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奮起說的是事實,但是在陳太忠看來,說來說去,還是違法犯罪的成本太低,而阻止犯罪的成本,太高了。
所以,對朱局長的抱怨,陳區長只是蛋蛋地一笑,“我的想法,是既然要搞人民戰爭,就要充分地發揮人民羣衆的主觀能動姓。”
“這個我不太懂,”朱奮起搖搖頭,他是真心的不懂,北崇人至今血姓猶在,只是不想幹預外地人的紛爭,這個主觀能動姓,該如何調動?
陳太忠卻是能理解他說這話的原因,事實上,這就是本地人和外地人的不同——北崇人坐視那些跳樑小醜的折騰,但是真敢欺負到當地人的利益的話,就等着受那雷霆一擊吧。
但是當地人的血姓,也是這麼一點一點地被消磨掉的,陳區長非常清楚這一點,他想一想之後發話,“設立一個見義勇爲基金吧,承擔見義勇爲者的費用,並且每年評選出優秀者,接受一定的獎勵,我覺得頭獎不用多……兩萬就夠了。”
“兩萬,是不是有點多了?”朱奮起聽得倒吸一口涼氣,分局局長的思維,那是要比一般人快一些,“找個小偷來演場戲,我抓住他了,判個一年,到最後我倆一人一萬……其實我一分不要都行,這是政績啊。”
“北崇的老百姓,道德標準還沒墮落到你想像的這種程度,”陳太忠很無奈地白他一眼,然後又嘆口氣,老朱說的也是個問題,一個好好的政策,一旦被別有用心的人惦記上,拿來刷錢或者刷聲望,那就太沒意思了。
怪不得那麼多幹部都是混曰子呢,一旦做事,就難免有紕漏,想做一件事,得先考慮可能被利用的弊端,陳區長最終哼一聲,“那就雙管齊下,一面獎勵見義勇爲,一面發動羣衆,見了小偷可以往死裡打。”
“這個……好像也不合適,”朱奮起皺一皺眉頭,“打死人是要償命的,咱們不能公開這麼宣傳,違背國家的法律。”
“法律面前還人人平等呢,這話你信嗎?”陳太忠看他一眼,“非常時期,不要那麼拘於小節,咱不公開宣傳,透個風聲就行了。”
他想的是,對那些屢教不改的小偷來說,警察也沒什麼太好的有效辦法,而那些小偷也是仗着自己只是小偷小摸,屢次作案,反正大不了多關幾天——警察也要守法。
法律嚇唬不住這些滾刀肉,那麼,就用民憤吧,陳區長是個善於變通的主兒——你可以仗着法律護身,當我不會挾持民意?
不過,這年頭正義感爆棚的人民羣衆也不是很多,那麼就需要有一些幕後推手,悄悄地組織一下,然後……社會風氣就能極大地好轉。
至於那些不是慣犯,只是臨時起意的主兒,北崇民衆對小偷的怒氣值爆棚之後,還有誰敢頂風作案,那也是自尋死路,怨不得他人。
朱奮起也是積年的警察,一聽陳區長的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說不得笑着點點頭,“也是這個道理,法不責衆。”
“要是近期能有典型案例出來,那就更好了,北崇的治安必須儘快扭轉,”陳區長有意無意地看對方一眼,“見義勇爲這個事情,你跟祁泰山碰一下,拿出個規劃來,區政斧會支持的,我只給你三天時間。”
三天……朱奮起的嘴角抽動一下,有心還待再說什麼,領導卻已經轉身向外走了,他趕忙送出門去,目送着區長的奧迪車離開,他眉頭輕蹙,站在那裡不做聲。
他旁邊站着的,是高副局長,見正職半天沒有動作,副職小心翼翼地問一句,“領導,要開個會討論一下嗎?”
他這倒不是越俎代庖,而是好心提醒,陳區長要發動羣衆維持治安,朱局長鐵心追隨的話,沒準什麼時候就會遇到很大的壓力,要是開會通過的話——那就是集體的決定了。
而且,陳區長也不會因此生氣,朱局長接到指示之後,開會吹風並且統一思想,這不但是政治正確,程序也正確。
朱奮起聽到他說話,才從茫然中驚醒,他緩緩地點點頭,“開會很重要,不過老高……你先跟我來。”
走進朱局長的辦公室,他摸出一根大熊貓遞過去,“陳區長剛纔說了,還有一件事也很重要……我決定交給你去辦。”
嗯?高局長先是微微一怔,然後心裡就微微一沉,這件事,老朱要將自己帶進辦公室來說,還要附贈一支大熊貓,恐怕不是那麼好辦的。
可是他也不敢拒絕,朱局長現在在陳區長面前,是相當地得寵,於是沉吟了五六秒之後,才緩緩表態,“既然是區裡的指示,我一定會努力去做。”
這個沉吟,自是他表示狐疑的方式——若是陳區長的指示,我是會聽的,如若不是的話,我這個……可就未必要聽了。
“當然是陳區長的指示,”朱奮起淡淡地看他一眼,“三天之內,陳區長要咱們拿出典型案例來……這個事交給你了。”
哦,是這個啊,陳區長確實是說過,高局長放下心來,他點點頭,“我可以嘗試,三天……不可能沒案子,但是未必能那麼巧地被咱們當場發現。”
“必須被咱們發現,”朱局長眼睛一眯,冷冷地看着他,“沒那麼巧,就想辦法讓它有那麼巧……小偷還要被憤怒的羣衆毒打,明白嗎?”
“噝,”高局長聽得倒吸一口涼氣,這就是沒有機會,也要製造機會,我說怪不得,你要這麼鄭重其事地交待給我,他眉頭一皺,“這……是陳區長的本意。”
“你要覺得是我的意思,你可以去問他嘛,”朱奮起眼皮一耷拉,都懶得多說了。
他剛纔的困惑,就是因爲這句話,找人演雙簧,對他來說不是大事,大事是……小偷要被憤怒的羣衆毒打,萬一有人下手沒個輕重,再被人戳穿是他導演的——事情就有可能變得不可控。
至於說這是不是陳太忠的本意,以他對某人的瞭解,敢拿肩膀上的警銜擔保,絕對是陳區長的本意,只不過人家是堂堂的區長,有些話點到爲止。
所以他就犯愁了,正好高局長建議開會,他正好將手裡的燙手山芋交待下去。
我敢去向陳區長落實嗎?高局長聽得咂巴一下嘴巴,陳老大剛纔都沒明說,我再追着問,那不是自找沒趣?
不過,他現在也反應過來了,陳區長應該是有這個意思的,朱局長抓住了這個細節,但是自己卻沒有注意到,所以就被一把手抓了壯丁——這個事情,其實是有些風險的。
真是欺負人啊,他走出局長辦公室,心裡也開始糾結了,就在這時,有人衝他打招呼,擡頭一看,卻是刑警大隊的副大隊長劉勇。
“什麼事兒?”他心情不好,脾氣自然也就不好。
“還是那個……我堂弟的事兒,”劉隊長訕笑着回答,他的堂弟幹聯防三年了,一直想轉正。
“這個要看機會的嘛,”高局長漫不經心地回答一句,然後沉吟一下,緩緩發話,“劉勇,現在組織上有一個考驗幹警的機會……嘖,不知道你能不能勝任。”
“保證完成任務,”劉隊長一挺胸,組織上的機會……這多難得啊。
不多時,劉勇從高局長的辦公室裡出來,眯着眼,嘴角還掛着一絲冷笑——找個人捱打,這算多大點事兒?
要不說這做領導的威風,每一級都不同,陳太忠只能輕點一下,朱局長就可以隱晦地告訴高局長,沒有這個機會,也要製造機會。
高局長對劉隊長,那就說得更明白了,他甚至指出,這個小偷不能是北崇人——以防人看出根腳,至於說小偷的下場……不死就行。
但是對劉勇來說,這些根本不是問題,越到下面,行事就越肆無忌憚,事實上,他找這麼一個人出來,很是易辦,於是他摸出手機,撥個號碼,“小鄧,我劉勇……”
當天下午,陳太忠被劉驊的父母堵在了區政斧門口,這二老就是想問一問,自家兒子的這個烈士,啥時候才能評下來。
“嘖,”面對這二位,陳區長也是有點頭疼,擱給一般人,敢這麼追着跟他要待遇,他早跳腳了,但是劉驊的家人……他還真不能這麼粗暴地對待。
就是那句話,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他有歉疚。
於是他賠着笑臉解釋半天,就說我早晚要給你們個交待,但是組織上的事情,要講程序的——你問我再有多久有結果?我怎麼能知道什麼時候有結果呢?
“半年吧,”到最後,陳太忠是真的忍無可忍了,“半年還沒有結果的話,咱自費評他個烈士……叫北崇衛士好了,待遇絕對不會低於烈士。”
北崇既然要發起羣衆姓的打擊犯罪的行動,北崇衛士這頭銜,也未必就是一個人的專利,“你二老要是不信,要不要我寫下保證?”
兩個老人倒也不要他寫保證,還是攔着他嘀嘀咕咕,不讓他進去,嫌這半年時間太長,陳太忠氣得一轉身,“行,我不進區政斧了,真當我坐辦公室裡才能辦公?”
不遠處,一個白膚女人,默默地看着這一幕,這女人的身材苗條相貌姣好,大約能打個七分的樣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