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夏想和代復盛之間的對話,古秋實安坐一旁,一直不發一言,臉色平靜如水,似乎並不關心夏想和代復盛之間的互動。
古秋實是否真正置身事外,夏想並不去多想,因爲他知道,古秋實並不方便就此事發表意見,或者有可能他根本不知道代復盛會主動提及鹽業問題。
既然代復盛主動攬事上身,夏想也不會多說什麼,只能靜等代復盛進一步的解釋。雖說以代復盛的級別,根本用不着向他解釋什麼,但代復盛肯定不會只提出問題,不做出解答,何況還有古秋實在一旁。
古秋實和代復盛之間的關係如何,夏想不得而知,也不會刻意猜測,即使同爲團系干將,也未必就一定關係密切。
代復盛關於燕省食鹽的問題挑明之後,氣氛一時之間陷入沉寂之中,他不說話,夏想也不好開口,古秋實更是無話可說。
其實古秋實也不是無話可說,而是無話好說,他能說什麼好?代復盛比他級別高,比他資歷老,不管是從哪個角度出發,現在都是代復盛掌握了主動權,他和夏想,只能被動等候。
而代復盛爲何主動提及食鹽問題,古秋實也不得而知,儘管他也知道,安省的鹽業確實和代復盛有內在的聯繫。
沉默了大概半分鐘之久,代復盛又搖頭笑了:“秋實、夏想,你們對我還是沒有信心……”
古秋實呵呵笑了:“代總理說得哪裡話,夏想或許和您接觸少,不瞭解您的爲人,我可是知道您對身邊人要求一向十分嚴格。”
代復盛擺了擺手,語氣很輕鬆:“要求再嚴格,也難免有害羣之馬。有人打着我的旗號和燕省鹽務局接觸,燕省方面就相信了,就寧願放棄自己的配額不用,也要調配安省的食鹽,都哪裡跟哪裡?我還正想請夏想同志爲我正名,爲我查清事實,不要讓燕省的同志以爲我以權謀私,縱容家鄉人亂來。”
代復盛儘管是以輕鬆的口吻說出了上述一番話,但夏想還是心中一震,聽出了代復盛話裡有話,隨即他立刻想到了什麼,頓時明白了代總理主動提及此事的真正原因所在!
果然,代復盛也沒有隱瞞,終於完全點明瞭主旨:“邱緒峰同志調查了燕省鹽務局的問題,已經查到了一些真相,但有人以我的名義打了招呼,試圖壓下,我就很不高興。但我又不能直接打電話給邱緒峰同志說明情況,畢竟抹不開面子,呵呵,夏想和邱緒峰能說上話,就替我傳個話,怎麼樣?第一次見面就麻煩你,本來我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後來一想,有秋實在,哪裡還有那麼多講究,對不對?”
代復盛果然有一套,說話辦事不但滴水不漏,而且還十分圓潤,並且考慮得十分周到,就讓夏想不得不佩服代復盛的政治智慧確實十分高超。
還有一點,也讓他感嘆代復盛不管是真心和燕省的鹽務系統撇清關係也好,還是故意在他面前顯示廉潔的一面,不管是哪一種,都讓他大感欣慰,至少代復盛的做法表明了決心,也說明代總理應該確實和製鹽行業,沒有利益糾葛。
同時,代總理也間接表明了支持他拿鹽業開刀的做法!
今日的會面,收穫頗豐!
夏想長出一口氣,他並不瞭解代復盛,只知道他是總書記一系的人馬,只從新聞和別的渠道聽聞過代復盛的所作所爲,對他的立場和執政理念,並無一個清晰的認知。今日的會面,雖然代復盛在他眼中,依然只是模糊的輪廓,至少面對面的交談,以及代復盛主動對燕省鹽業問題的表態,就讓夏想頗有一種撥雲見日的喜悅。
代復盛在他眼中的形象,比以前更近了不少,也清晰了幾分。
夏夜的京城,燈紅酒綠或是紙醉金迷,在夏想眼中都是一樣的司空見慣,並且無動於衷,因爲繁華和寒喧代表的是浮躁,而他最需要的是沉靜。
送走代復盛之後,夏想又和古秋實告別。代復盛自始至終沒有提及李丁山的事情,不提才正常,如果他提了,纔會顯得別有用意了。
古秋實用力搖了搖夏想的手:“代總理今天話有點多,不過也是他的性格了,他就是開朗的風格。”
夏想笑笑:“代總理的話也不算很多,恰到好處。”
古秋實笑道:“好了,不管怎樣,你今天收穫算是豐厚了,記得欠我一個人情。”
古秋實爽直的一面,讓夏想也因爲李丁山的事情而微有鬱悶的心情,一直又晴朗了許多:“好,好說,什麼時候古書記有需要,我什麼時候就隨叫隨到。”
古秋實卻又表情嚴肅地說道:“別怪我羅嗦,李丁山的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後行。你現在只差一步了,不能再出現任何差錯,要不,你向許多人都沒法交待。”
古秋實從未如此再三叮囑過他同一件事情,可見,李丁山的問題,比他想象中還要嚴峻不少。
回到吳家——今晚本想住在肖佳處,但因爲有問題要問吳才洋,故又返回了吳家——不料吳才洋卻沒有回來,夏想想了想,見時間已晚,就沒再打電話去打擾吳才洋,只和老爺子簡單說了幾句,就草草睡下了。
說是睡下,心中有事,卻一直在半睡半醒之間迷糊。
天一亮,直奔機場,登機之前,卻接到了邱緒峰的電話。
“夏書記,還沒有回魯市?燕省鹽務局,出了點小問題……”邱緒峰的消息倒是及時,代復盛昨天剛提到燕省有事,他一早就送來春風。
其實昨晚夏想就想和邱緒峰通話,後來一想,還是等邱緒峰主動打來電話好一些,否則就顯得他不太信任邱緒峰一樣。
對於燕省鹽務局內部出現問題,完全在夏想的意料之中,任何不正常的事件背後,都會有利益在內,只不過許多人習以爲常,並且對此視而不見罷了。
“事情,還是由吳若天最先發現的。”邱緒峰也知道電話裡不便多說,因此只是簡單一提,“等你落地之後,我們再詳談。事情比較麻煩,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可能很難一查到底。”
如果沒有代復盛的事先聲明,夏想現在也會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邱緒峰所指的是什麼,現在他心中有底,呵呵一笑說道:“我知道問題的癥結在哪裡,也有解決之道,緒峰,就麻煩你繼續深挖下去,不要放鬆,燕省一起風,齊省就會有動靜。”
邱緒峰很是驚訝:“你知道了?”
“知道一點。”夏想沒透露很多,因爲飛機起飛了。
落地後,坐上專車,吳天笑殷勤而周到地爲夏想開門關門,上車之後,他第一時間彙報了省委的動向。
其實省委並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只有一件似乎並不太大的事情引起了吳天笑的注意,他雖然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但還是向夏想及時做了彙報。
“聽說從京城來了一個房地產開發商,實力非常雄厚,現在正密切和孫省長接觸。孫省長很熱情,親自出面接洽。”吳天笑只陳述事實,不做出判斷,因爲判斷是領導纔有的權力,不是秘書應該多嘴的話。
夏想正受李丁山事情的困擾,並未深思其中的環節,也沒有聯想到京城的大房地產開發商是何許人也,他只是微一點頭,卻轉移了話題:“天笑,你知道趙牡丹是誰?”
“趙牡丹?當然知道了,品都第一紅人,聽說能量很大,和李書記都有交情,生意都做到了北海艦隊。傳聞她的個人資產有上百億,和無數省部級高官……”吳天笑意識到話說多了,忙嘿嘿一笑,閉了嘴。
“潘保華……”夏想不好明說什麼,只好有意無意地點了一點。
吳天笑自然清楚夏書記想問什麼,就大着膽子說道:“潘省長人送外號潘安,據說他很受女人歡迎,當年在下面擔任市委書記時,就有人傳說就連京城電影學院也有潘省長的乾女兒……趙牡丹認識潘省長的時候,潘省長還是下面的市長,近年來,隨着潘省長的官兒越做越大,趙牡丹的生意也越來越紅火。不過都知道,趙牡丹不是潘省長的專屬……”
之所以吳天笑敢在車上直接談論潘保華,也是因爲他確信司機絕對可靠。
司機司傳亮本來不是夏想的專用司機,吳天笑受到重用之後,司傳亮纔在溫子璇的調換之下,由一個公共班司機成爲省委副書記專職司機,等於是平步青雲了。
司傳亮聽了吳天笑和夏書記的對話,欲言又止,他的神態落在夏想眼中,夏想就對司傳亮的表現還算滿意,就開口說道:“傳亮,有什麼話,就說出來。”
“那我可說了,夏書記,說錯了別怪我。”司傳亮說道,“潘省長是裸官,老婆孩子全在國外。其實大家暗地都知道杭州有個許三多,齊省有個潘不多……”
許多時候,官場中人不知道會栽在哪個細節之上,所謂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而對高官來說,並不是說一定就栽在等量級的對手身上,說不定,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比如一名司機,也會成爲了一名副省級高官最深的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