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鳳友今天上班遲到了。
昨晚上和幾個朋友聚會,喝得有點多,頭暈暈的,早上就起得遲一點。吃完早餐,從宿舍樓下來,揹着雙手,緩步向區政府辦公大樓走去。
區機關宿舍和區委辦公大樓在同一個院子裡。從魏鳳友所居的一號宿舍樓步行到區政府辦公大樓,只需要幾分鐘的距離。
這段時間,魏鳳友的心情還是很不錯的。
寧陽區的招商引資形勢,一片大好,雖然不是他魏區長引進來的資金和客商,但這些企業落戶在寧陽區卻是不爭的事實。只要這些企業陸續建了起來,寧陽區就要起翻天覆地的變化,國家級經濟開發區,名副其實。
前幾天,郝之旭書記還專程召見了他,讓他“好好幹”,一定要搞出個名堂來。言下之意,郝書記對寧陽眼下的狀況,也是很滿意的。
魏鳳友知道,寧陽這個“國家級經濟開發區”,一直是郝之旭書記的心病。寧陽升格爲市轄區,並且確定爲國家級經濟開發區,是郝之旭在市委書記任上拍板做的重大決定,他魏鳳友也因此官升一級,成了**的正局級幹部。
但寧陽建區之後,招商引資情況卻很不理想,大一點的客商,直接去了明珠,鮮少有到京華來的。偶爾漏掉那麼一兩個,一般都是在市區轉悠,市區那些區委書記區長們,死命地朝跟前湊,一點縫隙都不給郊區留下,魏鳳友怎麼使勁都難以湊近。加上有戴林那個“莫名其妙”的區委書記在,魏鳳友縱算使盡渾身解數,收穫亦是甚微。
因爲他是郝之旭的秘書出身,寧陽建區後經濟建設無作爲,郝之旭也臉上無光。這亦是戴林去職之後,魏鳳友未能順序接班,成爲區委書記的最大原因。
龍寶軍堅決不同意。
魏鳳友知道。龍書記不是那麼待見他。以前龍寶軍做市長的時候。與郝書記之間的合作,表面看還不錯,實際上矛盾重重。這也是國內官場的常態,一二把手通常尿不到一個壺裡。
郝之旭已經卸任了市委書記,雖然在省委的排名,依舊在龍寶軍之前,但有關京華市的人事安排,卻是不好插手得過於明顯了。
只不過,龍寶軍最終也沒能如願以償地將自己的親信安插到寧陽區委書記的位置上。卻便宜了陸大勇,覷空子將劉偉鴻從國資辦督察局給拉了過來。
估計龍寶軍也非常鬱悶。
現在寧陽區形勢大變,連郝之旭都有些振奮,希望魏鳳友能夠協助好劉偉鴻,幹出一番成績,給那些等着看笑話的傢伙們瞧瞧,我郝之旭的秘書,還是很不錯的。由此也證明郝之旭看人的眼光上乘。
所以這幾個月。魏鳳友在工作上確實盡心盡力。
只有前幾天發生的“申振發事件”,讓魏鳳友心中略有不悅。
但老申已經五十多歲,退下來就退下來吧,這些年,魏鳳友也算是很關照申振發了,對得起他。
“魏區長,早上好!”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呵呵,龍書記。你好!”
魏鳳友不用扭頭,就知道是區紀委書記龍雄過來了。龍雄也是四十來歲年紀,和魏鳳友基本相當,寧陽建區的時候,直接從中紀委下來鍍金的。
“龍書記,這麼急匆匆的,去哪呢?”
魏鳳友隨口問了一句。
區紀委在大院內有一個獨立的辦公區域。不在區委大樓,也不在區政府大樓。瞧龍雄這個樣子,是準備去區委辦公大樓。
龍雄笑着說道:“劉書記召見,我這是奉命前往書記辦公室領取指示。”
龍雄個子中等略高,身材標準,戴一副黑框眼睛,走路不徐不疾,看上去頗有風度,和多數領導幹部挺胸凸肚的臃腫模樣大爲不同。
“是嗎?發生什麼大案子了?”
魏鳳友微微一驚,問道。
因爲紀委系統相對獨立,龍雄又是直接從中紀委下來的,所以在寧陽算是“自成體系”,和區委區政府一把手都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不過魏鳳友精通人情世故,與龍雄的個人關係,處得不錯。以往龍雄辦案子的時候,魏鳳友多數時候是支持的。
龍雄搖搖頭,說道:“這個我也不清楚,劉書記在電話裡面沒說是什麼事。”
這倒是實話,龍雄沒有撒謊,劉偉鴻剛纔給他打電話,就是說有點事,請龍書記移駕一談。
魏鳳友便知道自己不該再問了,笑着點點頭,和龍雄作別,繼續向區政府辦公大樓走去。便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急驟震響起來。
“喂?”
“魏區長,魏區長,不好了……”
電話裡面,立即傳來申振發驚慌失措的聲音,大口喘息,顯見得受了很大的驚嚇。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魏鳳友立時很不滿,帶着訓斥的語氣喝道。
這個申振發,越來越不像話了,以前處事還算鎮定,這幾天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雖然說蘇紅紅跳樓自殺,連寒梅被公安局抓了起來,是對他打擊挺大的,但也不能如此大失水準。
“那個……那個蘇紅紅把我們都告了,她把我們告了……”
申振發在電話中語無倫次。
“胡說八道!”
魏鳳友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你沒喝醉吧?”
這不扯蛋嗎?
蘇紅紅都已經死了,她告什麼告?莫非申振發活見鬼了!
“不是不是,魏區長,這個,是這樣的,蘇紅紅留下了兩本日記,裡面記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把我們……我們以前一起喝酒打牌的那些事,都記在裡面了……”
申振發也意識到自己驚慌太過,連忙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結結巴巴地解釋起來。
魏鳳友臉色立變,情不自禁地左右張望了幾眼,舉着電話,走到一個較爲偏僻的地方。他的秘書也是個機靈角色,見狀知道魏區長接的這個電話很要緊,便即退開了幾步,警惕地注視着四周,防止有人貿然過來打擾魏鳳友。
“你怎麼回事!”
稍頃,魏鳳友在那邊一聲怒吼,將秘書嚇了一跳,偷偷望過去,只見魏鳳友的臉色變得鐵青,脖子上的青筋都綻了起來,神情頗爲失態。
卻不知又發生了什麼大事,是誰惹得魏區長肝火大發。
“區長,區長,這個我也想不到啊……我哪裡知道蘇紅紅那**,暗地裡留了這一手。她這是想把我們都拉下去給她墊背啊……區長,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救我,我這都家破人亡了,啊啊……”
申振發忽然在電話裡嚎啕大哭起來。
說起來,申振發也確實值得痛哭一番。最喜歡的情人魂歸天國,潑婦老婆進了局子,自己不但被扒掉了教委主任的實權職務,眼見得也要進局子了。問題到底有多嚴重,申振發自己心裡有數。要是把那些屁事都給抖摟出來,搞不好就真的要命赴黃泉,和蘇紅紅在地下做一對同命鴛鴦了。
說家破人亡一點都不爲過。
“王八蛋!”
魏鳳友愣怔半晌,壓低了聲音,從喉嚨深處迸出了這麼一句,臉色又由鐵青轉爲通紅,猶如要滴下血來。
你怎麼不去死!
這句話,魏鳳友好不容易纔忍住了,沒有脫口而出。
很明顯,申振發現在處於某種相當癲狂的狀態,心理脆弱到了極點,就好像一個瀕死之人,只需要加上輕輕一拳,搞不好就見了閻王。萬一申振發發起狂來,自己亂說一氣,豈不是糟糕?
“區長,救救我啊,區長……”
申振發一邊痛哭流涕,一邊苦苦哀求。
他現在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剛剛得到了確切的消息,蘇紅紅那兩個日記本,徐利國直接交到了劉偉鴻的手裡!
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申振發宛如五雷轟頂,差點當場暈厥過去。
死了死了,這回死定了!
現在,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魏鳳友了。
魏鳳友呼呼地喘着粗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越是關鍵時刻,越是不能慌張,自亂陣腳。
“你現在在哪裡?”
喘了一會粗氣,魏鳳友漸漸平靜下來,冷冷問道。
“我,我在辦公室啊……我在廁所裡……”
申振發哭喊道。
沒用的東西!
魏鳳友幾乎又要開罵了。
“你給我聽着,別嚎了。你一個大老爺們,丟人不丟人?”魏鳳友煩躁至極地喝道:“我馬上就到辦公室了,你給我滾過來,好好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完,魏鳳友猛地掛斷了電話,鐵青着臉,大步向政府辦公大樓走了過去。
秘書急忙小心翼翼地在後面跟上,臉色也是一陣青一陣白,六神不定。剛纔雖然隔得比較遠,隱隱約約也聽到了一句半句,似乎是申振發那邊,又鬧出了名堂。
魏區長和申振發的關係,秘書可是清楚得很。
“區長好……”
“魏……”
一路上碰到的人,都笑容滿面地和魏鳳友打招呼,不過都是隻說了幾個字,就硬生生將後面的話語嚥了回去,有些畏懼地低下了頭,急急忙忙地走開了,絕不敢停留。
魏鳳友的臉色,實在太可怕。
又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