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是什麼滋味,她第一次體會到了。
眼前一片黑暗,手腳不能動彈,全身上下還屬於自己的,就只有嘴和耳朵了。若不是嘴裡常常被人灌進苦苦的藥汁和各種鮮湯,耳邊則是常常響起這熟悉的聲音,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熬下來的。車禍前的剎那不時在恍惚間浮現出來,好在一聲聲的呼喚硬是把她從夢魘中硬拉了出來。
“姐,只要你醒過來,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我好好唸書……”
“姐,你醒醒……”
“我再也不氣你了,要不是爲了救我,你也不會傷成這樣……”
“我已經沒爹沒孃了,姐,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儘管那一聲聲呼喚真真切切,但她實在無法相信那陌生的聲音是自己的弟弟。她十六歲時,父母就因爲事故雙雙去世,她靠着父母留下的那些不多的積蓄,一點點學着管家,咬牙打理日常生活,照顧着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弟弟。只是老天終究不開眼,身體虛弱的弟弟只捱到十五歲。他去世之後,她拼命工作拼命賺錢,好容易才把那痛苦壓在了心裡。
然而,如今這腦海中卻多了不少她從未有過的記憶,可全都是一個個破碎片段,和原有的記憶交錯在一起,有時格格不入,有時卻彼此相融,讓她又疑惑又急切,恨不得能早日睜開眼睛,看看眼前那個悔恨不已叫着姐姐的究竟是什麼人,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她分明記得,自己之前的最後一點印象,就是車輛失控撞上欄杆的一瞬間。
於是,當她第一次感覺到手指微微能動彈的時候,她立時感到了一種發自肺腑的狂喜,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奮力去睜開眼睛,去扭動脖子。漸漸的,已經脫離使喚許久的軀體一樣樣恢復了控制,當睜開眼睛看到光明的那一剎那,她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輕呼。
這是哪兒?
她還來不及看室內的擺陳設,眼前的光亮就突然被重重黑影擋住了。看清楚了眼前的那個男孩,她不知不覺怔住了。松花色的五彩繡寶相花大襖,翠藍色的圓領內衫,長髮用明珠金圈束緊,瞧着不過十一二歲光景。那陌生的裝束下是一張熟悉的面龐,那黑亮的眼睛,明朗的笑容,一直都是她記憶深刻的。
“姐,你醒了!”
男孩又驚又喜,竟是高興地一下子跳上牀來,死死地摟住了她的脖子,又笑又跳道:“我就知道你沒事的,我就知道你肯定沒事的……”
嚷嚷了好幾聲,他就轉過頭大喝一聲道:“都愣在這裡幹什麼,快,快去請大夫來再瞧瞧,還有,快去做些好吃的!”
聽着這一團亂的分派,她雖又好氣又好笑,但仍然打起精神第一時間打量了一下週遭的環境。只瞧了一眼屋子裡手忙腳亂的那些年輕姑娘,勉強看清了妝臺櫃子等等古色古香的陳設,無意中又看到了自己露在被子外頭的手和胳膊,她原本只是六七分肯定的猜測頓時變成了某種確信。
老天爺,難道真的是讓她遇上了只有小說中才會出現的穿越?
就在這時候,她又感到腦袋一陣脹痛。一瞬間,遠遠比之前更多的記憶碎片一下子衝進了腦海,巨量的信息讓她頓感眼前一黑。在那無數的人名信息之後,一個名字突兀浮上了心頭。
陳瀾。如今的她,名字叫陳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