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衛東一直觀察着祝焱的表情,但是整個飯局,祝焱都在與姜江和粟明俊聊天,直到席終人散,亦沒有任何示意。
看着姜江和粟明俊先後上了車,祝焱笑容才漸漸消失,道:“沒有想到你和粟部長還很熟悉。”
侯衛東用很平常的語氣道:“我和粟部長都住在新月樓,粟夫人和我老婆小佳是牌友,幾個女人經常聚在一起打球。”
祝焱沒有多問,看着遠去的車影,道:“副市長人選已經最終確定,是省政府下來的一位處長。”
祝焱升任副市長之傳說,早已傳遍了益楊大街小巷,侯衛東也從半官方渠道數次得到這個消息,可是這升職的事情就如小孩子的臉,哭笑之間,說變就變。
侯衛東失去機會的祝焱神色甚爲平常,暗道:“祝焱畢竟是久經考驗的幹部,心理素質着實了得,如果換作我,又會是什麼感情。”
他一時不知怎麼安慰祝焱,只道:“怎麼是這樣,太不公平了。”祝焱反而安慰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太多了,我是老油條,無所謂了。”
當老柳的車滑到兩人身旁時,祝焱瞟了一眼侯衛東的手包,道:“這東西暫時不用,先放回去。”當侯衛東爲其打開車門的時候,他又叮囑了一句:“單位所有重要的事情最終要經過財務人員,你記住,財務人員一定要選好。”
一路上,侯衛東想着就琢磨起沈光華戴着袖套的樣子,暗道:“這個沈光華屬於可以利用的角色,不過能否信得過,就要打個問號了。”他工作時間短,手頭可用的人也少,急切之間,也沒有合適的人選來替換沈光華,心裡就打起主意:“我也不靠着新管會的財務室來發財,身正不怕影子歪,諒他沈光華這條小魚鰍也翻不起大浪。”
在車中,侯衛東將張勁、章湘渝、楊忠等新管會諸人一個挨着一個琢磨了一遍,雖然接觸時間並不太多,卻從平時的表情、語言,也大體猜得出這些人的性格,至於所猜是對是錯,則需要用時間來考驗。
這麼胡思亂想了一陣子,小車已到了沙彎子。
祝焱一直閉着眼睛假寐,進了益楊界內,他睜開了眼睛,道:“對於新管會的發展,有什麼想法沒有?”
祝焱是益楊縣的一把手,他說一句頂很多句,只要他在場,下屬們自然而然會集中精神關注着他的神情,很多時候不必點出名字,下屬也能理解他是在跟誰說話,一來二去,他養成了說話不用主語的習慣。
在車上兩人一前一後,說話並不是太方便,侯衛東便側着身,擇其要點彙報了三層意思:一是新管會定位及請國內頂尖高手規劃問題;二是修通從開發區到新管會再到新高速路口的小公路建議;三是在新管會南側打造三平方公里企業羣的建議。
祝焱聽了以後,道:“規劃問題、小公路建設問題,我覺得都可以考慮,不過新管會南側距離開發區很近了,如果也建成工業園,與開發區功能雷同,是否有這個必要,如果有必要,爲何不就讓開發區來做?”
侯衛東早有預案,道:“新管會工業,準備以污染少的高科技企業爲主,這與新管會未來定位相一致,這也是與開發區的最大區別。”
益楊地處內陸,地理位置無優勢,政策也不特殊,所以招商很難,開發區對於企業的渴望,就如在沙漠中老兵對女人的飢渴一樣,不管企業的性質、行業等等,只要肯來就舉雙手雙腿歡迎,所以開發區的企業很雜亂,機械、小化工、加工,什麼企業都有。
祝焱對開發區頗爲了解,反問道:“高科技企業憑什麼願意到益楊?”
侯衛東老老實實地道:“我也沒有想清楚,只是覺得這應該是一個發展方向,目前有一家藥廠準備在嶺西投資,我已經與他聯繫上了,明天到益楊來考察。”
祝焱聽了這話,道:“藥廠能落戶益楊,你就立了一功。”
不過,他對此事沒有抱過大的希望,又道:“你最迫切的任務是將規劃搞出來,高科技園區能不能成,放到下一步再說,你如果願意試,我也支持你。”
說到這,祝焱臉色陰了一下,道:“我很快就要到黨校學習,你剛纔說的事情,儘快形成書面材料,拿到常委會上過一過,你就大膽實施,這一年的時間對你來說是一種錘鍊,我希望你別讓我失望。”
“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工作,不丟縣委辦的臉。”
侯衛東心裡卻暗道:“不是讓我到青幹班嗎,難道也變卦了。”他回頭見祝焱開始揉着太陽穴,也就將這個疑問暫時壓了下來。
第二天,侯衛東將沈永華叫到辦公室,將五萬塊錢遞給他,道:“這錢沒有用,還給你了。”
沈永華滿心以爲侯衛東是拿發票過來報帳,豈料他根本沒有用,又見到侯衛東滿臉嚴肅,沒有笑意,一時之間,他有些摸不着頭腦。
“以後財務制度要嚴格,無論誰要借錢,必須要有借條,我同意後才能借出去。”
沈永華急忙道:“侯主任放心,財務制度是很健全的,昨天是因爲你要用錢,而且很急,所以纔沒有完善手續。”
侯衛東這才露出一絲笑意,“你和財政局關係怎麼樣?”
沈永華見侯衛東有了笑意,懸着的心落了一半下去,道:“我和財政局行財科長、分管局長都很熟悉,只是桂局長從府辦過來不久,還不熟悉。”他恭唯道:“侯主任是委辦主任,桂局長是府辦主任,有你在新管會主持工作,財政局一定不會卡我們的脖子。”
侯衛東暗自苦笑:“如果不是桂剛在財政局,或許還容易溝通。”不過他沒有在部下面前露怯,擺了擺手道:“沒事了,財務上的事情你給我把好關,出了事情唯你是問。”
聽了最後一句話,沈永華高興得臉上放光,手裡拿着五萬塊錢,下樓之時又哼起了張學友的吻別。
副主任章湘渝正好上樓,聽到沈永華還算不錯的調子,道:“沈科長,又遇到什麼高興事情,還哼着歌下樓。”他看着沈永華手中拿着的錢,道:“昨天不是說沒有錢了,怎麼今天就變了這麼多?”
沈永華隨機應變的本領不錯,道:“侯主任給財政局聯繫了,將上個月拖欠的錢撥了一部分,我等會讓蔡琳上樓,將錢送過來。”
章湘渝知道沈永華是看人下菜碟的角色,而且眼睛裡向來只有一把手,便皮笑肉不笑地道:“那要多謝沈科長對我們的關心。”沈永華道:“章主任,這是財務科應有之責,沒有服務好,請領導批評。”
兩人錯身而過以後,沈永華和章湘渝臉上的笑容幾乎同時消失。
章湘渝進了侯衛東辦公室,臉上又有了笑意,道:“侯主任,什麼事情?”
“今天張主任到縣政府開一天會,中午也不回來,我們倆到益楊賓館陪個客人,是從嶺西過來的,是做藥的,他的關係網很寬,我看是否有機會從沿海地區引進一個製藥廠過來。”
章湘渝興奮地道:“我們益楊有一半是山區,藥材資源極爲豐富,倒是一個生產中成藥的好基地。”
侯衛東伸了個懶腰道:“現在我也沒有底,等見了面再說,不過別管中成藥還是西藥,只要能進新管會,就是好藥。”
十一點半,侯衛東、章湘渝、項目科杜鐵軍,等在了益楊賓館黃山鬆房間,過了幾分鐘,四輛小車組成的小型車隊抵達了益楊賓館。
蔣大力穿了一身中式對襟衣服,頭髮剪得極短,嘴脣上卻留了一圈鬍子,見到侯衛東,正在老派地拱手,不提防被侯衛東來了一個熊抱,連聲道:“冬瓜,你是有身份的人,怎麼還這麼野蠻。”
侯衛東在大學裡,與蔣大力關係最鐵,他能在上青林開石場,當初蔣大力匯來的三萬元啓動資金起了很大的作用,此時也不管蔣大力如何裝神弄鬼,狠狠地給了他一個擁抱,又在背上使勁拍打幾下。
蔣大力痛得一邊抽氣,一邊介紹道:“這是我最好的朋友侯衛東,現在是益楊縣新管會主任。”
“這位是高總,秀雲藥廠的老總,與我是多年合作伙伴。”
高總相貌是典型廣東人,身材也是瘦瘦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操着廣東普通話,道:“侯主任,我是老蔣的好朋友,也有生意在嶺西,今天和侯主任見了面,是我的榮幸,希望多多幫忙。”
侯衛東眼光迅速地打量了眼前這位廣東老總,見其頗爲樸素,脖子上沒有掛粗粗的金項鍊,手上也沒有大大的戒指,心裡便對他有了幾分好感。
落座以後,侯衛東道:“昨天老蔣已將高總的意思說了,我們益楊歡迎你過來考察,先用過便餐,在賓館休息到二點鐘,我來接你們,到新管會去考察。”
高總不慌不忙地道:“聽老蔣說了侯主任許多故事,我很佩服的,中午我們好好喝一杯,考察的事情交給他們就行了,我這一趟過來主要是交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