班啊?”
“誰知道呢?”陳耀文就搖搖頭,又笑呵呵地說道:“她的事,從來就不給我說,還不許我問。你別看我在外面是省委書記,可在這個家裡啊,還真是沒什麼地位。”
“既然嫂子和小佳都不在家,陳書記你又何必自己動手?叫食堂做好送來不就好啦?”
陳耀文就笑呵呵地說道:“你不知道,今天是小佳的生日,平時也忙,沒什麼時間陪她,所以我專門給她做了些她最愛吃的菜。”
“什麼?今天是小佳的生日?”宣正永就拍着自己的腦門,懊惱地說道:“哎呀,陳書記你怎麼不早說?我都沒給小佳準備什麼生日禮物。這待會兒她可是要責怪我了。”
陳耀文就擺擺手,笑着說道:“來就來了,還準備什麼禮物?這小孩子,可不能慣壞了。想想我們小時候啊,還過什麼生日?能吃個雞蛋就算不錯了。”
“呵呵,我們那個時候,怎麼能和現在的孩子相比?”宣正永就笑着說道:“現在時代不同了,咱們啊,也不能老是憶苦思甜不是?對了,小佳現在還好吧?我可是好長時間沒見她了,你別說,還怪想她的。”
“呵呵,還好,現在上班去了,整個人也都活躍和開朗了許多。看來啊,還真應該早點讓她去出去,年輕人嘛,就應該多交一些朋友。”
兩人說着話就走了進去,整個屋裡的裝修不怎麼奢華,卻極爲考究,各種襞飾品匠心獨具,加之凝重的色調,顯得主人品位很不一般。宣正永就笑着說道:“小佳多能幹啊,看着陳書記你們家裡的裝修和佈局,我都想讓小佳什麼時候去給我出出主意了。”
“那行啊,你自己去給小佳說就是了。不過啊,這段時間估計不行,她們單位上可忙得很,經常加班,她媽媽爲此,可是沒少和我吵架。”陳耀文就搖搖頭,顯得很無奈道:“當初小孫之所以把小佳安排去青基會,就是想着青基會工作清閒,也適合小佳的性子,誰知道現在反而是忙忙碌碌的,我現在每天都很少能看到這孩子。”
宣正永就若有所思地問道:“青基會的秘書長,就是年前因救人而搞得沸沸揚揚的那個林辰暮吧?”
“可不是他?”陳耀文就笑着說道:“他似乎挺能折騰的,聽說以前在東屏雲巖擔任鄉長時,就不安分,搞得雲巖的縣委書記,把他送去市委黨校學習,這纔將他禮送出雲巖。不知怎麼的,小孫卻又從東屏把他給要團省委來。你看,這還才半年時間,搞出多少事來?”
陳耀文是笑着說的,臉上也沒有半點異色,從語氣裡也辨別不出,他對於林辰暮的好惡,這就不由讓宣正永心裡有些狐疑了。他仔細揣摩了一陣,又笑着說道:“年輕人嘛,總是闖勁兒十足,犯點小錯也是正常的。我們總要給他們成長的機會。”
“不說這個了。”陳耀文似乎顯得很有些頭痛似的,不過領導的心思深似海,又豈是旁人所能輕易揣測的?
“你先坐一會兒,要喝茶自己倒。我還有幾個菜就好了。”
“那我今天可就在陳書記這裡蹭頓飯吃了。”宣正永也不見外,就笑呵呵地說道,心裡卻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輕鬆。
陳耀文轉身剛要進廚房,沙發一旁的電話卻又響了起來。陳耀文接起電話後,沒說幾句就將話筒放了下來,苦笑着對宣正永說道:“小佳打來的電話,這丫頭說她要和同事一起過生日,就不回來吃飯了。真是的,也不早說,要不然我也不費那麼大的心思,做這麼多菜了。”
宣正永也不由有些訝異,心道,看來小佳出去上班後,果然是變了不少。如果是以前的話,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整天窩在家裡,又哪裡有什麼朋友?不過嘴裡卻是笑呵呵地說道:“呵呵,也好,年輕人嘛,和咱們這些老頭子待在一起沒意思,還是她們自己去玩開心些。”
陳耀文就無奈地笑道:“行,她不回來算了,今天就咱們好好喝幾杯。”
“那好,我家裡還有一瓶好酒,我這就去拿過來。”宣正永說着就起身往外走。
陳耀文連忙將他攔住,說道:“不用麻煩了,反正我們也喝不了多少。上次他們從農村給我帶了些自己釀製的包穀酒,雖說味道比不了那些所謂的好酒,不過卻也讓我回想起了以前被下放農村時候的日子。”
“可不?以前啊,幹完了一天的活,總是想喝點酒解乏。不過啊,又沒錢買酒喝,每次見到別人喝酒,饞得直流口水。好在以前我認識的一個老鄉,對人很不錯,經常把他家裡自己釀製的包穀酒鬆給我喝。那可是天大的享受。”宣正永眼睛微微眯起,似乎陷入了緬懷和追憶之中,過了片刻,才笑着對陳耀文說道:“呵呵,那今天就好好嚐嚐陳書記這裡的包穀酒了。”
陳耀文動作很快,沒多久就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宣正永也幫着端菜拿碗筷,看樣子沒少來陳耀文這裡。
陳耀文將一個樣子醜陋的土罐子放在桌上,然後解着圍裙說道:“酒自己倒。”
宣正永就笑着將土罐子的蓋子揭開,剛一揭開,一股濃烈的酒香就涌了出來,頓時就飄散滿了整個屋子。還沒喝,人都有了幾分醉意。
宣正永就很是陶醉地深深嗅了一口,然後大聲讚道:“好酒。”
現在釀酒技術極爲發達,各種各樣的好酒也是層出不窮,包裝精美,造型獨特,可絕大多數卻是勾兌出來的,口感是好,聞起來也很香,不過卻少了幾分酒的感覺。而這土法釀製的包穀酒,卻原汁原味,味道純正,比起那些價值不菲的好酒來說,卻更是合他的口味。
陳耀文就在一旁坐了下來,笑着說道:“我這裡還有不少,喜歡待會兒走的時候,就帶點回去。”
“那敢情好。”宣正永就笑着說道。
陳耀文端過酒杯,輕抿了一口。他現在年紀大了,爲了身體健康,保健醫生對於他的飲食和生活習慣,都作出了嚴格的規定。因此,陳耀文每次喝酒都喝不了多少,淺酌而已,何況還是這種烈酒?
宣正永卻是一飲而盡,頓時就覺得從嘴巴到胃裡,全是火辣辣的,似乎是要燒起來,不禁就皺了皺眉頭,然後連忙夾起一筷子菜就往嘴裡塞。
陳耀文看了不由覺得好笑,又說道:“說吧,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我就不相信,你是專門來我這裡蹭飯的。”
宣正永就笑呵呵地說道:“什麼都瞞不過陳書記……”
“拍馬屁的話少來。”陳耀文轉動着酒杯,沒好氣地說道:“反正你來我這裡,就沒什麼好事。是不是東屏的事?”
宣正永臉色卻頓時嚴肅起來,對陳耀文說道:“陳書記,東屏那裡確實出事了……”
陳耀文一直沒有說話,而是靜靜聽着宣正永說完之後,才又不緊不慢地替他填滿酒,說道:“這很好啊,能及時發現問題是好事。我們發現,總比讓別人發現好。”
宣正永就有些羞愧,當初力主派調查組的是他,原本以爲是抓住了一個良機,卻不料,最終的事情,卻是自己將自己架在了火上。
陳耀文又繼續說道:“治大國若烹小鮮,需要掌控好火候。”
宣正永聽出,陳耀文似乎是在告誡自己,現在許多事情還不到時候。他隱隱記得,當初來向陳書記彙報的時候,似乎陳書記就顯得不是很熱心,當初自己還有些納悶,可現在看來啊,陳書記早就知道,內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就問道:“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陳耀文就笑了起來,說道:“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你是紀委書記,紀委方面的工作,你還需要問我嗎?”
宣正永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ps:加班,這個週末又泡湯了,明天還要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