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市長太有手腕了,明明知道了他最不見光的一面,卻一直隱而不發,就等他主動說出,他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想在夏市長面前賣弄聰明,最終會自食其果。
汽車內的溫度調得十分舒適,徐鑫還是感覺渾身發熱,大不自在。稍微沉默了一會兒,艱難地開了口:“紀風聲找我,是想讓我出面幫他緩解一下來自皮不休的壓力,我出於明哲保身的考慮,沒有同意。我還勸他想開一些,皮書記未必就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再說……”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臉色很差,也許是內疚,也許是恐慌,也許還有別的原因。
夏想輕輕拍了拍扶手,對李愛林說道:“老李,放一首舒緩一點的曲子。”
李愛林早就知道夏市長愛聽輕音樂和古曲,作爲司機,必須提前做足功課,就忙打開了音樂,將音量調到不高不低。
舒緩的聲音緩解了車內沉悶的氣氛。
“老徐,今天的談話也是私人談話,過耳就忘。皮不休讓紀風聲寫影射我的生活作風的文章,紀風聲不願被人當槍使,他找你,其實是讓你給他生的希望,你計算了得失,覺得幫助他得不償失,所以就拒絕了他的求助。作爲組織部長,你對下級的關心不夠。作爲朋友,你又沒有擔待。”夏想說是私人談話,明顯是以上級兼私人的兩重身份,“我剛到天澤,雙眼一抹黑,現在正慢慢睜大眼睛。但這個時候還有人想捂我的眼睛,我是不會同意的。徐部長,你是組織部長,多配合書記的工作是職責所在,但天澤市的經濟發展,也需要你貢獻一份力量。”
軟硬兼施,邊敲打邊拉攏,徐鑫的心中就又敲又打,亂成一片。
陳書記在省委有靠山,夏市長也有。而且很明顯,夏市長在省委更吃得開。不過現在省委風傳宋省長可能要動一動,萬一傳言成真,夏市長在省委最大的靠山就沒有了……徐鑫心中左右權衡,難下決斷。
從長遠看,當然是夏市長更有前景,但他畢竟是組織部長,不和書記一心,很難開展工作。眼下夏市長在天澤市根基漸穩,而且他手腕高超,讓人防不勝防,總體來說,時間站在夏市長的一邊。
紀風聲家人的悲悽和絕望又在腦中浮現,徐鑫心中很不好受,猛然下定了決心:“夏市長,人死不能復生,紀風聲就算被人逼迫而死,但軟刀子殺人不用償命,他也只能白死了。”
夏想點點頭:“確實是,也許不能從法律上追究任何人的責任,但仍然有別的渠道可以爲他討還公道。”
見夏市長一臉堅定的表情,徐鑫心臟急速跳動幾下,他不明白爲什麼夏市長對紀風聲這麼用心,人都死了一段時間了,還要抓住事情不放。
隨後,徐鑫向夏想透露了一些細節和內幕,雖然不是很多,但也讓夏想收穫不少。
到了京城,徐鑫下了夏想的車,坐上自己的車先回天澤了。如果他一直坐着夏想的車直接進了市委大院,纔是一件引起天澤市委轟動的大事。
夏想在京城稍事停留,讓李愛林找一處賓館先等他,他獨自見了肖佳一面,看望了女兒,又和肖佳商量一下投資京北新城的事宜。
肖佳現在一門心思撲在女兒身上,幾乎不再過問公司事宜,全權交給李沁和叢楓兒打理,對於夏想的提議,她不假思索就點頭了。
女兒肖夏一歲多了,已經會叫爸爸媽媽了,但和夏想很生疏。夏想也覺得很是對不起肖夏,幾個孩子之中,就肖夏和他最疏遠,就連梅亭有時也能享受到他的父愛,肖夏卻是和他在一起最少的一個。
也沒有辦法,現在他和夏東、連夏在一起的時候都很少,官兒越做越大,但屬於自己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人之一生,在得到的同時,必然有另外的失去。
和肖佳只呆了兩個小時就踏上了歸途,近來夏想會常來京城,因爲投資和一些私人事情,他也決定要多陪陪肖佳母女。幾個女人之中,肖佳是對他最死心塌地並且從來不求回報的一個,不管她以前做過什麼不光彩的事情,她現在能如此對他,他就得記她一輩子的好。
回到天澤,一切風平浪靜,楊劍在跑馬縣還沒有回來,原野也下到了跑馬縣和楊劍見了面,也不知原野如何說動了楊劍,楊劍還挺欣賞他,留他暫時在身邊。雖然原野既不是記者,又不是官方人員,身份有點尷尬,但也沒人說什麼,領導身邊常有來歷不明的人也是常事,誰多嘴,誰就是自討沒趣。
曹永國生病的消息在天澤市委沒有幾人知道,最近幾天,天澤市委的注意力都被省政府的一項決定吸引了目光,就是國家發改委批准了單鋼和寶鋼的合併項目,單鋼和寶鋼各佔百分之五十的股份,組建單寶集團。
開常委會的時候,吳明毅就突然提了一句單寶集團的成立是一件大好事,可以充分利用寶鋼的技術優勢來提升單鋼落後的技術,陳潔雯也附和吳明毅的說法,陳天宇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說寶鋼的技術先進,恐怕不符合實際,我的看法和吳書記有點出入,既然談到了鋼廠的合併問題,我就說說我的個人淺見。”陳天宇是經濟出身,在經濟上的見解比在座的各人都有遠見,當然,夏想除外,他見衆人都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就稍微深入地說了一說,“說寶鋼技術先進,贏利高,其實誇大其詞了,爲什麼這麼說?這其中有一個壟斷的原因。寶鋼前期投資上千億,礦石全部進口,成本比國內其他鋼廠高一大截,高額的銀行貸款壓得擡不起頭,光是每年的利息都是沉重負擔,怎麼辦?爲了保證寶鋼的利潤,國家整整10年國內沒有批准一家船板、汽車板的項目,從行政上保證了寶鋼的壟斷地位!鞍鋼、本鋼都被壓制了10年,何況其他企業?是技術先進保證了高贏利能力?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法罷了。”
陳天宇的話直指問題的本質所在,吳明毅頓時火了:“天宇同志,請擺正你的立場,不要張口閉口國家怎樣。國家站在戰略的高度上全局看待問題,在下很大的一盤棋……”
“很大的一盤棋下了很長時間了……”夏想說話了,說實話他很反感這句話,因爲後世一旦有事,總有人跳出來拿國家在下很大的一盤棋來搪塞問題,完全是外交部發言人的口氣,一直在下棋,從來沒贏棋,南海衆多小島都丟了,放水島也快丟了,都火燒眉毛了還在下棋,不是鎮靜,是掩耳盜鈴,“問題是,棋局好象就沒有贏過。再往小裡說,全國是一盤大棋,憑什麼不讓單鋼當車,讓寶鋼當過河卒子?誰是棋手先不管,問題是,誰也不想當馬前卒!”
一句話說得衆人都鴉雀無聲,半天無人反駁。
陳潔雯覺得夏想的話抱怨的成分太多了,就說:“夏市長的說法也有道理,但也要理解國家的苦衷,發展不平衡,地區有差異,總不能面面俱到,總要有個先來後到。國家自有國家的難處,我們就爲國分憂。”
“我倒想爲國分憂,可惜資格不夠。”夏想半真半假地開了一句玩笑,“我只是天澤市長,就只站在天澤的立場上說話。國家告訴我,天澤市要發揚風格,拿稅收去補貼一下發達地區。我會告訴國家,對不起,我人窮志短,不想發揚風格,只想吃飯有肉出門有車。”
衆人哈哈大笑。
陳潔雯臉色不太好看,吳明毅也是,兩人對視一眼,都有擔憂之色。
夏想也看了出來只要涉及到了家族勢力的利益,陳潔雯和吳明毅的立場都很堅定,不會退讓。
今天陳天宇的提議確實是他的授意之下,故意拋出的,爲的就是試探一下衆人的反應,因爲幾天之後等整合燕省的鋼鐵資源的消息傳出,要整合天澤鋼鐵的話,必然會遭遇強有力的阻撓。到時不但陳潔雯會堅決反對,吳明毅也會站在吳家的立場之上。
吳家在一些事情上也許不會再直接出面從正面阻止他,但政治上的手法還是不少,至少吳明毅如果和他保持了距離,他在常委會上的聲音就會減弱許多。
關鍵還有,楊劍動了天澤中藥的利益,他該怎麼做?支持楊劍,邱家必然不喜。不支持楊劍,天澤中藥真有問題的話,他又豈能置身事外?
但同時觸動吳家和邱家的利益,他可承受不起。
第二天,楊劍就從跑馬縣返回了市裡,他提出要和夏想面談,夏想同意了。晚上約好和楊劍在華凱酒店見面,夏想帶上了彭雲楓,因爲他還有事情讓彭雲楓去做。
會面的地點還算僻靜,楊劍沒帶秘書,只帶了原野,看來,原野還深得楊劍信任,也讓夏想高看了原野一眼,能在短短時間內讓楊劍對他這麼信任,他確實有過人之處。
夏想猜對了,因爲楊劍在跑馬縣發生了一次意外,如果沒有原野,他有可能就身敗名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