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兩點鐘,侯衛東問楚休宏,道:“這一段時間周省長的睡眠如何,午休要多長時間?”
楚休宏在茶葉和茶懷等問題上,親身感受到了侯衛東待人接物的細緻,耳濡目染之下,他不斷向侯衛東靠近,越發地細心起來。侯聽到衛東詢問,毫不思索地答道:“周省長午休時間很短,最長不超過一個小時,一般情況下只睡半個小時,今天在外面走得久,估計要多睡一會。”
秦飛躍與侯衛東深談以後,從侯衛東的隻言片語中,他知道自己的事希望很大,心情極佳。與侯衛東從房間出來以後,不知不覺中就有了下級的自覺意識,陪坐在旁邊傻樂。此時聽了兩人對話,心道:“當秘書也難,楚休宏恐怕連父母的生日都記不得,卻將周昌全的一舉一動牢記在心,秘書工作固然能很快得到晉升,可是在當秘書之時,還真是得將人字縮得小小的。”
想到楚休宏的小心,他回想着自己當幹部時候的瀟灑,暗道:“我是寧當雞頭,不當鳳尾,做個小領導,逍遙自在。”轉念又想道:“我真的是逍遙自在嗎,除了在建委這一畝三分地可以一言九鼎,見了縣級領導還是得小心應對,如龜兒子一般。”
侯衛東與秦飛躍的心境不一樣,他此時是十點鐘的太陽,正在奮力往上,而秦飛躍已是下午五點的太陽,很快就要面臨着傍晚的來臨。
他與楚休宏說了兩句,道:“我去請周省長起牀,再晚,打獵的時間就不夠了。”
剛纔上樓之時,侯衛東顧着同周昌全說話,並沒有注意房屋裝修的問題,此時他一個人上樓,就開始打量起房屋的裝修。
賀合全的小樓是經過認真裝修的,只是其欣賞水平就是上青林的水平,如曾昭強初做生意時的穿着一樣。
從樓梯開始往上都鋪着地磚,地磚從質地來說並不便宜,只是顏色花花綠綠,五顏六色,很熱鬧,在侯衛東眼裡就很沒有檔次。在拐角處有一個衛生間,衛生間的瓷磚質量還不如樓梯的地板磚,水管用的是老式的水籠頭,接了一根管子到便槽,旁邊還放了一個水桶,水桶上浮着一柄鋁質的瓢,瓢上有着黑色的斑點。
站在周昌全所住房間的窗前,可以看到裡面的情況。此房間地面貼了瓷磚,牆上刷了仿瓷塗料,貼了明星的年畫,窗戶是用不鏽鋼做的推拉南玻,牀是典型的實木牀,樣子倒很古樸。
這是典型的農村裝修風格,比起以前的刷石灰有了質的進步,可是從審美來看還與縣城有着不少差距,與省城的距離更是遠的很。
侯衛東正在窗前探頭探腦,裡面傳來周昌全的聲音:“衛東,進來吧,我已經醒了。”
當侯衛東進門之時,周昌全已經翻身上牀,他來到窗邊,推開窗戶,見到窗沿上有很多灰塵,望出去,對面的樹葉子上面有很多灰塵,整個樹林灰白一片。
周昌全指着灰色樹葉,道:“這個灰塵應該是從水泥廠飄過來的。”
侯衛東用手指抹了抹窗臺上的灰,然後看着手指,道:“應該是,這灰塵很細,淺白色,應該是水泥廠飄過來的灰塵”
周昌全的思路又回到自己的考察專題,道:“發展與污染是個永恆的話題,鐵肩山水泥廠效益好,環保問題不可忽視,你幫着督促一下,可以直接給張木山打電話。”
說到這,他又道:“張木山這幾年注重礦山的開發,他在茂雲的金礦生意做得很大,我聽說如今存在了污染問題,這一次調研結束,你找他談一次話,提醒他注意新形勢的變化。”
侯衛東秉承着在領導面前基本上老實的原則,否則,一個謊話需要無數個謊話去支撐,太多的謊話遲早會如多米諾基亞骨牌一樣垮塌,因此,在接觸比較多的領導面前,最好不要說謊。
當然,不說謊並不等於說真話,侯衛東道:“東湘縣就與成津縣田土相連,我對茂雲的金礦污染有一定了解,最近還去看過一次,他們第一步是將沿着東湘河的小金礦關閉了,這種小金礦設備簡陋,污染最重。而木山老總的大金礦建有大尾礦,平時污染並不重,賠償也合理,可是,只要出事就必定是大事。”
侯衛東這一段說全是真話,卻只是他到茂雲之行的部分真話,他與祝焱的關係,與段穿林的交往,其實才是他到茂雲之行的最終目的,這就是不必向周昌全明說之事。
周昌全站在窗邊,談興很濃,他想起上山時的情況,道:“我們到了上青林公路之時,見到了公路上橫着一根杆子,這恐怕是全省最簡陋的收費站。一條上山路怎麼能設收費站?按規定這條路的等級還不夠收費標準。”
這事侯衛東倒也明白,道:“這是爲了收稅,每天沿着這裡上青林的車子很多,在這裡設個收費點,所有的稅收都逃不掉。”
周昌全很有感觸地道:“當年你大學畢業分到這個偏僻地方,能夠帶頭修這條路,確實了不起,這條路就是你進入嶺西官場的金光大道。”
對於周昌全的褒揚,侯衛東保持了應有的謙虛,道:“周省長,當初我分到上青林,上不沾天下不接地,還是比較苦悶。而且我還有一個動因,當初岳父母要求我三年之內調回沙州,否則婚事免談。對於才參加工作的我來說,從上青林到沙州的這一段路程實在是太遙遠,可以說是王母娘娘度千河,我咬緊牙關修路是自我救贖。如果是現在的心態,說不定還沒有勇氣來修這條路。”
周昌全道:“這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敢闖敢試精神,我們的工作,就需要這種精神,前怕狼後怕虎,瞻前顧後,肯定做不好工作。”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侯衛東,大有深意地問道:“衛東,這一次地市級領導有微調,你有沒有想法?”
此時,侯衛東對這個問題早就有了想法,道:“首先,我服從組織的安排,組織上讓我做什麼工作,我都會全心全意地將工作做好,其次,要說想法,我還真有。”說到這,他停頓下來,看着周昌全。
周昌全鼓勵道:“今天就是我們兩人,有話直說。”
“我想去地方工作,實打實地做一些事。”
“省政府副秘書長的崗位很重要,接觸面廣,對提高全局意識很有好處。”
侯衛東直言道:“我更傾向於到地方工作。”
周昌全笑了起來,道:“衛東在縣、市、省三級的綜合部門工作過,工作很出色,但是你最出色的工作還是在地方上,以前在益楊新城管委會,後來在成津,還有沙州副市長任上,都獲得了好評。我個人認爲,你確實更適合在地方上工作。有什麼初步想法沒有?”
“我個人傾向於到嶺西市、鐵州市和沙州市這三個地方工作,嶺西市的水太深,難度大。我的籍貫在沙州,按照規定,不應該在沙州。鐵州是比較理想的地方。”
侯衛東如此說,也是有自身的考慮。
在嶺西素來有所謂官場“福地”的說法。所謂福地的形成是綜合作用,一般來說,能夠在重要地區和部門擔任一把手的官員都是有份量之人,而主政於重要地區和部門,無形之中又進一步鍛鍊了他們的能力,拓展了他們的人脈,容易取得更耀眼的政績和高層關注,這種強者越強的效應就形成了所謂的福地。
嶺西市、鐵州市、沙州市向來就是省級幹部的重要搖籃,侯衛東想到這三個地方主政,就是爲了進一步發展打下堅實的基礎。
因爲是很私人的場合,侯衛東講的就是真話。
周昌全看着遠方被石粉污染的樹葉,道:“你在省政府副秘書長的時間不長,若是到其他地區,尚有把握,可是要想到這三個地區,難度不小啊。”
侯衛東沒有說話,聽着周昌全說下文。
周昌全卻沒有接着說這個話題,道:“今天天氣好,我們到森林裡去走一圈。”
侯衛東陪着他下了樓。
秦飛躍在侯衛東上樓之時,已經將獵槍準備好了,等到周昌全下樓,他就將獵槍遞了過去。
周昌全在農村當過民兵,對獵槍很熟悉,他興致勃勃拿着獵槍,在賀合全的帶領之下,沿着上次陪張木山的路線前往密林深處。
一行人進了密林,賀合全走到最前面,周昌全提着槍緊隨其後,楚休紅心裡很緊張,首長的安危是大事,如果首長爲了打獵出了什麼意外,他的責任就太大了。可是首長難得有這樣的熱情,作爲秘書,他無法阻擋,很緊張地守在周昌全身後。
侯衛東不熟悉槍械,拿着獵槍顯得很拘束。
在山裡翻了一段,在前面帶路的賀合全做了個手勢,他悄悄地對給周昌全,道:“那裡有一隻野雞。”
順着賀合全手指的方向,侯衛東看見草叢中有一隻五彩斑斕的野雞,由於周昌全在,大家都沒有打這第一槍,都看着周昌全。
周昌全舉起槍瞄準,“砰”地放了一槍,野雞被驚嚇了,呼啦啦的在林子裡穿行,速度很快,轉眼就不見蹤影。
衆人正在遺憾,叢林深處響起一聲暴喝:“誰他媽的在打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