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多了,夏想起身要告辭。宋一凡不知何時已經換好了一身學生運動服,笑嘻嘻地說道:“爸,我要送夏哥哥下樓,你同意不同意?”
宋朝度能不同意嗎?再說他也知道恐怕他說不同意也不算數,只好點頭:“早點回來,別亂跑。”
“我纔不亂跑,我就是送夏哥哥走後,然後一個人透透空氣,就回來了。”宋一凡露出狡黠的目光,衝夏想眨眨眼睛。
夏想就知道,她肯定是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
宋朝度也知道有些事情宜疏導不宜防範,只好笑呵呵地說道:“那好,那你就對空氣說一聲,不能晚了九點回家。”
夏想聽了臉上有些發燒,宋朝度可是心裡清楚得很,說得好象他要拐騙小姑娘一樣,可是話又不能說破,只好不好意思地說道:“那我先走了,宋部長,再見。”
宋朝度沒說話,笑着擺了擺手。
下到樓下,宋一凡又悄悄地拉住了夏想的手。夏想想掙脫,她一把抓緊,不滿地說道:“我爸又沒在,你怕什麼?再說我是女生我都不害羞,你一個大男人躲躲閃閃,害不害臊?”
得,比當年曹殊黧厲害多了,夏想無奈,只好任由她拉着,心裡安慰自己,小妹妹拉着大哥哥的手,很正常的兄妹情,嗯,是自己多想了。
宋朝度所住的小區多是省委的人,或許是都在官場的緣故,晚上散步的人不多,即使偶而有人擦肩而過,也沒有人注意到夏想正和一個小妹妹手拉手。夏想多少還是有點不自然,不象宋一凡,蹦蹦跳跳一點也沒有覺得拉着夏想的手有什麼不妥。
一會兒到了一處僻靜的小亭,秋天夜涼,燕市人又不習慣夜生活,基本上週圍已經沒有人影,一片安靜,偶而傳來幾聲蟲鳴,更顯寂靜。宋一凡就拉着夏想到亭子中的木椅上坐上,衝他說道:“空氣,來坐我對面,我有重大的事情要對你宣佈。”
夏想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不覺好笑,就問:“你能有什麼重大事情?是當上了班幹部,還是被老師表揚了?”
“都不是,笨!”宋一凡毫不客氣地白了夏想一眼,然後雙手支在石桌上,托住下巴,瞪着一雙又大又圓的大眼睛,在黑夜中閃着亮亮的光芒,直視夏想的雙眼,說道,“有一個男生喜歡上了我,一連給我寫了十幾封情書,別說,他寫得還挺有文采,而且他長得也挺帥,我們班有好多女生都喜歡他。大家一誇他的好,我就有點動心了,你說,我要不要答應他,做他的女朋友?”
“……”
夏想突然被問倒了。
他斟酌着語句,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宋一凡。高中生談戀愛的也不在少數,但高中階段,纔是十六七歲的年齡,心智和身體都不成熟,說是早戀,充其量只是對異性的一種好感和好奇罷了。但也不能小瞧好感和好奇,荷爾蒙的威力巨大,保不準在衝動下就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到時追悔莫及,甚至還有可能誤了一生。
當然只講大道理的話,沒人愛聽。宋一凡從小缺少母愛,宋朝度可能性格刻板一些,又和她存有代溝,不好溝通,好不容易遇到了自己,估計還就真把自己當成了大哥哥,有了心事和煩惱事,都願意向自己傾訴,倒也是一件好事。
夏想想了半天,才說:“我高中的時候也喜歡過一個女生,當時覺得非常非常喜歡她,爲了她願意去做一切事情,認爲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生,你知道我當時最喜歡她什麼嗎?”
“什麼?”宋一凡好奇地問道。
“她一笑起來的時候,就露出兩顆小虎牙,臉上還有兩個小酒窩,我就覺得她的笑容無人可比。只是有一天,她突然轉學走了,我很是傷心了一段時間,以爲以後再也遇不到讓我心動的女生了,誰知等我上了大學之後才突然發現,原來世界還是一樣的豐富多彩,比我想象中還要好上無數倍……”夏想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話也是有感而發……
前生今世他也是經歷了不少女人,衛辛的溫柔體貼,肖佳的潑辣柔情,曹殊黧的聰慧賢淑還有連若菡的率性而爲,都讓他明白了世界的豐富多采也造就女人的豐富多彩,男人不停地追逐女人,其實也是爲了體驗另一個不同的感受,有時也不能完全歸爲獵豔之中。
“你的意思還是說,要我再等等了,不要輕易上小男生的當?不要那麼容易就被小男生迷惑?”宋一凡還是一點就透。
“女人和男人不同,世界再進步社會再發展,終究還是男系社會,而且因爲生理的原因,女人如果不自愛,最終受傷的還是自己。男人可以瀟灑地揮揮手,轉身離去,女人則不能,許多痛苦得自己承受。”夏想也不能說得太透,只好隱晦地點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女孩子必須自重自愛,否則……就慘了。”宋一凡想到了什麼,小臉一紅,吐了吐舌頭,樣子調皮可愛之極。
夏想又語重心長地說道:“作爲你的大哥哥,我要鄭重其事地告訴你,在上大學之前,最好不要早戀,知道不?不但影響學習,也影響身心發育。現在的年齡,思想上根本不成熟,談的也不是什麼戀愛,而是對異性的好奇。”
“好吧,好吧,我就再聽你一次,不理他好了,不過……”宋一凡雙眼不停地眨動,非常不情願地說道,“他確實好帥,差一點就趕上你了。”
夏想摸摸臉,有點不太自信,自己真有這麼帥?不但能讓曹殊黧喜歡,現在還魅力不減,還能吸引高中女生?還真有通殺的魅力不成?
不過接下來宋一凡的一句話,讓夏想差點無地自容:“夏哥哥,我每次要早戀,你都苦口婆心地勸我……我怎麼總感覺好象你話裡話外透露着一股陰謀的味道,就象是你總是想要讓我完好無損地長大。你就象一個耐心的果農,坐在一旁,等着果實成熟的一天……”
11月的燕市,又是晚上,涼風一吹,雖然不是十分寒冷,但也是遍體生寒,夏想卻覺得深身燥熱——主要是臉上發燒——當然他不承認是心虛,而是被宋一凡的大膽和直接給嚇的。現在的小女孩,也太厲害了點,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想,夏想堂堂一個大男人,也被她一句話給噎得說不出話來,只好連連咳嗽幾聲。
“咳咳,一凡,別亂說話,你纔多大,怎麼能胡思亂想?”他忙不迭教育她幾句,然後以天氣太涼爲理由讓她回家,“別感冒了,快回去,好好休息,聽話。”
宋一凡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伸出雙手,在胸前好象彈琴一樣向夏想揮手再見:“再見夏哥哥,祝你做個好夢。還有……”她轉身飛快地跑到樓道口,一字一句地說道,“彆着急,我很快就會長大。”
夏想落荒而逃,第一次被一個小女孩徹底打敗了。
沈復明被定下罪名的消息在安縣並沒有引起什麼動靜,畢竟沈復明身爲副省長,和安縣的距離有點遙遠。安縣的大小官員一直納悶的是,厲潮生不是說已經全盤招供了,怎麼還沒有定罪,也沒正式批捕,更不用提他身的徐德泉,還是安然無恙,難道最終還是查到厲潮生爲止?
那大費周章地抓住遊麗,又挖出不少現金,還搜到了帳本又有什麼用?
應該說在安縣,除了夏想之外,其他人多少都對厲潮生案件久拖不判有些不解,夏想卻清楚,厲潮生牽一髮而動全身,現在定下罪名還不是最佳時機。不管宋朝度和秦拓夫之間有沒有聯繫,但秦拓夫顯然也不是沒有頭腦的人物,他暫時壓下不放,要麼是看清了眼前的局勢,要麼是有來自上層的授意。
齊亞南已經正式和縣裡簽定了承包縣委招待所的協議,現在正在全面改造之中,裡外都要煥然一新,而且各種設施都要更新換代,服務員也要重新培訓上崗。雖然目前還沒有全面整改完畢,但夏想可以明顯地感受到日新月異的變化,他也相信,整改以後的縣委招待所,肯定不會讓人失望。
與此同時,楚子高的子高公園也在緊張地施工之中。因爲冬天即將來臨,綠化項目必須等明年開春之後再提上日程,但場地平整和假山堆徹,以及人工池塘的開挖都可以進行,基本上公園的輪廓已經成形,大體上可以看出完全建好後的樣子。
每天前來施工現場參觀的老百姓絡繹不絕,大家都對安縣歷史上第一個公園充滿了興趣,都對投資興建子高公園的老闆楚子高無比感激,盛讚他是個大好人,爲老百姓做了一件實事。
當然,子高公園是夏縣長拉來的投資,也是路人皆知。百姓之間還流傳着夏縣長向老大爺老大娘請教將公園建在哪裡的傳聞,說是夏縣長年輕英俊,說話和氣,沒有架子,態度出奇得好,等等,反正傳言不少,都說得有鼻子有眼,彷彿說話的人都親眼所見一樣。
夏想和楚子高站在施工現場,聽到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心中也油然升起一絲自豪感。爲官之人,都渴望得到百姓的認同和讚揚,衆口爍金,政績要,口碑也要,好話人人愛聽。
高成鬆如此囂張,還最不喜歡別人說他壞話。
夏想就笑着對楚子高說:“公園遠在城南,離縣城中心有點遠,你考慮好了,飯店還建在公園裡面?”
夏想考慮到實際情況,想在縣城中批一塊地皮給楚子高興建飯店,楚子高沒有同意,還是堅持要將飯店建在公園中。他語氣十分堅決地答道:“就算賠錢,我也要建在公園中,而且我也想好了,還要給前來晨練的老百姓提供早點,低價銷售,寧肯不賺錢,也要賺口碑。金碑銀碑都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我算是明白了,錢再多,也要花在有用的地點,才能更有意義。”
看來,楚子高是受到了老百姓齊聲稱讚的刺激,受到了感動。大飯店一般不賣早點,就是因爲限於人力物力的原因,早點不但不賺錢,還要賠錢。楚子高決定提供早點,也是做好了賠錢賺吆喝的準備,打心眼裡想真正爲老百姓着想。一個商人,有一顆公益之心,也算難得。
夏想拍拍他的肩膀:“老楚,認識你這麼多年,今天,我算是又重新認識了你一次。你是一個真正的朋友!”
楚子高被夏想第一次鄭重其事地認可,心裡無比激動,重重地點了點頭:“商人商人,是經商之人,但歸根結底還是一個人。是個人,都要做一些對別人有益的事情,否則就白活一場。”
楚子高能有這樣的覺悟,夏想就覺得這些年一直幫楚子高發展,算是幫對了。
目前爲止,基本上可以說安縣正朝着既定的目標邁進,李書記的農業戰略,邱縣長的礦業興縣,盛大的度假村和夏想的三石風景區、子高公園,等等,一片繁榮景象,給安縣帶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下午一上班,夏想就接到方格的通知,要召開常委會議。
自夏想擔任常委以來,已經開過幾次會議,對各個常委的也都算是比較熟悉了,除了房玉輝之外。
房玉輝是旦堡鄉黨委書記,高配常委。他是譚龍的人,在常委會上,一般事情也不輕易表態,不過脾氣也很倔,一旦表態,決不退讓,動不動就是“保留個人意見”,好在現在李丁山和邱緒峰都忙着各自一攤子事情,也沒有和他一般計較。
今天的常委會的主要議題是,李丁山接到市委組織部的通知,要求安縣報一名異地交流的幹部名單,最好是年富力強的年輕幹部,要和燕省東部的蒼山縣進行幹部輪換。安縣的13個常委中,最年輕的是夏想,但如果說到年富力強,倒還是可以挑出幾個。
不過首先邱緒峰不可能交流過去,他是縣長,不能交流。其次是梅曉琳,但她作爲專職副書記,也不是十分符合要求。最符合條件的其實是夏想,不過李丁山肯定不會放夏想走,他知道夏想對他的重要性以及對安縣的重要性。剩下的人中,縣委辦主任蔡毅和旦堡鄉黨委書記房玉輝都在35歲左右,也算是年富力強的代表人物。
會議室中,依次坐滿了13名常委。
李丁山將今天的議題一說,看了在座的常委一眼,說道:“幹部異地交流是好事,大家可以毛遂自薦,也可以推舉自己認爲最合適的人選……邱縣長,你先來說說。”
邱緒峰也心裡清楚,縣委推舉的人選只是提供給市委做一個參考,具體決定權還在市委裡面,但縣委的推舉權也能影響到市委的決定。如果不是因爲最近和夏想的通力合作,他想的第一個人選就是夏想。
時機不同了,所以考慮問題的角度也有所不同了,他微一沉思,笑着看了梅曉琳一眼:“我覺得梅書記挺適合,她去蒼山縣的話,不但可以給蒼山縣帶去全新的氣象,對她個人而言,也大有好處。”
夏想一臉平靜,目光在邱緒峰和梅曉琳之間閃爍。
邱緒峰是要將梅曉琳支開,一腳踢到遙遠的蒼山縣。想想也是,天天有一個前未婚妻在眼前晃來晃去,脾氣再好的人,也難免心煩。當然他心裡也清楚,如果不是因爲他現在有足夠的資本,又和邱緒峰合作得還算愉快,恐怕邱緒峰第一個想要趕走的人,是自己。
夏想原以爲梅曉琳會立刻反脣相譏,不料她只是淡淡笑了笑,卻沒有發言。
縣委辦主任蔡毅舉手發言:“我倒是覺得夏縣長作爲安縣最年輕的常委,最能幹的副縣長,如果交流到蒼山縣,肯定可以爲我們安縣增光添彩。”
“我也贊成蔡主任的意見,夏縣長是最合適的人選。”三石鄉黨委書記段大可也附議蔡毅。
夏想微微一愣,看來安縣的內部,不是想象中那麼和諧統一,不同的聲音出現了,而且還很整齊強烈,誰是幕後主使呢?他不經意間看了房玉輝一眼,見他一臉淡然,臉上掛着淺淺的笑,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一樣。
房玉輝今年34歲,外表普通,個子中等,面相顯老,給人一副老成持重的感覺。夏想感覺房玉輝此人心機深沉,不好對付。他是譚龍的人不假,卻比譚龍更有城府。夏想甚至不無惡意地猜想,旦堡鄉也許還真是一塊風水寶地,上任黨委書記厲潮生就是一個無比厲害的人物,現任的黨委書記房玉輝,也是一個讓人琢磨不透的人。
一向很少發言的武裝部長孔劍也不緊不慢地說道:“選來選去,就真是覺得夏縣長最合適了,有能力,又年輕,幹勁十足,我也支持夏縣長異地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