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會(二)
舒沫擡頭,“寶丰裕”的金字招牌乍一入眼,竟恍惚覺得有些耳熟。
她低頭,正凝眉思索在哪裡聽過這名字,忽聽舒淙撥高了聲音叫了一聲:“三弟!”
“二哥,”舒瀾拿着剛打好的鏤空穿枝菊花簪,興沖沖地從寶丰裕出來,沒想到迎面碰到舒淙,下意識地把簪子往身一藏:“真,真巧呀?”懶
“你到這裡幹嘛?”舒淙豎起眉毛,狐疑地瞄着他背在身後的手,眼裡是不過錯辯的輕蔑和鄙夷:“又打首飾哄哪個丫頭呢?”
“二哥這話說的……”舒瀾正要解釋,忽地瞧見立夏,臉上的表情變了:“喲,這不是立夏嗎,幾日不見,越長越標緻了~”
“三弟!”舒淙又氣又怒,低聲叱喝。
舒瀾眼中浮起譏誚之色,伸手去摸立夏的臉:“二哥何必假正經?這是七妹貼身的吧,你也下得去手!嘖,也對,你是二嬸的心頭肉,漫說只是一個丫頭,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得摘呀!”
他好歹是自個過來買,老二倒好,索性把人都拐過來了,有什麼資格教訓他?
立夏漲紅了臉,往後退了一步:“三少爺,請自重~”
她這退,把站在她身後的舒沫露了出來。
舒沫神色淡然,側身福了一禮:“三哥~”
“七妹妹,你怎麼也來了?”舒瀾看到她,想到剛纔那番孟浪的話,麪皮不由紫漲。蟲
他這一問,立刻點醒了舒淙。
糟糕!
若是給他發現自己帶了舒沫偷偷來見林慕雲,一狀告到舒元琛面前,自己必是一頓好打!
得想個法子,把這個魔星弄走!
他腦子裡風車似的想着主意,臉上卻帶着親切溫和的笑:“七妹訂了親,我也不知該送她些什麼。想了許久,決定打幾樣首飾給她添妝。”
“二哥倒是體貼~”舒瀾自是不信的。
哪裡聽過嫁妹子,兄長幫她打首飾添妝的?
舒淙心中一凜,一改之前的輕視,上去親熱地挽着他的肩:“三弟,我瞧着頭面首飾之類的便覺得暈,也懶得陪她細細地挑。不如,咱哥倆找個地方喝一杯?”
“二哥請客?”舒瀾斜着眼睛看他。
“哪能讓三弟破費,自然是我請。”舒淙這時只想把這祖宗弄走,應得十分爽快。
“那好,”舒瀾瞧出他必有隱情,但反正是二房的事,他也懶得管,有現成的酒菜吃就成:“即是二哥請客,小弟便不客氣了!”
“自家兄弟,本該如何,何需客氣!”舒淙攬着他的肩,一邊往外走,一邊衝舒沫直擠眼睛:“七妹妹,對不住,你自個挑吧,二哥過會來接你回去。”
“兩位兄長請慢走。”舒沫正愁有個舒淙杵在邊上礙事,盤算着怎樣把他支開,他主動求去,自然求之不得。
立夏憋紅了臉,忿忿地抱怨:“三少爺越來越無賴了!”
居然當着二少爺的面,在大庭廣衆下輕薄於她!
舒沫未置可否,看她一眼:“進去吧~”
她其實,是很同情這個三哥的。
他小時極聰明,老師教過的課業,聽說只聽一遍便記得,又肯下功夫,舒元瑋對他的喜愛一度超過了舒濤。
柳氏又怎會容一個庶子騎到自己兒子頭上?
只是,她是個厲害的,並不似尋常的嫡母一般只會苛刻打罵。
相反,她對舒瀾十分寵愛,慣得他無法無天。到他十四歲上,又主動從外面買了二個美豔的丫頭,送給他做通房。成日裡勾他做些香—豔浮華之事,哪裡還有心思向學?
身邊的小廝,也專門挑那奸滑刁鑽的,不教他走正途,一味地唆使他吃喝嫖賭,鬥雞溜狗。
舒瀾自然越來越放浪形骸,學業更荒廢得一塌糊塗。
舒元瑋打也打了,罵也罵過,他再也不能改,最後死心絕望,索性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只當沒生過這個兒子。
可惜好好一個天才少年,生生折在深宅婦人的妒忌心中。
立夏沒有得到舒沫的支持,心中很是委屈,板了臉進到店堂,卻見裡面並無櫃檯,只站着幾個藍衣的小廝和幾名藍裙的婦人。
見立夏進門,便有着藍色裙裝的婦人,滿面堆笑地過來接待:“姑娘請隨我來~”
說着話,便將二人引到屋子左邊推開一扇門,裡面卻是一個極寬敞的庭院。花木扶疏,曲徑通幽,佈置得很是清雅。
不似是店鋪,倒象是住家。
舒沫饒有興致地跟着她穿過庭院,進了一個月洞門。
裡面倒又有穿青色繡纏枝褙子,着綠裙的婦人負責接待,先引二人到一間僻靜的廂房坐了,這才客客氣氣地問:“不知姑娘要買些什麼樣的頭面首飾?”
舒沫忙着打量房中設施,感嘆不愧是大夏最有名的銀樓,服務竟絲毫也不比現代最頂級的珠寶店差。
在這樣的環境中購物,倒確實是種享受。
立夏頭一次出門,倒不知如何應付,有些忐忑地看一眼舒沫,紅着臉,吱吱唔唔地道:“我,我們,來,來,找人……”
本以爲進來就可以看到林公子,哪裡曉得七彎八拐亂走一通,竟是這樣雅緻的地方。
若是不買東西,只找人,怕是會遭人白眼。萬一被人轟出去,丟人就丟大了!
“你們是永安候府的吧?”哪知道這婦人一聽,倒是立刻接了話頭。
“是是是~”立夏見她居然知道,高興之極,忙不迭地點頭。
“請二位稍候片刻。”婦人望着舒沫,意味深長地一笑,轉身離去。
立夏知道她是去請林慕雲,乘着這點功夫,趕緊警告舒沫:“小姐,待會林公子來了,可不許胡說八道。”
舒沫笑了笑,低頭啜了一口茶。
心道,倒是真大方,泡的是上等的龍井。
不到半盞茶功夫“篤篤”,敲門聲起。
“來了!”立夏原本坐着,駭得唬地站了起來。
“林慕雲求見。”清淺的男音透過門板傳了進來。
立夏瞅一眼舒沫,見她八風吹不動地端坐着,只好上前開了門,曲膝蹲了一禮:“林公子~”
林慕雲擡眼一掃,不見舒淙在旁,不禁一怔,本已跨過門檻的那隻腳便縮了回去,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外,又是吃驚又是意外地道:“怎麼是你?”
舒沫看他的表情,竟完全不知要見的是自己,不覺微笑:“抱歉,二哥可能沒說清楚,今日是我要見林公子。”
林慕雲紅了臉,神色侷促:“這,只怕於理不合……”
舒沫將眉一揚:“二哥不在,林公子怕被我欺侮了去?”
林慕雲一呆,臉上的紅暈越發深了:“七姑娘說笑了……”
“進來吧,站在門邊怎麼說話?”舒沫暗笑,淡淡地道。
“林公子,請喝茶。”立夏機靈地給他一個臺階。
“七姑娘安好~”林慕雲遲疑一下,邁步走了進來,躬身向她行了一禮揀了離她最遠的椅子坐了。
她一個妙齡女子尚且落落大方,自己七尺男兒,莫非反不如她?
舒沫給立夏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到走廊上去。
立夏眨了眨眼,卻不肯挪步。
兩人私自見面已是不妥,若再把貼身丫頭支開,傳出去還有何臉面?
“立夏,”舒沫無奈,只好直接下逐客令:“我有話跟林公子說,你且先出去。”
林慕雲正好喝茶掩飾不安,冷不丁聽了這話,一口水嗆到喉嚨裡,咳得一張臉通紅。
“小姐,你~”立夏又羞又氣,一扭身,蹬蹬蹬衝到門外。
“門不要關,就這樣敞着~”舒沫又吩咐。
立夏摸到門框的手縮回來,恨恨地瞪一眼舒沫。
誰料,舒沫衝林慕雲微微一笑:“林公子,你且坐過來些,免得隔牆有耳。”
說這話的時候,還刻意看一眼立夏。
立夏氣得牙癢癢,便又拿她沒有辦法,恨恨地偏過頭去。
完了,小姐是鐵了心要把婚事攪黃了。
林慕雲勉強順過氣,這時才得暇看一眼舒沫,難掩新奇和訝異。
舒沫也不着急,睜着一雙又清又亮的水眸靜靜地看着他。
也不知爲何,觸到她的目光,林慕雲只覺胸中一悸,不由自主就軟了心腸,默默地起身向她告了聲罪,挨着她坐了下來,兩人之間只隔一張小方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