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建軍經意地看了李應勇一眼,李應勇的臉色不太好看,不過還是衝他勉強點了點頭。
公安局長不和政法委書記一條心,李應勇就知道,他這個政法委書記以後當得可能會有點憋屈。
白戰墨心中一陣愕然,什麼時候黃建軍也堅定地和夏想站在一起了?他還以爲黃建軍和夏想只是一般的來往,沒想到,不動聲色之間,夏想已經獲得了過半常委的支持!他心中再次閃過一絲慌亂。
夏想見白戰墨始終不肯提出真正的原因,而是以人民廣場爲區中心爲由,打民心牌,就最後做了總結性發言:“同志們的討論很熱烈,也各有切入點,說得都符合實情,比如說李書記擔心引發治安混亂,比如說康書記認爲方北村的地點也不錯,等等,不過李書記和康書記所提的問題,天宇同志和建軍同志,都已經給出了詳細的解答,我就不再重複了,我就只想對白書記所提的區中心地帶和民心所向兩點,發表一下個人的看法。”
夏想一開口,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就看他如何破解白戰墨的佈局。可以說剛纔白戰墨一系所說的一些其他問題,夏想一系都已經給出了圓滿的解答,所謂治安問題、方北村問題,已經不成問題了,就是民心所向和區中心兩個問題,是最需要夏想給出令人信服的理由的關鍵。
夏想一瞬間成了衆人焦點,此時此刻,他在常委會上的光環已經完全蓋過了白戰墨,成了所有人矚目的中心。
白戰墨心中就十分妒嫉。
夏想卻衝傅曉斌微一點頭:“傅主任,麻煩你拿出下馬區的規劃圖。”
傅曉斌似乎早有準備一樣,拿出一份市規劃局在下馬區成立之前所做的規劃圖,放在了桌子中間。
夏想並不用看圖,而是直接用手一指說道:“在市規劃局所做的規劃之中,目前的人民廣場所在的地點,確實是區中心。但規劃趕不上變化,因爲隨着越來越多的投資商的介入,下馬區的規劃面積比原定面積擴大了三分之一有餘,而且城區的重心在向東轉移……”
夏想一說,幾名常委都好奇地拿過了規劃圖,認真地看了起來。
夏想又衝陳天宇微一點頭,陳天宇也是早有準備,又拿出一份規劃圖出來。夏想依然看也不用看,用手一指陳天宇的規劃圖,又說:“我讓區規劃局的同志爲了適應當前形勢下下馬區的新的發展需要,重新做了一份規劃圖,大家可以綜合比較一下,看哪一份規劃圖更符合下馬區眼下的發展。”
夏想不用看兩份規劃圖就能侃侃而談,顯然早已經做到了胸中有丘壑,整個下馬區的規劃和未來發展方向,盡在心中。
大部分常委都好奇地將兩份規劃圖並排放在一起,仔細看了起來。規劃圖並不複雜,簡單地標明瞭投資商最喜歡的地點,以及人流密集的居住地。只稍微一比較就能看出端倪,所謂的人民廣場的是區中心的說法,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因爲整個下馬區的形勢是東部發展過快,而西部過慢,南部因爲有下馬河和市區,沒有空間,而向北就是常山縣,也不符合下馬區的長遠前景。
區委區政府位於下馬區西部,和東部高樓林立居民密集相比,西部人流稀少,開發的樓盤和商業設施不多,給人的感覺下馬區的規劃圖就象一把錘子,東部是錘子頭,龐大而臃腫,西部是木頭柄,瘦骨伶仃得很是可憐。
“區委區政府是管理和服務機構,是不是位於區中心無關緊要,人民廣場既然要服務於廣大百姓,就一定要長遠規劃,儘可能建造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否則就失去了方便羣衆、凝聚民心的意義了。我的建議是,將人民廣場重新規劃到區東部,靠近下馬河東段的地點,新廣場和下馬河連成一片,更能體現出休閒、放鬆和賞景的樂趣。”
夏想本來就是建築行業出身,對於規劃方面的設想,比白戰墨在行多了。他侃侃而談,顯然準備得十分充分。
“結合規劃局專家的意見,再聯繫到下馬區的實際,又多方徵求了市規劃局專家的意見,我認爲,下馬區東部以發展住宅和密集型產業爲主,西部,以建造大型批發市場和高新產業爲主。方北村的地點過於偏遠了,但如果有高新企業入駐下馬區,可以到方北村去興建工廠,那裡安靜而空氣污染少,最適合建廠——但不適合批發市場,批發市場一切以人流說話,人流越多,生意才越興旺。所以我的建議是,重新規劃人民廣場到近下馬河東段,原人民廣場的規劃重新劃分給達才集團,方北村等偏西地點,留待以後開發,靜候高新企業入駐!”
夏想的話說完之後,常委會上一片沉默,鴉雀無聲,半天都沒人主動發言。
還有什麼好說的?現在不管是白戰墨一系,還是中間一系,或是夏想的嫡系,都才明白夏想的可怕之處在於,凡事不做則已,但凡出手,必定有萬全之策!
夏想胸中有丘壑,幾乎想到了所有的可能,別人還怎麼反駁怎麼提出不同的意見?關鍵還是,他說得非常在理,頭頭是道不說,衆人聽了夏想的講解,再結合兩份不同的規劃圖對比,再聯想到下馬區目前的局勢,可以說夏想所說的方案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方案,不但白戰墨的理由站不住腳,康少燁和李應勇所提的問題,也都全部迎刃而解。
白戰墨沒想到夏想不但準備得十分充分,還又重新規劃了下馬區以後的發展方向,不由十分惱怒地說道:“夏區長,你所做的新的規劃,我身爲書記,怎麼一點也不知情?”
夏想對白戰墨的質疑一點也不緊張,反而若無其事地說道:“只是初步規劃,是一個建設性的意見,正打算提交白書記過目,正好白書記就提到了人民廣場的地點歸屬問題,我就藉此機會擺了出來,索性趁大家都提起了興趣,今天就連同規劃的議題,也一併提了出來,討論一個結果。”
白戰墨就有一種被夏想愚弄的憤怒,明明是他提議召開常委會,討論達才集團批發市場的地皮問題,結果倒好,夏想因勢利導,不但成功地反駁了他的理由,還要乘機討論通過全新的下馬區的規劃,簡直是對他一把手權威的蔑視。
白戰墨就想立刻表示反對,不料他還沒有開口,慕允山就搶先說道:“我贊成夏區長的提議,基本上人民廣場劃歸給達才集團沒有什麼異議了,夏區長的目光更長遠一些,在規劃和經濟建設方面,比我們都更有見解。實際上達才集團的地皮劃分和下馬區的重新規劃,算是一體,是一件事情,既然現在提了出來,就正好討論通過好了,省得再次提交常委討論,也是浪費人力和時間。”
慕允山話音剛落,滕非立刻贊成:“同意。聽夏區長一解釋,我才恍然大悟,還是覺得夏區長的設想比較完善。”
“同意!”謝源清輕笑一聲,雖然他的表現還算正常,不過在白戰墨看來,怎麼看怎麼象是諷刺。
“同意!”陳天宇也立刻表態。
“同意!”黃建軍說話鏘鏘有力。
“同意!”卞秀玲一臉微笑,她是整個常委會上最賞心悅目的風景。
“同意!”傅曉斌不甘示弱,也及時表態。
一連串此起彼伏的同意響起,白戰墨的臉色差到了極點,他知道,常委會已經完全在夏想的掌控之下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夏想竟然在短短時間內,就有了如此巨大的影響力!
連慕允山和滕非也都向夏想靠攏了,記得還沒有上任之前,付先鋒就說過夏想是一個光桿區長,不曾想現在他這個書記卻當成了光桿書記,真是形勢比人強。
白戰墨身爲書記被人擠兌得沒有臺階可下,不由惱羞成怒,就要動用一票否決權,卻見康少燁向他暗中示意,微微搖頭,意思是不可蠻幹,要順應潮流。
白戰墨強壓心中怒火,微一冷靜就知道了康少燁的提醒十分及時。因爲今天討論的議題既不是重大的人事任命,又不是關鍵的資金劃撥,而只是一個規劃問題,況且夏想所提出的全新的規劃合情合理,非常科學,再有又是達才集團追加了40億的投資,如果他一票否決之後,會給人只知意氣之爭不知顧全大局的印象。
以後說不定本來還和在堅定站在一起的盟友,也會因爲他的不冷靜和政治智慧的欠缺,從而離他而去。
白戰墨明白了事理,知道現在順應潮流纔是明智之舉,就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容,假裝大度地說道:“既然同志們都贊成夏區長的提議,我也就從善如流,改變原先的立場,表示支持夏區長的想法!”
白戰墨最後一錘定音,拿出了姿態,也讓夏想暗暗讚賞,感覺白戰墨知進退,在關鍵時刻有度量,能夠忍辱之人,就有不凡之舉。
夏想就清楚,白戰墨也並非庸才,也有過人之處,怪不得付先鋒會選擇他,也並非全然將白戰墨當成傀儡。
誰也沒有想到明明是白書記提議的常委會,最後的結果卻是白書記全面潰敗,而夏區長大獲全勝。等於是夏區長借力打力,直接踩着白書記的肩膀摘到了甜美的果實,許多人都在想,白書記和夏區長放在一起,怎麼越看越象夏區長是一把手?
會後,夏想讓陳天宇具體負責會議形成的決議的落實問題,他又讓吳港得最近多關注一下長基商貿的動向,因爲元明亮最近的舉動有點異常,似乎有跡象表明,元明亮有出手的想法。
剛打發走了吳港得,李沁的電話打了進來,向夏想報告了一個情況——長基商貿的人國慶節之後,開始頻繁地出現在各個在建的樓盤,蒐集下馬區所有中低檔樓盤的資料,頗有掃樓的架勢。
夏想微微一愣。
再想起傅曉斌的提醒,今天常委會上白戰墨打着民心的幌子所提的議題,而實際上卻是元明亮的主意,是長基商貿不願意讓批發市場影響了高爾夫球場的修建,當時在常委會上夏想還納悶長基商貿明明沒有真正開工的打算,何必多此一舉?
現在結合了李沁的電話,回頭一想才恍然大悟,好一個狡猾的元明亮,原來是瞞天過海之計,他也清楚自己肯定能夠知道實情,就故意鼓動白戰墨出面明是阻止達才集團,實際是轉移視線,讓自己認爲長基商貿真有開工的打算,然後暗中卻從容佈局,開始了對下馬區房地產市場的摸底。
只可惜,自己早有準備,有李沁在下馬區坐鎮,任何房地產方面的異動都逃脫不了他的掌心。
想起李沁的聰明能幹,夏想也暗暗讚賞肖佳的眼光不錯,發現了李沁這樣一個得力的助手。想到了肖佳,夏想就又想起肖佳前段時間又含蓄地提起生一個孩子的事情,他當時沒有正面迴應,現在不免心中有了意動,因爲肖佳一個人也確實不容易。女人一生的依靠有兩個人,一是丈夫,一是孩子,肖佳既然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丈夫可以依靠,就該讓她有一個孩子當作慰藉。
正尋思時,晁偉綱來報,施長樂來了。
施長樂也有意思,最近工作的次數明顯多了,大有大表忠心的意思。夏想就吩咐讓他進來,且看施長樂又有什麼好戲。
施長樂今天沒有演戲,既沒有擺困難也沒有提條件,而是十分乾脆地說道:“領導,市財政答應的幾筆款項已經全部到位,非常順利,特來向領導彙報一下,另外再向領導請示一下,有沒有相熟的銀行關係?因爲要設立一個財政專戶,存在哪一家銀行還沒有定下,請領導定奪。”
夏想會心地笑了,施長樂的話表明了立場,他是真正的表決心來了。
財政局財政專戶是在銀行開設的結算賬戶,現狀是,在哪家銀行開戶由地方財政部門自行決定,就給了實權領導很大的操作的空間。雖然現在下馬區的財政收入還不多,但以後肯定也不少,存款雖然不能說動不動就上百億,但十幾個億甚至幾十億也是有的,哪個銀行不想爭取?不說幾十億,就是十幾億的存款,銀行方面給出的吸儲回扣也是多得驚人,對普通人來講,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
施長樂讓自己指定財政專戶開在哪一家銀行,顯然是想借此表明,他對自己忠心耿耿,就連吸儲回扣也不要,也要分給領導。
施長樂是一個聰明人,雖然一開始態度有些搖擺,但收服他之後,他的表現還是讓夏想比較滿意,因爲他有眼色,會辦事,儘管油滑,卻又有將把柄交給別人的勇氣。
夏想就又不得不對施長樂另眼看待。
“財政局的內部事務,我就不干涉了,一些銀行間的約定俗成的規矩,我也不多說了。有一點要強調一下,有些小錢拿來花花也無傷大雅,但如果大手大腳慣了……你也知道,卞書記很渴望在下馬區幹出政績,拿下幾個貪官當成墊腳石來升官,我不希望我的人被卞書記請去喝茶。”夏想點到爲止,他相信以施長樂的聰明,能夠領悟他話裡話外的意思。
施長樂立刻一臉嚴肅地說道:“請領導放心,我好歹也在官場摸打滾爬混了十幾年,凡事知道輕重,您放心,我不會給您丟臉。”
夏想滿意地點了點頭:“好,態度不錯,我心裡有數了,也記下你的話了。”
施長樂恭敬地說道:“那我先走了,領導,有事您隨時吩咐。”
施長樂走到門口,夏想忽然又說了一句:“後天是我兒子滿月,老施,你有空的話就過去看看,估計會有不少人到,挺熱鬧……”
施長樂心中一陣狂喜,夏想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是要接納他進入他的圈子之內,他當然求之不得。到時人不少,高官也多,是他結交的好機會。跟着夏區長還真跟對了,一上來就給了個天大的機遇,夏區長爲人真是不錯,待人真實誠。
不過施長樂同時又回想起他和夏想之間的交手的過程,深爲夏想收放自如的手段大加佩服。高手,絕對的高手。尤其是上次他來彙報工作,提困難時,夏區長說肯定會解決財政撥款問題,沒想到現在真的解決了,而且還沒有任何後遺症,就讓他對夏想的能量和手腕佩服得五體投地。
其實施長樂不知道,財政撥款的事情,並不是夏想的手筆,只是夏想看出了現在的局勢,坐等水到渠成罷了。也是胡增周想賣夏想一個人情,省得等於繁然上任之後,如果經於繁然之手撥款過去,就讓夏想承了於繁然的情,就並非胡增周所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