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2章無妄之災(上)
陶大軍就是在巴黎遇了賊的那位,由於大使館的手續太慢,後來找到鳳凰駐歐辦,陳太忠落實清楚情況後,借了錢給他買機票。
要說陳某人做事,那是真的大氣,當時連條子都沒打,就讓這人回去之後,把錢還給鳳凰科委張愛國,當然,陶老闆既然也認出了張愛國,那他肯定是還了錢的。
“哦,是有這麼回事,”陳太忠聽對方這麼一說,才點一點頭,“不好意思啊,認不出來了……就見過一面嘛。”
“所以,您才讓我佩服!”陶大軍伸出一個大拇指來,高高地翹着,“兩萬塊錢借出去,連我的名字和相貌都懶得記,這得是什麼樣的胸襟!”
“嗐,多大點事兒,”陳太忠不以爲然地搖搖頭,原本因爲被人認出而產生的怒火,也不翼而飛了,最近他見多了不文明的事情,現在有人受恩知報,他還是挺開心的。
“我倒是挺慚愧的,本來答應去市政斧送您錦旗的,可是愛國不讓,”陶大軍衝張愛國一努嘴,“說是怕影響不好。”
“什麼?我不可能讓你送我錦旗吧?”陳太忠聽得更愣了,他已經記不清接待這人的過程了,但是他可以肯定,他到了駐歐辦之後,已經不需要什麼錦旗之類的做點綴了。
“您當然不會要啦,是我想着給嘛,”陶大軍越發地覺得陳主任胸襟寬廣了,“是我說話沒算話,見了您……我慚愧啊。”
“好了,不說那麼多了,”張愛國走上前插話,他認識陶大軍的時候,還只是個無足輕重的辦公室副主任,可現在他已經是堂堂的疾風廠的副廠長了,所以就語帶威嚴,“你是本地人,這個賓館的服務怎麼樣?”
其實,張廠長做人八面玲瓏得很,並沒有那麼市儈,當初陶總還錢的時候,也請他吃過飯,但是,他非常明白陳老闆現在的心情——怕人認出來,所以說話才比較直接。
而陶大軍卻沒有在意,他做生意多年,也算見多識廣,認爲跟班在領導面前,就應該是這個態度,不是這個態度反倒是奇怪的,於是笑着點點頭,“麗苑是很不錯的,四星酒店裡排前三,關鍵是開了才半年,設備什麼的都是新的。”
陶總對那一干女人,正經是沒有在意,尤其是對那倆金髮碧眼的洋妞,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訝,陳主任是駐歐辦的主任,認識洋妞是正常的,不認識才是不正常的。
不但如此,在等對方全部入住之後,他還要請大家吃飯,按說,他跟陳主任不過就是借了兩萬塊錢,然後還了……就這麼簡單的交情,但是他看重的,是陳主任這人,關鍵時候能爲陌生人慷慨解囊的豪情。
而且,從這次陳主任帶的人來看,他雖然不明白這幫女人都是些什麼來頭,但是很顯然,只看氣度,一個個就是非富即貴,沒有一個含糊的。
做商人的,要學會適度地投資,雖然……天南和海角根本是兩碼事。
陳太忠真不稀罕他這一頓飯,心說我哪裡是施恩圖報的主兒?當然,要說全不在乎那也不對,他主要在意的是,是對方有沒有報答的心。
他甚至由此想到了一句話:百善孝爲先,論心不論行,論行寒門無孝子;萬惡銀爲首,論行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人家有這個心,那就足夠了。
不過,陶大軍執意要請,陳太忠琢磨一下,決定給他這個面子,老陶既然是搞中藥材出口的,想必也能跟正林互通一下有無,當然,就是隨便坐一坐,女人們就不要跟着了。
張愛國棄了自家的桑塔納,開着奧迪跟着陶大軍的帕薩特轉了兩轉,就來到了一家鰲魚湯館,名字雖是湯館,裝修卻着實氣派,陶總興沖沖地介紹,“這兒的甲魚分檔次的,有野生的有家養的,你要點野生的,那就一定是野生的,絕對不會拿家養的糊弄你。”
“隨便吃點就行了,”陳太忠笑着搖搖頭,“爬了一天的山,累壞了,先給我上碗雲吞……沒有?那來個揚州炒飯總可以吧?”
這是他跟段衛華、蒙藝等人學的一招,吃菜之前先吃飯,那就表明不會怎麼喝酒,陶總對這個也門兒清,一時間就苦笑,“陳主任,這做湯是要時間的。”
“那咱就不喝湯了,”都說甲魚是大補,可是對陳某人來說,補不補的很重要嗎?他擺一擺手,“老陶你這是私人買賣,知道你不差這點,不過能省就省了。”
“那怎麼行呢?”陶大軍不答應,出來打拼,講的就是個面子,於是他就決定,哪怕你不喝呢,我得點上,證明我有這個心意。
陳太忠吃飯吃得很快,五分鐘就劃拉了兩小碗揚州炒飯下肚,這才端起酒杯慢慢地喝起來,張愛國現在是充任老闆司機的角色,又是人在外地,就不喝酒了。
熱菜纔剛剛上到一半,一個藍制服的領班走了進來,“幾位先生,打擾一下,那面那輛天A牌子的奧迪車是你們的吧?有人找!”
“有人找?”陳太忠聽得一皺眉,張愛國眼明手快,放下筷子就站起了身,“我出去看看是誰。”
“不可能擋了車道吧?”陶大軍眉頭皺一皺,仔細回憶一下,“張主任的車,停得挺到位的,陳主任你這兒熟人多嗎?”
“是張廠長,愛國現在是疾風的副廠長了,”陳太忠皺着眉頭,若有所思地看着牆壁,好像那上面有[***]美女一樣,“熟人倒是有一兩個,不過,我沒驚動任何人……壞了!”
一聲壞了之後,他站起來就衝了出去,因爲感覺到此事蹊蹺,他就打開了天眼,看到張愛國出去之後,七八個人圍了上去,氣勢洶洶的樣子。
等他衝到樓下的時候,那七八個漢子正手持棍棒,追着張愛國打——張廠長以前也不是個老實孩子,見勢不妙拔腳就跑,嘴裡還沒命地喊着,“救命啊,殺人了!”
他不喊倒好,這麼一喊,衆人紛紛讓路,陳太忠衝出去的時候,正好張廠長腳下一拌蒜,雖然沒摔倒,背脊上卻是捱了幾棍子。
“找死!”陳太忠真的火大了,這幫人明顯是衝自己來的,只不過愛國想幫自己排憂解難,下來應付一下,不成想就被人羣毆。
他身形一閃,就衝了上去,噼裡啪啦一陣亂響之後,七八個混混躺在地上輾轉哀嚎,他不是很清楚對方的來路,不過這幫傢伙都是一副把人往死裡打的嘴臉,他出手自然不會客氣了,個別的骨斷筋折,那也就難免了。
陶大軍是跟着往外走的,然而,由於包間裡最後一個人都要拔腳,服務員就買單的問題跟他做了一下溝通,所以他出來的時候,就略略遲了一點,等他走到門外,已經是遍地哀嚎了。
“陳主……陳老闆,這怎麼回事兒啊?”見到躺了一地的人,大都是混混打扮的主兒,陶總一時覺得,自己的心在怦怦地亂跳。
“我還想知道怎麼回事呢,”陳太忠正好走到一個混混跟前,擡起腳向對方的大腿一踩,那位登時抱着大腿打起滾來,他仔細看兩眼,“嗯,這個也不認識……”
不多時,這七八個人他就“過”了一遍,卻發現自己一個人都不認識,這心裡就納悶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思索的時候,他的眼光無意識地四下掃着,驀地,馬路對面一輛正在遠去的帕薩特,讓他生出了一點疑惑,“這輛車,我似乎有點眼熟啊……”
不過,這也僅僅是一點點的疑惑,下一刻,鰲魚湯館的保安們就圍了過來,“這位先生,這些人已經喪失抵抗力了,您別打了行不行?”
“我同伴喪失抵抗力的時候,你們在哪兒呢?”陳太忠有點惱火,他一指張愛國,愛國的頭上被劃了一個口子,血嘩嘩地往下淌,流過臉頰,在下巴處滴滴答答地掉在了他胸前的七恤上,掉在地上。
“我們……當時不就手,”這時候,旁邊過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矮胖子,笑着解釋,“一直沒人敢在鰲魚湯館鬧事的。”
“那今天鬧事的不是人,是神仙?”陳太忠惱了,他不清楚這鰲魚湯館的人蔘與進此事沒有,說話就相當不客氣,甚至,他還笑了一笑,“你……姓名?”
“我們真的沒想到啊,”這位一看他軟硬不吃,也軟了,他倒是不怕奧迪車——開得起這麼大攤子的,都是有點底氣的,更別說是外地的奧迪了,但是這年輕人身手太好了。
當然,光身手好也沒用,但是這兩樣家在一起,那就絕對不宜招惹了,就在這扯皮的時候,警報聲由遠而近地傳來,警察到了。
這得打電話找人了,陳太忠立馬就做出了決定,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散散心,他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種毫無意義的小事上。
然而,他在繞雲認識的人真的不多,當官的裡也就認識繞雲科委的大主任孫凱華——孫主任可是第一個去鳳凰科委考察的兄弟單位領導。
2533章無妄之災(下)
不過,想了想,陳太忠還是沒給孫主任打電話,而是翻出了市委副書記張廣厚弟弟張永貴的電話,他這次來是私事,找科委的人實在沒什麼意思。
就在撥通這個號碼的時候,他下意識地一掃,又看到了不遠處陶大軍的帕薩特,腦中有什麼東西電光石火般地一閃,“我艹,原來是那輛車!”
他想起來了,剛纔馬路對面駛過去的,正是昨天撞了姜麗質一下的帕薩特,怪就怪今天陶大軍開的也是帕薩特,而許純良的座駕還是帕薩特,對這種車型,他真的有點熟視無睹。
既然想到這個可能,這一刻,他超強的記憶力就開始復甦,確定了是那一輛車,那麼,這一幫陌生人爲什麼會氣勢洶洶出現在這裡,就很明白了。
就在這時,張永貴在那邊接起了電話,那邊鬧哄哄的,似乎也是在喝酒,張總的聲音倒是還算清楚,“陳主任,你好你好,稀客啊。”
“我在繞雲遇到點事兒,有不開眼的雜碎找我的麻煩,”陳太忠也不客氣,哇啦哇啦將情況一說,“……我這邊的人也受傷了,不過那邊傷勢比較重。”
“哎呀,我現在不在繞雲啊,”得,這事兒還真寸,張永貴在廬山旅遊呢,“這樣,我馬上聯繫我哥,他不能不管。”
這就差了力道了,陳太忠掛了電話之後,悻悻地撇一撇嘴,想起那個氣質憂鬱的女孩姜麗質,他側頭看一眼陶大軍,“你們繞雲市委秘書長叫什麼?”
“好像是姓鄒,不捲舌,鄒韜奮的鄒,”陶大軍想一想,他雖然是生意人,跟市委打交道卻是不多,於是打個電話落實一下,轉頭告訴他,“沒錯,是姓鄒,鄒捷峰。”
嘖,姓鄒,陳太忠真是無語了,這姓鄒和姓姜的,能是一家嗎?陶總見狀,出聲安慰他,“沒事,我在繞雲,多少也認識幾個人的。”
兩人在這邊說話,警察們就下車走了過來,瞭解一下情況之後,走到陳太忠面前,“人是你打的?”
“你長着眼睛出氣的,我是自衛你懂不懂?”陳太忠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擡手又一指張愛國,“看我的人被打成什麼樣了?”
“麻痹的,小子你怎麼說話呢?”一邊一個年輕的警察不幹了,開口就罵人,他知道這個年輕人很能打,也知道此人開了一輛奧迪車來,但是……這裡是海角,不是天南。
“啪”地一聲大響,陳太忠想都不想,擡手就是一個大耳光子抽了過去,直將此人抽得原地轉了兩圈,才微微一笑,“我讓你再噴糞!”
“你敢襲警?”開始問話的警察眉頭一皺,身子向後退了一步,微微地擺出一個架勢,對方如此強勢,真是他沒想到的。
“我襲擊的是警察嗎?那是臺造糞機器,”陳太忠冷笑一聲,對方除了眼前這一位一級警司,其他人確實沒穿警服,“有你們這樣,出警的時候滿嘴噴糞的嗎?”
“老子跟你拼了,”那位搖頭晃腦半天,方纔清醒過來,手一抖掏出個手銬,就撲了過來,一級警司一擡手,就將他拽住了,“你等一下,先亮明身份。”
“亮明身份,也是造糞機器,我照打!”陳太忠冷笑一聲,“你們海角省的警察,都是一幫什麼玩意兒,看不到是我的人先被打的嗎?”
他囂張,自然是有囂張的底氣的,找不到人救場,這是事實,但是事情真要搞大,他也不怕——反正那一幫女人不在場,搞得再大都不怕。
“我還真就不信這個邪了,警察,”被打的警察掏出個本本一晃,往口袋一揣之後,又要往上撲,卻是被那一級警司攔住了,“你先等等。”
“是巨峰派出所的吧?”陶大軍在一邊插話了,“我認識你們萬川分局的金騰金局長。”
這話真是漏氣,陳太忠心裡聽得頗不以爲然,軟綿綿的沒啥力道,那警司當然也聽得出來,禁不住冷哼一聲,“那你把他叫過來吧。”
這時候,鰲魚湯館的人也出來,要求儘快把人弄走,他們還要營業呢,至於說陶大軍點的菜,還是要買單——強勢不強勢,就是看這個時候了。
按說鰲魚湯館要求鬧事雙方儘快離開,而陶大軍點的菜都還沒上齊,湯館做出一定的讓步是可以的,一桌飯算什麼?影響了營業纔是大事,可是偏偏的,這邊既要攆人還要收錢,“你要是能留下吃飯,接着吃嘛。”
“見過牛逼的,沒見過你們這麼牛逼的,”陳太忠聽陶大軍跟酒店領班在爭執,走過去擡手一戳對方胸脯,“兩千塊,我給得起,小心你收不起!”
“行了,能人,上車吧,”那一級警司冷冷地說一句,鰲魚湯館的背景他知道,只能求先把人拉走再說了,見這年輕的大個子如此囂張,他禁不住出聲嘲諷。
“愛國,你跟他們上車,我開着車跟着走,”陳太忠哼一聲,說完之後,他不管不顧地走回奧迪車,嘀地一聲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其他兩個警察將目光轉向一級警司,那警司猶豫一下,衝張愛國揚一下下巴,“你也坐那個車吧,我們警車太小。”
確實,三個警察開一輛小麪包車過來,地上被打倒的就有七、八個,怎麼裝都裝不下,既然這年輕人有恃無恐,旁邊又有本地人做證,那真不怕對方跑了。
不過饒是如此,另一個女警察還是坐進了陳太忠的奧迪車裡,也是監管的意思,就在這時,派出所支援的車到了——地上的人太多,那邊已經弄明白情況了。
巨峰派出所離這裡並不遠,走路也就是七八分鐘的事情,不多時一干人就都進了派出所,開始做筆錄。
捱打的警察是盯上陳太忠了,一定要讓他先報姓名之類的,陳太忠就是不說,他不屑地冷哼,“憑你,還不配知道我叫什麼。”
進了自家地盤了,這位就實在耐不住了,抽出電警棍就要上前,卻是被旁人死死地攔住,“等等,你等一等,咱們先搞一搞清楚。”
“搞清楚”三個字意味深長,這位掙動兩下之後,氣得擡手一指陳太忠,“行,小子,今天我要讓你囫圇着出去,我不姓劉了。”
“出警的時候,罵人有道理了?”陳太忠臉上笑容大盛,擱給別人看,這廝是因爲打了警察而沒受到懲處而洋洋自得,不少人心中憑空生出了一股厭惡,張愛國卻是知道,領導這是真要發狠了。
既然陳太忠拒不接受筆錄,那麼警察們只能問張愛國和一干混混了,不過這時候,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了。
張愛國也不想配合,不過聽到那幫混混說,是自己碰了人之後,主動挑事,禁不住大怒,說不得出聲反駁。
於是不多時,大家就弄明白了,最先捱打的這位,居然是疾風助力車總廠的副廠長,要說在海角,人們不是很清楚這疾風車的來歷,但是省臺和中視裡常見這車的廣告,自是知道這廠子不會很小。
廠子不會很小,那也無所謂,畢竟是天南人,海角人不怕,但是打人的年輕人,居然是這副廠長的“老闆”,這就讓人有點心生忐忑了。
陳太忠是一直在等張廣厚的電話,結果卻等來了張永貴的電話,“我哥不知道在哪兒開什麼會呢,聯繫不上,您耐心等一等,行嗎?”
“是嗎?”陳主任聽得冷哼一聲,嘆口氣掛了電話,他不相信這話,半個小時了,做弟弟的聯繫不上哥哥,這可能嗎?你聯繫不上你哥,難道也聯繫不上你哥的秘書?
這時,陶大軍找的人到了,不過,來的都是警察系統之外的人,他說的金局長卻是不見蹤跡,最大的是個副區長,卻還不是萬川區的。
不過這副區長對陳太忠倒是挺熱心,所以,他說的話警察們雖然不聽,卻是也不難爲陳太忠,就把他幹晾在那兒。
事實上,這時候張愛國已經把陳主任都說出來了,連那輛帕薩特的車牌都報了出來,不過警察們依舊是慢吞吞的——這就是讓你們雙方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呢,反正瞭解案情……它需要個過程不是?
眼瞅着八點半了,陳太忠嘆口氣,給黃漢祥打個電話,再等一等人家都要睡覺了,“……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我需要折騰得大一點嗎?”
“你省一省吧,”黃漢祥說話的時候,舌頭有點大,“海角誰說了算,你不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了,”陳太忠嘆口氣,海角也是黃家的地盤,“我這不也是……不想讓別人看了笑話去嗎?”
“我給鄭文彬打個電話吧,”黃漢祥不滿意地嘀咕一句,“你小子就不知道安生一點,怎麼走到哪兒,禍就惹到哪兒?”
“那你不如問一問,鄭文彬怎麼管理的海角,”陳太忠哼一聲,他也是一肚子火,“連遊客的安全都保證不了。”
這話一出口,旁邊低聲嘀咕的人羣登時不做聲了,鄭文彬——這是海角的省委書記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