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也看出了李向東的難。不可能不爲難,就是黃也一直認爲,李向東可以不在乎他黃的體會,也得在乎老鄺的體會。他黃和你李向東是什麼關係?是不記較任何得失的關係,或者說,他黃不能在乎李向東對他怎麼樣,因爲黃的這一切都是李向東給予的,他讓他黃上就上,讓他黃下就下,讓他黃什麼也不是,他也無所謂。然而,老鄺卻不一點,老鄺得到時你什麼好處了?你得到老鄺什麼好處了。將心比心,你就得還債。
然而,這債怎麼還?
老鄺看着李向東,很顯然,他在等李向東表態。
這時候,弟媳過來了。她對老鄺說,房間已經弄好了,禽鳥肉也弄得差不過多了,是不是到房間去?老鄺就拿出他的車鑰匙,說,你去那車上拿兩瓶茅臺過來。
黃便笑“嘻嘻”地說,老鄺書記這接待規格可夠高的,喝茅臺。老鄺說,到了關鍵的時候,你就會打哈哈。黃說,我這不是緩解氣氛嗎?他說,喝酒喝酒,我們一邊喝酒一邊談,有些事,喝了酒就容易談攏了。
弟媳騰出來的是一個小房間,三個人坐還覺得可以,五六個人坐就顯得窄了。老鄺說,這裡的房間大小不一,有十幾人的房間,有七八人的房間,也有五人左右的房間。他說,主要還是不想浪費地方,想多弄些房間。五個人坐七八人的房間,在我這裡,真有一種浪費的感覺。
李向東是最後進房間的,他站在走廊上打了一個電話。他問宣傳部長那錄製新聞片的事部署下去沒有?他說,先放一放吧?今晚別急着播。這一刻,他真想退步了,想還老鄺一個人情。這個世界,不是你一個人的世界,你要有朋友,要有幫手,你對你的朋友,對你的幫手無情,那麼,你就可能失去這個世界。
三人坐定後,老鄺說,我們喝酒。就把三人面前的杯都倒滿了。他說,我們三個人,好像還次單獨坐在餐桌前。他“哈哈”笑,說,這次,就請你們來吃禽鳥肉,而且還是**期間。黃也笑起來,說,我們就當沒**,就當今天這會還沒幹。老鄺說,你這是頂風作案!黃也說,我們這是盛情難卻!
老鄺說:“喝一杯吧,怎麼樣?”
他這話是對李向東說的。李向東站了起來,三個都站了起來,就碰杯,杯的下面是冒着騰騰熱氣的禽鳥肉。老鄺說,吃吧,吃吧!他說,這**期間,我就不幫你們夾了。黃吃了一塊胸脯肉,就說,味道不錯,說,你這酒店是什麼時候開的,我怎麼不知道?老鄺說,你當然不知道。他問,李書記也是次來吧?李向東說,我來過,這次是第二次了。
老鄺愣了一下,說:“你來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李向東說:“我知道這是你的嗎?你今天叫我過來,我才知道是你的。”
老鄺便問:“感覺怎麼樣?”
李向東實話實說:“我還想,有機會拉幫人過來。當然,這已經不可能了。”
老鄺說:“這麼說,你也覺得這禽鳥肉還可以。”
李向東說:“不是還可以,是相當不錯。”
三人就“哈哈”笑了起來,就又碰杯。
黃說:“真有點可惜了,這酒店的生意真得很好。”
老鄺說:“我要的就是這人氣,要的就是價格實惠,凡是來過的人,不但因爲這禽鳥肉的味道,還因爲價格的實惠,還都會回頭。”
黃說:“等**過了,你再重振旗鼓!”
老鄺說:“這**什麼時候才能過?即使過了,也會在留下陰影,留下餘悸,這抹去陰影,消除餘悸需要的時間會更長。只能期盼,這**的危害不要那麼大了,在市縣不要留下什麼太壞的影響。”
李向東說:“我看不可能,這**的來勢很猛,在其他地方已經造成恐慌了,如果不能這樣,地級市委市政府也不會那麼緊張。他說,我個人認爲,這場**,即使結束後,談野味色變也會有一段相當長時間。”
老鄺說:“你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註定我老鄺就要過窮日子,看着要冒頭了,來了個什麼**,把那頭又給我按下去了。”
他說,我這是一大家子,把所有的家當都投進來了,一直都沒有真正賺錢,現在開始要賺錢了,就要強硬關閉了。
黃笑笑說:“改政策了,沒人要你關閉了。”
老鄺說:“什麼?不關閉了?你別尋我開心!”
黃說:“我說的是真話,不搞關閉了。鍾市長覺得那方法有欠考慮,所以改了,只是宣傳,號召羣衆不要吃野味,要求黨員幹部要帶頭。”
老鄺說:“這招更狠,這是殺的不見血,這宣傳一出街,誰還敢來光顧,我們這些人,要找個發泄的地方都沒有。”
李向東說:“你好好做你的生意,能做多久,就做多久!”
他說,你記住你說的話,只要上面有指示,你就馬上關門。
老鄺愣了一下,久久地看着李向東,似乎沒聽懂他在說什麼。黃說,你這還不明白嗎?你這還要李書記把話說白嗎?你還不感謝感謝李書記,還不敬他一杯。老鄺就站了起來,就顫悠悠地舉着杯,就有兩滴酒從杯裡溢了出來。
李向東說:“你們心裡知道就好了。”
老鄺問:“你真的要那麼做?真的要取消那個決定?”
李向東說:“我說取消了嗎?”
黃連連說:“沒有,沒取消,我們只是在運作中。我們只是對那些宣傳片還不滿意。我們還在等上級的明確指示。”
老鄺把那舉着的酒喝了,然後,把酒杯狠狠跺在桌子上。開始,聽了李向東的話,他是感動了。他感動的是李向東能夠改變主意,感動李向東能把他當一回事。其實,剛纔,他是有氣的,想你李向東是不是沒把我放在眼你,想你現在知道那個決定對我的傷害有多重了吧?你能不能考慮考慮我的感受,能不能把我當回事。
然而,當他證實了李向東把他當回事了,他又覺得你李向東你黃怎麼能這麼做呢?你們這是在幹什麼?爲了我老鄺,你們可以這麼改變主意嗎?難道我老鄺的利益就比那些老百姓的生命還重要嗎?
他把酒杯跺在桌子上說,李書記,你怎麼可以改變主意呢?你覺得,你可以改變主意嗎?
他說,我只是心不忿呀!我這麼規舉的人,終於讓我遇到了這麼個機會,可以正正經經地賺錢,賺乾淨錢,這天就不長眼了,就要搞個**來滅我。那些貪污**的傢伙,手裡那點權還沒我大,就貪得盤滿碟滿,怎麼就得到應有的懲罰呢?
他說,關閉野味店也好,宣傳野味的危害也好,我都會舉手贊成。今天,在常委市長聯席會議上,我是投贊成票的。我分得輕執輕執重,我的覺悟還不至於那麼低。
李向東卻有點惱羞成怒了,他也把酒杯跺了,說:“你覺悟高,那就是我覺悟低我?我不是看着你這一大家子,同情你這一大家子,我會改變主意?我不是看着你老鄺爲我做了那麼多事,我會改變主意?”
老鄺說:“心領了,我心領了,但是,你不能改變主意。你改變主意就是犯罪。知道嗎?是犯罪!”
李向東指着老鄺說:“你這是好心不得好報,好心當了驢肝肺,你這是好心被狗吃了!”
老鄺笑了,說:“語無倫次,你這是語無倫次!”
李向東愣了一下,這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看着老鄺,他卻笑得前仰後合,卻一點憂慮也沒有了。李向東舉起了杯,說,我敬你,我敬你!他見杯子是空的,就喊倒酒,快倒酒。黃忙就倒酒。李向東奪過酒瓶,把茶杯的茶水潑了,就往茶杯裡倒。他說,這樣才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