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從林深處這一聲暴喝,周昌全和侯衛東等人都吃了一驚。在森林裡打獵,最怕的就是兩方打獵人面對面相逢而不知,如果這一槍打中了對面的人,這就闖了天大的禍。人命關天,就算是堂堂的常務副省長,真的用獵槍打死了人,將是貓抓餈粑脫不了爪爪。
若因爲到山上打獵壞了前程,則真是太不划算了。
侯衛東沒有開槍,他反應極快,聽到對方的吼聲,已知對方應該沒有中槍,否則就不會只是吼一聲,他將槍口向下,道:“我們是來打獵的,現在不打槍了,請你們出來,免得誤傷。”
幾個人就站着,平視着前方。
周昌全聽到侯衛東的喊話聲,把槍也放低,他很信任侯衛東,只要侯衛東在場,這些小事,完全不必理會。
對面林子裡也五個人,有三人手裡端着獵槍。其中一人是侯衛東的老同學劉坤,另一位是沙洲市副市長姬程,以及姬程的秘書和駕駛員,還有一位是沙州的蔣老闆,在上青林開煤礦。
劉坤成立了坤鵬房地產公司,坤鵬公司在房地產公司中算是新秀,也是小子輩,但是他有兩個優勢,一個是他在沙州市政府辦公室工作過,給當時的市長黃子堤當過秘書,與城建口的人都熟悉。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姐夫是沙州財政局長,有了這個關係,他在貸款以及結算工程款之時,都很有優勢。
副市長姬程分管城建和國土,自然是劉坤極力想拉攏的對象。他在當黃子堤秘書之時,與姬程接觸挺多,深知其性格愛好。
爲了理順關係,劉坤經過多次邀請,終於請動姬程到上青林望日村的森林打獵。他做過青林鎮鎮長,熟悉地理環境,但是由於他在黃子堤案件中受到了牽連。因此他並不想跟村社幹部囉嗦。
到了上青林以後,沒有找村幹部,直接開車到望日村,將車停到了煤礦蔣老闆的院中。他在當市長秘書之時,結識了這位蔣老闆,在他的撮合之下,蔣老闆到上青林買了現在這個煤礦,在煤炭行情暴漲的大壞境之下,狠狠地賺了一筆。
在蔣老闆帶領下,幾個人就在周昌全睡午覺的時候,進入了森林,然後兩羣人不期而遇。
此時從對面森林裡傳出來的聲音,劉坤就算喝醉也會聽得明明白白。對他來說,侯衛東就是他的剋星或者說是一個悲劇性的參照物,他聰明,帥氣,家庭環境亦好,從小都是在讚揚和鮮花聲中長大。可是自從進入大學,然後從大學寢室一直到市政府,侯衛東總是作爲標杆讓他追趕,他的步伐也不算慢,可是越是追趕,離侯衛東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若是一般人,會爲自己有這樣一個室友感到驕傲,但是,他從小太順,自尊心極強,心胸也不寬闊,自從青林鎮選舉以後,他徹底將侯衛東當成了自己的敵人和對手。
侯衛東的音容笑貌,如魏碑一樣雄渾,深深地刻在了劉坤的心中。
此時他聽到這個一輩子都忘記不了的聲音,暗道:“真是不是冤家不碰面,他媽的,今天怎麼又碰到侯衛東?”
副市長姬程和侯衛東同爲沙洲市副市長,他也聽出了侯衛東的聲音,高興地道:“是衛東秘書長嗎?我是姬程。好險啊,剛纔這一槍,差點打着人,嚇死了我幾百萬的腦細胞,晚上請我喝酒,要不然就要讓你賠腦細胞。”
侯衛東也聽出了姬程的聲音,他沒有回答姬程,首先向周昌全介紹,道“對面的人是沙洲市副市長姬程,以前在省政府信息中心工作。”
周昌全曾經是沙洲市委書記,但是姬程到沙洲工作之時,他已調到省裡做副省長,兩人並沒有在一起直接工作過。但是他知道姬程這個人,也還見過面,聽說對面是姬程,他道:“今天還想安靜,就我們幾人一起找獵,別搞成工作彙報會了。”
侯衛東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他又笑道:“地球說大就大,同在嶺西,有可能一輩子都見不了面。說小就小,在上青林森山老林子裡,居然還會遇到沙洲市副市長姬程。”
弄明白了周昌全的想法,侯衛東也就心裡有數了。
劉坤老遠就看見了周昌全和侯衛東,他心裡微有不安,周昌全是沙州說一不二的市委書記,在他心裡猶如大山一樣,此時見到周昌全,他下意識感到不安,馬上轉念又想:“我現在就是生意人,只要不違法,周昌全又算個鳥。”
姬程視力一般,還沒有注意到周昌全。
劉坤扭頭對他低聲道:“周昌全和侯衛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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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程心裡吃了一驚,畢竟跟着老闆一起來打獵,讓省政府常務副省長碰見了不是一件好事。不過此時無法躲藏,他急忙將手中的獵槍遞給了旁邊的人,快步迎了上去,笑容滿面地迎了過去,道“老領導,我是沙州副市長姬程,沒有想到在這裡遇到你。”
在森林裡遇到了姬程,周昌全就沒有擺常務副省長的架子,他就跟姬程握了手,削瘦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姬市長,望日村的這片森林是天然寶庫,應該好好開發,全面保護。今天打獵這事,給大家提了個醒,你們要加強對此事的管理,進入森林進行登記,或者有統一的導遊,避免發生誤傷事件。”
在嶺西,旅遊業發展得最好的是鐵州,嶺西市是缺乏更好的旅遊資源,而沙州更注意礦山開發,對旅遊業並不是太重視。望日村以西的森林,無論從清、幽、險等幾方面都不遜於鐵州風景區,只是沒有得到開發以及宣傳,養在深閨無人識。
姬程不斷點頭,道:“這片森林地理面積廣,植被好,環境清幽,完全可以做森林公園,市政府有意開發這一片森林,目前正在做前期的規劃。現在完全是原生態,山上野物多,特別是野豬,已經開始成災了,經常到村裡吃包穀等農作物。各村還專門組織隊全去找野豬。”
侯衛東對野豬有着深刻的印象,當年他在鐵州風景區,與郭蘭一起遇到過野豬,兩人還被困在了山上。聽姬程說起野豬,他頓時就想起了當日被困在樹上的情景。
在周昌全與姬程進行禮貌性聊天之時,侯衛東主動向劉坤打了招呼,道:“劉坤,好久在沒見了,現在做什麼。”
劉坤生平最討厭的人是侯衛東,這個討厭最初源於嫉妒,後來又有了青林鎮選舉之事,隨着黃子堤落馬以後,他被迫退出了官場,此時他將所有的怨恨集中在了侯衛東的身上。不過,他亦是久歷官場且深受挫折之人,心中有怨,臉上沒有顯露出來,道:“我能做什麼,就是混口飯吃,還請秘書長看在老同學的份上什麼時候賞一口飯。”
劉坤從黃子堤與侯衛東交往過程中,他知道侯衛東性格中霸道的一面,自己在誰面前都可以低頭,就是不願意在侯衛東面前服軟,因此不奢望能在他手裡拿工程,乾脆沒有遞上自己的名片。
閒聊了幾句,侯衛東看了周昌全一眼,見他在談話時有些心不在焉,便主動對姬程道:“姬市長,你們打獵歸來,有什麼收穫?”
姬程用手指了指後面一人提着的野兔,道:“今天沒有什麼收穫,轉了一圈就打了一隻野兔。”
侯衛東笑道:“你們還有收穫,我們目前顆粒無收,你們在前面還有遇到其他人嗎?”
姬程道:“這林子裡平時很少有人來,今天我們和周省長相遇,也是緣分。”
侯衛東知道周昌全打獵是爲了徹底放鬆,與這些不熟悉的市領導陪在身邊那就沒有意思了。他聽到姬程有陪着周昌全打獵的意思,連忙打斷道:“姬市長,你們先忙吧,我們還要往向林子深處走一走。”
姬程道:“周省長來了,我怎麼能走?我給周省長帶路。”
周昌全揮了揮手,道:“姬市長,你忙你的,不用陪了,這是村裡的賀支書,他最熟悉情況,由他來帶路。明天我要到沙洲來,到時候有事還要同你們座談。”遇到了姬程,他知道自己的暗訪就結束了,乾脆主動向姬程說了自己的行程。
姬程見周昌全不想自己作陪,道:“周省長和侯秘書長,我就先告辭一步。”
侯衛東爲了照顧姬程的面子,補了一句,道:“這兩天我們要到沙洲調研,到時還要見面。”
姬程和劉坤一行就下了山。
劉坤一直聽着對話,他忍不住給侯衛東上了點眼藥,道:“姬市長,侯衛東這人心胸只有針尖那麼大,他不願意姬市長陪同周省長,怕有人爭寵。”
姬程沒有上當,他在省政府工作多年,明白這些大領導的心思,笑道:“爭寵,這話不順耳啊。侯衛東本來就是周昌全的秘書,他們是什麼關係,大家都知道。他不是怕我爭寵,而是周昌全有意清靜,不願意有人打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