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伍可定住在鄉下的一個招待所裡,鄰近的鄉長、書記一個個都不敢來,這些鄉長和書記今天是已經領教了伍可定脾氣了的,要在平時啊,這縣委書記一行人來到鄉里了,那幾乎都是以一種接待省裡領導的規模來辦理的,因爲只要是有領導來,他們肯定是按最高的規格來接待,他們太清楚那個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了,所以只要是能夠拍馬屁的地方,他一定是不會放過的了,但今天這些鄉長和書記們卻不敢來招惹伍可定了,反正他們都是一個個地敬而遠之,到了晚餐時間,伍可定還是不願出門去吃飯,出於無奈,莫東勝只好跟招待所的老闆娘要的。一頓雞蛋麪條。伍可定簡單地吃了一碗,就再也沒有胃口再吃下去了,其實今天他應該是可以多吃一些的,但今天在在那些水窖工程現場,他真的是被負責這些水窖工程縣級和鄉鎮領導給完全鎮住了,這樣明目張膽地造假工程,他們也敢堂而皇之地記錄下這些虛假得不能再虛假的東西,真是把他給暈死去了。於是,他把碗放下,雖然還可以再吃一點的,但卻沒有心情吃了,此時他還在生氣,他在生縣長吳躍臨的氣,也在生民政局副局長黃天雨和縣扶貧辦主任徐智菲的氣,當然他也在生自己的氣。這時,他真的是有些恨自己了,他怎麼之前開會的時候,他爲什麼就不敢直接點吳躍臨的名呢?吳躍臨明明已經在跟他叫板了,但他卻爲什麼總是下不了手,自己做這個縣委書記當得是不是有些窩嚢呢?
等天黑下來的時候,莫東勝打來一盆水,說道:“伍書記,今天只能這樣簡單地洗洗吧,山裡土大,你的臉都看不出顏色了。
伍可定這時候只是嗯了一聲,此時此刻,伍可定他才感覺到自己真的已經是很累了,的確是需要洗一洗了,於是,他把手放入水裡,好好地洗一洗。
在這邊遠的山區奔波了長長一天了,兩個人此時都是灰頭土臉的,風從遠處吹來,吹得窗戶沙沙響。伍可定望了一眼莫東勝,這不看還好,看了才知道原來莫東勝也是灰頭土臉的樣子,本來伍可定還想笑莫東勝的,但他又突然想到自己,搞不好也是和莫東勝一個鳥樣了,這個鄉里的招待所好像連個鏡子都找不到,這想看看自己是怎麼一個模樣都不可能了,真是的,這是什麼樣的招待所啊?……伍可定在心裡暗暗罵道。
“伍書記,你就吃那一小碗麪就飽了啊?”莫東勝在那裡小心翼翼地問道。其實,莫東勝想說的是,這鄉鎮裡的事情啊,那可是急不得的,就算你被急死了,那也解決不了問題的。但後面的這些話,莫東勝沒有敢說出口,他剛纔見到伍可定那個罵人的架勢,簡直就是可以用恐怖來形容的了,所以從現在開始,他只要是準備和伍可定說的話,他基本上都是要三思而後行的,因爲他可不想等下莫名其妙地被大老闆K一頓,他寧願自己被女人K,但就是不願意被男人K啊,那怕他是自己的大老闆,他也是不願意的。照你這樣,還不等轉完,肯定先把你氣跑了。
“飽了,氣都要給這些人給氣飽了……”伍可定越說就越生氣,因爲他當時看到那些鄉鎮一級幹部的表情,好像對這種弄虛作假的事情看得很淡一樣,好像根本就不是什麼事,當時他在生氣發火的時候,在場的幹部們好像都是已經傻了一樣,都把伍可定當作怪物了,好像貪點國家的錢是理所應當的。
這時,莫東勝又再次說道:“那你生氣也不能解決問題啊……”莫東勝說這話的時候,也是考慮再三的了,他在試着試着地和伍可定說道理,他希望伍可定能夠聽得進去。
“那你說咋辦?”伍可定一骨碌翻起身,問道。
“現在就是神仙來了,也沒有什麼再好的辦法,只能是先轉,耐上性子看,最好啥也別說,看完回去了再想辦法。”莫東勝十分冷靜地說道。
“我能耐住嗎?你也看到了,扶貧款是專款專用,要是省上知道了,我這個書記還怎麼當?”伍可定說着說着差點又激動了起來,還好最後他還是能夠控制住了自己,因爲他現在總算是聽明白莫東勝話裡的意思了,那就是你再怎麼激動那也是沒有用的,現在除了冷靜地對待這件事情,別的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這時,莫東勝卻沒有回伍可定的話,他不想再多說什麼,他此時始終認爲,和領導在一起,最好還是讓領導自己拿主意比較好,因爲俗話說得好,話多錯多,做多也是錯多,所以他只是幫伍可定洗了條毛巾,然後什麼話也不說,只是輕輕地遞了過去,伍可定擦了把臉,毛巾立刻變黑了,伍可定在那裡立刻媽呀一聲,喊道:“天啊,我有這麼髒嗎?”
這時,伍可定便在那裡嚷嚷着要洗澡,他在那裡嘀咕着,怎麼這身上這麼髒的啊……
聽到伍可定的話,莫東勝立刻就有些作難了,十分爲難地說道:“這窮鄉僻壤的,我上哪兒給你弄盆去啊?”
這時,伍可定就有點不講理似的說道:“那我可不管,我只要結果,再說我的身上都能搓出垢痂了,再不洗的話,哪裡還能睡得啊?”而莫東勝嘆了一聲,出去找老百姓家裡借盆去了。
等這個伍可定折騰着把澡洗完,已是夜裡11點鐘了。讓莫東勝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伍可定突然沒了睡意,他突然跟莫東勝說道:“莫主任,你去買瓶酒來,然後把民政局的老鄧叫上,我們喝酒。”
不一會兒,鄧樹林就進來了,第一句話便有點沒頭沒尾說道:“伍書記我沒把工作做好,我對不住你。”
鄧樹林的話音剛落,伍可定很快就答話說道:“鄧局長,我們今天不說這個,老鄧我們只喝酒暫時不談工作。”
而鄧樹林這時卻還是堅持說道:“不,伍書記你還是批評我幾句吧,批評了,我心裡還能好受一些,要不然我這心裡頭過不去啊,是我失職啊。”
看到這個鄧樹林依舊是那樣要批評什麼的,聽着這些話,伍可定的心裡突然有些不爽了起來,突然之間就想要發火了,莫東勝忙捅了捅他,伍可定這才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耐下性子在一邊沉默着,過了片刻,伍可定才又說道:“老鄧啊,要說工作啊,是我沒做好,我太官僚了,扶貧工作出了這麼大岔子,我竟然一點都不知情,你說我這個書記當的!”
“這不能怪你,大家都知道的,縣裡的扶貧工作一直是吳縣長主抓的,黎書記還沒有被雙規的時候,也曾經被縣長吳躍臨氣得要命,據我所知,有一次黎書記還被這個吳躍臨給氣病了,那黎書記爲啥病呢?那還不是因爲這個吳縣長太專斷呀。”說完,鄧樹林自己灌了一大杯酒。
鄧樹林說得沒錯,據伍可定了解,原縣委書記黎在被雙規之前,就曾經是個大好人,凡事都講究禮讓三分,時間久了,反倒讓吳躍臨摸着了脾氣,很多事上吳躍臨都是先斬後奏,發展到後來,吳躍臨索性只斬不奏。縣上的幹部都是跟風的,一看形勢這樣,全都跑縣長這邊去了,黎書記也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也許後來正因爲這個太不順了,他最後才導致他鋌而走險,觸犯了國家的法律。
這時,鄧樹林不無擔憂地說道:“伍書記,你可不能走那黎書記的老路呀!”
伍可定喝了一口酒,說道:“老鄧啊,你就跟我說句實話吧,咱們也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我們縣裡的扶貧資金到底去了哪裡了?”
聽到伍可定這麼說話,鄧樹林立刻就望了一眼莫東勝,說道:“莫主任,這個你是清楚的,你問他吧。”
伍可定啪地放下酒杯,馬上就拉下臉來說道:“鄧局長,扶貧款好像應該是你這個民政局長掌握的吧,但你卻要說去問莫主任,那我要這個你局長來做什麼呢?”
看到伍可定的臉馬上就板了起來了,鄧樹林不由得有點緊張了起來,於是他趕緊忙站起來,小心地解釋說道:“伍書記,我這就給你彙報,每一筆資金的去向我都有記錄,它們,它們……”
“算了吧!”伍可定打斷鄧樹林的話,過了一會兒,他又再次說道:“那就先這樣吧,你先去休息吧,我跟莫主任還有事商量。”
鄧樹林很後悔地出去了。這時,伍可定便對莫東勝說道:“你都看到了吧,每個人都在觀望,看來這個城關的班子看來該動大手術了。”
但這個時候,莫東勝卻反倒是冷靜地說道:“這個時候動班子未必是上策,反倒容易讓下面的同志誤解。”
“照你的意思呢?”伍可定問道。
這時,莫東勝停頓了片刻,然後纔再次說道:“班子是要調整,但不是現在。我的意見是先放放,我們還是一鼓作氣把扶貧項目的事查清楚再說吧。”
此刻,伍可定這才忽然明白了莫東勝的用意了,他用別樣的目光望住莫東勝,說道:“東勝呀,我看讓你當這個書記才合適。”
伍可定的話音未落,卻已經把莫東勝給驚住了,莫東勝趕緊接口說道:“伍書記,你別取笑我,能給你操好這份心,我已經很滿足了,別的我什麼都不想苛求了。”
過去了好幾天,伍可定莫東勝他們回到了城關縣裡。縣委很快召開扶貧工作專項整治工作會議,常委們全都參加,有關部局的領導也來了。伍可定一改原來一副剛剛來到城關很多都是那種謙恭的形象,在今天的會上卻是以一副十分嚴厲的形象和各位常委見面。他首先是在會上簡單通報了此次下鄉檢查的情況,隨後便提出成立專項整治工作小組,一手抓項目整改,一手查資金去向。在場的人全都綠了臉,扶貧的事誰都知道,城關太窮,花錢的地方太多,縣上又沒有好的項目去跟省上跑錢,每年只能在這扶貧開發上做文章。省上也知道這個情況,對城關縣的這種行爲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說這叫窮縣窮對策。如果伍可定執意要在這上面做文章,那就是要跟城關縣全縣的幹部過不去。
伍可定接着宣佈,整治工作領導小組由樑必成同志任組長,鄧樹林同志任副組長。但讓伍可定沒有想到的是,他宣佈的話音還沒落下結實,這個縣長吳躍臨馬上就站出來表示反對說道:“鄧樹林是民政局長,由他來擔任整治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不合適。”
但伍可定卻馬上反駁說道:“我認爲說誰主管誰負責,他這個局長把錢怎麼花出去的,就給我怎麼追回來。”
吳躍臨還想要再說一點什麼的,但馬上被伍可定製止了。他說道:“我們討論的是工作,不是班子,鄧樹林若不稱職,縣委會考慮這個民政局長該不該繼續由他當。”
接着伍可定又宣佈工作組主要成員,出乎所有人預料,她把徐智菲和黃天雨也派了進來。這下子讓吳躍臨一下無話可說了。
會後,伍可定又讓組織部對50歲以上的老幹部進行摸底,通過*測評和集體討論,最後向市委推薦了四個人。鄧樹林名列第一,呼聲最高的水利局局長覃柳貴讓伍可定給一票否決了。
做完這些之後,伍可定找來了莫東勝,對他說道:“你以我的名義找一下劉百萬,看他能不能……
莫東勝把一份文件遞給伍可定,說這是劉百萬新辦養殖廠的報告,他投資28萬,北陽窪的養殖廠現在熱鬧得很,不僅有羊,他還養了20頭奶牛。
這時,伍可定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不相信地盯住莫東勝說道:“真有這麼快嗎?”
莫東勝笑了笑,然後說道:“劉百萬過去跟我有點交情,他這人重義氣,有空你見見他,縣上要是扶持好了,他還真能成大事。”
伍可定心裡涌起一股熱浪,他無言地望了莫東勝片刻,便有很深的感動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