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樓之時,侯衛東給任林渡打了電話,道:“你在哪裡,在沙州,那我給你交待一個任務?”
任林渡正帶着小孩子在父母家裡玩耍,平時小孩子由前妻帶着,他想趁着春節多帶一帶小孩子,接到侯衛東的電話,感到挺突然,道:“侯市長,什麼事情,你吩咐。”
“林渡,絹紡廠有人上訪,一個女的,通知我們去接人,你是否願意擔任接人組長。”侯衛東已經得知事情大致情況,此事雖然急,卻並不是太難,關鍵是大年初一發生的事情,這就是一個極好的宣傳點。
任林渡正在爭取到沙州駐首都辦事處,聽到侯衛東如此安排,明白他的意思,道:“雖然這事有些難度,但是我願意接受挑戰。”
任林渡當過多年吳海縣委辦主任,侯衛東對其能力還是相信的,但是爲了牢靠,還是特意問道:“你以前有過相關經驗嗎?”
任林渡道:“這種事情市、縣兩級都差不多,我在吳海縣時,處理過不少類似的事情,侯市長放心,我會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
“等一會我要開緊急辦公會,會議結束以後要分別給黃市長和朱書記彙報此事的處理情況,我會特意提到你的名字,你要抓住這個機會,壞事就變成了一個契機。”
雖然同樣進出於一幢樓,侯衛東屬於這幢樓的食物鏈高層,任林渡作爲辦公室科長,是直接爲食物鏈高層所服務,他此時已經感到了巨大的差異,也開始主動適應這個差異,以前侯衛東當縣委書記之時,他沒有改口,仍然稱其爲“衛東”,此時侯衛東當了副市長,又在同一幢樓工作,任林渡終於習慣稱呼侯衛東爲“侯市長”,而侯衛東也沒有刻意去糾正。
任林渡接受了任務,將小孩子送到了前妻家裡,他的前妻在沙州中學當老師,接到了電話,來到操場上等着任林渡。
“怎麼,你大年初一還要上班。”前妻溫紅穿着一件帶關毛領子的大衣,臉冰得紅樸樸的。
任林渡牽着兒子的小手,道:“有人到首都去上訪,我得去接人,這是政治任務。”
溫紅接過兒子的手,道:“你什麼時候走?”
“隨時都有可能動身。”
“你,晚上沒有其他安排?”
“我單身漢一條,在家裡蹭飯吃,能有什麼安排?”
溫紅心中一酸,道:“就在我這裡吃吧。”
任林渡走進了熟悉的房間,他坐在沙發上,仔細觀察了屋裡的陳設,很欣慰地沒有發現男人的物品,小兒子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他很快就將兩個大人丟在了一邊。
“你一個人在家,沒有到爸媽哪裡去?”
“元旦回去過,今年春節就不回去了,我爸媽過了初三,要到嶺西我哥家裡去。”溫紅家在嶺西最偏僻的一個縣,來往很不方便,去年溫紅回了一趟老家,今年就不想回去了,一個人安安靜靜留在學校裡,看看書,做做家務,日子很是平靜。
任林渡試探着道:“晚上你一個人在家,我來這裡方便嗎?”溫紅知道他想問什麼,道:“我就是一個人,那次你看見的是別人介紹的,我們只見過兩面,沒有成功。”
在沙州大學郭教授喪事上,看到了朱民生和趙東都來坐大夜,任林渡再次感到了巨大的失落,追求郭蘭的信心喪失殆盡,他在深夜裡回想着前妻的好處,忍不住披衣坐在窗前。
任林渡道:“我也沒有找其他人。”
溫紅知道任林渡一直暗戀郭蘭,這也是兩人分手的最大原因,一切急吵都在於此,她身形稍有停頓,道:“遇到合適的人,你也要考慮,老大不小了。”停了停,她又問:“郭蘭還沒有結婚?”
任林渡走到了溫紅身邊,道:“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僞命題,郭蘭是天上的星星,我和你都是凡間人,我想忘掉過去,重新開始我和你的新生活。”這句話說出來,積鬱已久的心結似乎一下就打開了,他整個人頓時輕鬆了下來。
爲了這一句,溫紅等了五年,她不顧兒子在旁邊,猛地撲到了任林渡懷裡,伸手錘打着他的胸膛,道:“你這個壞人,怎麼今天才來。”
看動畫片的兒子衝了過來,道:“媽媽,不準打爸爸。”
溫紅一把將兒子拉到懷裡,道:“兒子,媽媽沒有打爸爸,媽媽是愛爸爸。”
大年初一遇到到首都上訪,相關職能部門的人只能自認倒黴,當侯衛東走進會議室以後,東城區區長歐陽勝、信訪辦主任代誠、絹紡廠廠長蔣希東等人已經到了。
侯衛東道:“大家辛苦了一年,在大年初一打擾大家,我表示歉意,但是今天這事必須請大家來商量,先請信訪辦王主任通報相關情況。”
王誠是沙州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同時任市政府信訪辦主任,當了四年信訪辦主任,雖然平時也忙,卻是第一次在大年初一開會。
“市絹紡職廠退休職工代永芬也是老上訪戶了,她的情況大家都很熟悉。”
王誠看了一眼侯衛東,道:“我還是先簡單介紹此人的情況,代永芬此案最大的特點是案情簡單,她原是本市絹紡廠的工人,住在家屬院區,由於多佔了房子,後勤處讓她搬走,她堅決不搬,三番五次以後,雙方發生糾紛,保衛處前去調解,在保衛處調解之時,後勤處趁機把她家的東西搬了出來,代永芬堅持說她家有五千元現金還有祖傳珠寶,從九五年開始上訪,如今已是七年了。”
王誠說起代永芬就搖頭,在這七年裡,他與代永芬磨了無數的嘴皮子,如果嘴皮是鐵棍,恐怕也會被磨成了鐵筷子。
“這一次代永芬到了首都,她在大廣場閒逛,然後在黃昏之時就拿出了橫幅,被送到了派出所以後,民警在她的口袋裡發現小瓶農藥,而代永芬一直在嚷,不解決問題就自殺,這事引起了首都相關部門的高度重視,要求當地政府立刻派人將代永芬從首都接回,並且妥善處理。”
蔣希全道:“絹紡廠的住房一向很緊張,代永芬一家人佔了兩套房子,代永芬自認爲丈夫是受了公傷,應該得到照顧,後勤處反覆做了工作,她還是不搬家出來,在廠裡造成了極壞的影響。”
王誠分析道:“這是陳年舊事,也是一件小事,後勤處按規定讓代永芬搬家,無可厚非,唯一的缺陷是在搬家時代永芬沒有在場,而且當時也沒有找證人。”
聽到這些鳥事,侯衛東也是一陣苦笑,可是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就得想辦法解決這些事情,腦筋不停地轉動着。
蔣希東一陣苦笑,道:“當時有五千元現金的工人家庭不多,代永芬家裡經濟困難,絕對沒有五千元現金,她世代務農,家裡頂了天就只有討飯碗,祖傳珠寶那是沒影子的事,而且,當年的後勤處處長已經退休了。”
此事和東城區歐陽勝原本沒有直接關係,只是按照轄區負責制的原則,他承擔着轄區的職責。
這事本不復雜,侯衛東聽得很清楚,當歐陽勝簡單講了兩句以後,他道:“剛纔代主任說得很清楚了,這就是一個人爲弄得複雜的簡單問題,或者說是不懂得妥協的雙輸事件,原因就不必現在追究了,我講三點,然後大家分頭實施。”
“一是按照通知要求,立刻派出工作組到首都接人,要確保安全無誤地將上訪人代永芬帶回沙州,這是硬槓子,必須堅決執行,工作組以任林渡爲組長,東城區派一名同志,信訪辦派出一名同志,公安局帶一人,絹紡廠暫時不要派人,但要做好與其家人的溝通工作。”
“二是信訪辦提出解決意見,在春節以後進行認真的協調磋商,即使出一點錢也要儘量把此事消化掉,花小錢買大平安,這話就是指這種情況。”
“三是如果代永芬再做出出格的事情,違反了那一條那一款,我們也不要因爲她是上訪人而手下留情,有法必依,執法必嚴,我們不必爲了特定種類的違法人法外開恩,這一條歐陽區長要特別留意,掌握好尺度。”
“我講三點,大家還有沒有意見,沒有意見,各自開展行動,遇上急事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散會。”
散會以後,王誠留在了會議室,他沒有想到侯衛東會派出任林渡去當工作組組長,道:“侯市長,任科長才當科長,讓他去當組長,我有些擔心。”
侯衛東道:“任林渡在吳海縣當過幾年縣委辦主任,工作經驗豐富,應該沒有問題,你是信訪辦主任,在守攤子,最好不要輕易離開沙州。”
大年初一到首都接上訪戶,原本就不是一件好事,王誠盡到了提醒義務,就道:“我已經與首都辦聯繫了,他們很提供幫助,晚上嶺西有一班到首都的班機,晚上九點。”
“代主任經驗豐富,等一會你再給任科長交待注意事項。”
“侯市長,請放心。”
王誠對於侯衛東如何安排任林渡有些不解,暗道:“任林渡看來是侯衛東的人,不過讓手下人在大年初一出差,也太不符合常規做法。”
侯衛東在車上給任林渡打了電話,道:“晚上九點飛機,代主任要給你交待細節。”
電話裡傳來任林渡高興的聲音:“我在溫紅家裡,我們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