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笑了,說:“你是不是吸取了公路局局長的經驗,擔心查起來又成了一個啞巴吃黃蓮的冤大頭?”
張建明說:“那裡,那裡。公路局那二十萬,我一直都沒有懷疑你。我相信你絕對不會幹那種事。別人會不會懷疑你,我不管,但我是絕對不會懷疑你的。我對那個老高也是這麼說的。”
他說,如果,我說了假話,一出這門,就被車撞死。
李向東說:“你這還像句人話!”
張建明便笑了,心裡想,每個人都是喜歡聽好話的。包括李向東也不例外。
李向東在辦公室裡轉着圈子。
他先是感到張建明的陰險可怕,想這人是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有什麼不應該讓別人知道的秘密的,一旦知道了,很難想像得到他那一天,出於什麼目的,會使出這一殺手鐗。後來,他又想,張建明所謂的證據有多少說服力?
李向東說:“你覺得,你的那個錄像有用嗎?”
他說,你只能證明市長拿走了那三十萬,你卻不能證明他有沒又把那三十萬拿回來了。卻不能證明他拿了那三十萬就是私吞了。也有這樣一種可能,他暫時急用錢,或是因公急需用錢,用完了,他又把錢還回來了。
他說,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市長已經把那三十萬還回來了,只是他死了,死無對證了,你就沒有交還給財務,中飽私囊了。你能證明自己清白嗎?
他說,公路局那二十萬不也類似於這種狀況嗎?
張建明笑不起來了,頭額上沁出了汗。
李向東看着張建明,陷入了沉思。他相信張建明的話,相信市長真的從他那拿走了三十萬,拿去幹什麼了?是裝進了自己的口袋,還是拿去運作他調回地級市了?他不想管,他也管不了。
現在問題是,張建明爲什麼要提出這個問題?爲什麼平白無故地提出這個問題?他就不知道這事暴露後,他也受牽連嗎?如果,也像公路局那二十萬一樣,因爲證據不足,要他張建明填補這缺口,他怎麼辦?
李向東想,那公路局局長私吞了那二十萬,填補那缺口,心裡當然願意,但你張建明沒有私吞,你會填補嗎?站在這個角度分析,你張建明怎麼也不會把這事說出來,這不明擺着自找麻煩嗎?
所以,李向東想,他說出來的目的是什麼?僅僅是認爲不應該把市長這個典型樹起來嗎?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張建明沒有這個境界。
李向東說:“這是一件大事,這樣的典型,看來是不能樹了,樹起來,要我們的領導幹部學習他什麼?”
他說,更糟糕的是,這是樹假典型,上瞞下的行爲。上級一旦下來了解到這個情況,肯定會通報批評,甚至會追究責任,首先是追究市委、市政府的責任,其次,就是追究當事人的責任。
他說,你必須向市委、市政府反映這個情況,要他們馬上撤消“打造典型”的決定。
張建明的臉都黃了,說:“有這麼嚴重嗎?有這麼嚴重嗎?”
李向東說:“非常嚴重。如果,不撤消“打造典型”的決定,如果讓上級查出了問題,追究責任的話,倒下去的第一個人,就是我李向東。”
他說,我再傻也不會要自己幹這種事。至於那三十萬到底是誰拿了,是市長拿了又還回來了,還是一直都沒還,那就只有交給組織上去調查了。
意下之言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你張建明是死是活那是你的事,我李向東要先保護我自己。他要逼張建明說出他的真實目的。
張建明又擺出一副嘻皮笑臉,說:“就沒有更好的辦法嗎?就不能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李向東問:“你說呢?你說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張建明說:“我是你提拔上來的,你不能見死不救吧?”
他說,在古兜鎮的時候,也是你保護了我,如果,不是你保護我,不是你勸服了書記伍,我早就被他整跨了,也就沒有今天了。
他說,這些大家都看在眼裡。如果說,你在古兜鎮保護我,只是出於對一個年青幹部的愛護,那麼,你把我提到現在這個位置,那就說明你從古兜鎮就開始關注我,開始器重我,或者說,就已經想要培養我了。
他說,我倒下去不重要,但是,你卻不能讓別人說你沒眼光,培養了一個根本就不應該培養的人。
李向東感覺到了張建明的厲害,他擊中了他的軟脅。幸好,他知道的還不多,如果,他知道市委書記對他李向東的態度,知道市委書記已十分反感李向東連兩接三的招惹麻煩,如果,他知道他和綺經和小姨子的事,他一定會說出更難聽的話,一定會直接威脅他了。
李向東臉上露出了輕蔑的笑,心裡罵,人渣,真是人渣!
張建明那還管這些。他已經知道自己鎮住了李向東,他知道,李向東是絕對不會要他把這事捅出去的。於是,他開始說出了他的真實目的。
他說,你知道,那三十萬對辦證大樓的重要,如果,沒有了那三十萬,辦證大樓很有可能就會因爲經費不足,停止運作。
他說,本來,市長不出事的話,辦證大樓發生什麼困難,他還可能從市財政批撥經費給我們,但是,他這一完蛋,他這條路就斷了,爭取市財政的支持難度就大了。
他說,現在是老常主持市政府這邊的工作,想要他撥款支持辦證大樓,那是幾乎沒有可能的。
李向東問:“你覺得,我就能說服老常嗎?”
張建明說:“其實,我也知道你和老常的關係,你爲什麼進那小樓屋?還不是因爲他嗎?你爲什麼在小豐村失蹤?那小豐村是什麼地方?這些我都清楚。”
他說,你是肯定不會找老常撥款的,即使你去了,他也不會撥。
他說,你不是跟很多單位企業熟嗎?以前,你不是爲古兜鎮的三大基地向各單位弄了許多支持款嗎?這一次,你是不是也幫幫我,你不幫我,我真得很難度過這一關。
他說,你知道的,如果,我不是到了這種地步,我是不會把這事告訴任何人的。我告訴你,真的是走不過這一步了,不得不需要你大力支持了。
李向東說:“膽子越來越大了,你竟然敢教我怎麼做事了。”
他說,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幫你,你能度過這個難關也好,不能度過這個難關也好,都與我無關。我有沒眼光,我是不是看走眼起用了你這個王八蛋,我都不在乎!
他說,我還在乎什麼呢?你難道一點不知道,一點感覺不到?我進了那小樓屋,我從那巖洞爬出來,接二連三的是是非非,對一個官場上的人來說,他還能奢望自己什麼呢?
他說,我警告你,你別想跟我玩小心眼,如果,你把我們今天的話都錄下來了,方便在什麼時候要脅我,那我可以告訴你,你絕對辦不到。
李向東說:“我要幹什麼,還幹什麼!”
他說,我不相信你說的話。你可以說市長從你那拿了三十萬,也可以說他從你那拿了五十萬,這個我不管,因爲,這不是我的職責範圍。
他說,作爲一個共產黨員,你完全有責任有義務向有關部門反映,但是,在你反映之前,在還沒有查實之前,我要乾的事我還是要幹,而且,還要爭取幹到最好。
他說,市長這個典型,我還是要努力把他樹起來,在市委、市政府沒有撤消決定之前,我還是要執行市委、市政府的決定。
李向東一番慷慨陳詞後,從辦公桌上抓起張建明送給他的茶葉和上等人蔘,向他身上甩過去。
他說:“你走,你把你的東西通通拿走。”
他說,辦證大樓對我來說,已經成爲歷史,它辦好與辦不好,都已經與我李向東沒幹繫了。同樣的道理,你張建明以後是人也好,是鬼也好,也與我一點干係都沒有了。
李向東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他有一種虛脫的感覺。他想,人倒黴起來,連狗都敢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