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老的大壽,是個陰天,陳太忠難得地睡個懶覺,九點多才出門。
來到天大,他也沒有上去湊熱鬧,今天來的賓客,是越發地多了,昨天來的,大多是外地的,怕來得晚了不趕趟兒,今天來的還有本市以及周邊的賓客。
一大幫子人鬧哄哄的,將荊家兩套房子擠得滿滿當當,陳太忠提前一步來到了祝壽的飯店——好死不死的,居然荊家定的就是錦園大酒店。
接近十一點的時候,壽星公也坐車來了,坐在一間碩大的包間裡,正式接受別人的祝福,今天的荊老身穿淺灰色對襟大褂,一條褐色絲綢燈籠褲,足蹬黑色淺口布鞋,紅光滿面精神抖擻。
不知道什麼時候,李世路來到了陳太忠旁邊,低聲笑着發話,“荊老手裡要是再捏一對鐵球,那就是實打實的洪門老大形象了。”
“你小子這嘴,”陳太忠笑着看他一眼,心中卻是有點感慨,荊老的面色,其實應該是化了一部分妝的,終究是百歲老人了,精氣神要差一些。
來這裡祝福的,就是非富即貴了,除了親自到場的陳潔,省外不少大佬也託人送來了祝福,凱瑟琳的普林斯公司也送來了一副油畫,不過令陳太忠吃驚的是,何保華居然也趕來了,還帶來了黃老拍攝的DV,通過畫面祝福這老兄弟。
“以遠啊,才一百歲,祝賀個什麼,”黃老顫巍巍地在投影儀上發話,“等我一百一的時候,你來參加,我派專機接你……也就是七年時間,等着啊。”
“七年你才一百零九好不好?”荊以遠大聲嚷嚷一句。
黃老的祝福就很震驚人了,結果緊接着,X辦的人來了,來的不是別人,還是陳太忠的熟人郎主任,郎主任送上了太上的祝福——一個大大的“壽”字。
這個禮物,就真的很震驚人了,然而緊接着,今上也送來了一幅字,“老驥伏櫪”。
要不說人的名氣到了那裡,貴人不請自來,以陳太忠現在的身份,都混不到貴人的那一桌上——那一桌最差都是蔣君蓉,她可是代表蔣省長來的,本地政斧的老大。
事實上,陳太忠的心思不在這裡,中午吃飯的時候,他正在遙控指揮北崇,苧麻的價格已經漲到了九塊兩毛五,他要求王媛媛出貨。
可是這個出貨,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這種大事,必須是過區長辦公會的,王媛媛再是陳區長的心腹,再是主抓苧麻收購和銷售,該走的過場也是得走。
而陳太忠又不在北崇,這個程序不好執行下去,他連打幾個電話,確定了相關細節之後,又要求葛寶玲代他召開一個區長碰頭會,統一一下思想,下午就可以賣苧麻了。
“這樣拋售,可能會導致苧麻價格下降,”不說陣營的話,葛寶玲其實還是一個非常能幹的副區長,“廖大寶還在休產假……這個銷售價格下限,是不是該規定一下?”
扈雲娟前天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廖大寶身爲領導的貼心人,有點猶豫該不該請產假,陳區長表示說,你該歇就歇,咱政斧工作已經捋順了。
事實上,政斧工作確實捋順了,葛寶玲隔着老遠,向區長請示價格下限,陳太忠很直接地表示,“最多讓五分錢,下限九塊二。”
“是不是空間有點小?”葛區長遲疑一下,出聲發問。
“五分錢不少了,一噸就是五十塊呢,”陳太忠哼一聲,很果決地表示,“不給他們幻想的機會,愛買不買……咱北崇自己也有需求,能勻點出來,是給他們面子。”
處理完這件事,壽宴基本上就結束了,然後他纔來得及想起另一樁公案,少不得打個電話給韓忠,“老韓,昨天搔擾方清之了沒有?”
“嘿,這點小事,毛毛雨了,”韓忠聽得就笑,他又不是正面去碰那個副市長,只不過砸個玻璃,威脅一下方家的保姆之類的,勝任愉快,“就是剛纔,把他的汽車輪胎扎破了。”
陳太忠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掛了電話之後,他走到許純良身邊,低聲笑着問一句,“下午有事沒有?”
“有事,”許純良很乾脆地回答,然後又看他一眼,“你什麼事?”
“跟我去個地方轉一轉,”陳太忠笑眯眯地發話,“佔用你半個小時,沒問題吧?”
“半小時的話,那沒問題,”許純良也不問他去哪裡,這傢伙做事,還真就是那麼大而化之。
“什麼事情,要我去不?”高雲風跟許純良同處一桌,聞言很感興趣地發問——田強今天沒來,沒辦法,田甜跟陳太忠胡攪在一起,而荊紫菱是大家公認的陳家媳婦,田公子雖然紈絝,但也是比較願意維護妹妹形象的。
“你去就不靈了,”陳太忠笑着搖搖頭,“就是我和純良吧。”
半小時後,還不到下午兩點,陳太忠和許純良就來到了一個宿舍院,兩人衝着一個窗戶破碎的房間指指點點。
這裡就是方清之的外宅了,方市長在市政斧有房子,一家人也住在那裡,名義上,這裡是他母親的住所,事實上這裡是他小姨子住着的,那女人是離了婚的——據說方市長跟自己的小姨子,關係也有點不清不楚。
陳太忠指着那房子,笑眯眯地跟許純良介紹,許主任聽了好一陣之後,才淡淡地發話,“你想讓省紀檢委查他?手裡有沒有證據。”
“現在的幹部,只是看你肯不肯查,只要肯查……證據算多大點事兒?”陳太忠一邊笑着發話,一邊摸起一根菸來點燃,“其實我現在還是嚇唬爲主,真要收拾他,我直接給你證據了。”
這是實話,陳某人號稱以德服人,昨天方清之雖然沒有登門道歉,但是送了一塊美玉爲荊老祝壽,能讓老爺子開心,這就是好事,他願意再給對方一個機會。
當然,若是姓方的真有那麼不識趣,那也就不能怪他不客氣了。
“給我證據,我老爸也未必查他,”許純良嘆口氣搖搖頭,“現在時機有點敏感。”
“你老爸難道想再上一步?”陳太忠愕然地看他一眼,心中卻是有點恍然,風起雲涌的時代,從來是不缺弄潮兒的。
“如果他能去了陸海,現在已經是省長了,”許純良惱怒地哼一聲,罕見地暴露出了自己的情緒——這也難怪,副省公子和正省公子,感覺還是不太一樣的。
“也是,”陳太忠點點頭,不再糾結這個話題,他幫人運作個正廳副廳的,還有那麼一分半分的把握,但是正省部級——如果不靠作弊的話,他根本沒有任何的能力。
所以他不想將話題放在這個上面,以免純良提出什麼要求,他難免坐蠟。
但他真的是有點高估自己了,許純良根本就沒有張嘴的意思,正省部級的領導,別說陳某人了,就是其身後的黃老二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所以他只是微微頷首,沒再說什麼。
就在這時,宿舍院的門房走了過來,“你倆,幹什麼的?”
“看房子的,有人要賣房子給我們,”陳太忠不耐煩地回答,“現在他人沒來,我們等一等。”
“是這樣嗎?”門房老頭狐疑地看他一眼,這裡是市建委的一處宿舍,旁邊也是幾個行局宿舍,等閒沒有不開眼的人進來,不過昨天方市長的家被人砸了窗戶,他也要提高警惕。
不過這倆年輕人一人一輛車,他也不敢說話太沖,於是就問一句,“你們要買誰家的房子?”
“不該打聽的,不要亂打聽,”陳太忠看他一眼,毫不客氣地回答,然後摸出一個小本遞過去,“這是我的證件。”
他這麼一說,老頭還真不敢多問了——行局的房子,領導多吃多佔的現象很常見,誰想賣房子,又是什麼價格賣房子,哪裡是他能隨便打聽的?
接過證件看一看,他的眉頭微微一皺,“陳太忠……這個名字我好像聽說過。”
他翻看證件的時候,樓上窗簾的背後,有一個隱秘的攝影機鏡頭,正對着三人拍攝——方市長老母親的家被歹人砸了,小姨子也不敢住在這裡了,但是總有人爲了巴結市長鋌而走險,現在屋子裡,就是三個壯漢,在拍攝可疑的人和事。
而樓下的兩輛車以及兩個年輕人,來得非常高調,所以他們一邊拍攝,一邊就撥通了方清之的電話,彙報相關情況。
方市長在聽說奧迪車的車牌之後,就是微微一怔,心說這陳太忠果然狂妄,就這麼明目張膽地跑到我家樓下折騰。
不過當他聽說,還有一輛鳳凰牌照的帕薩特,先是略略遲疑一下,然後才沉聲發話,“那輛鳳凰牌子的車,車牌號是多少?”
陳太忠信守承諾,拉着許純良只在院裡呆了半個小時,然後兩人分道揚鑣,陳區長本來想聯繫一下唐亦萱,但是想到她此刻可能在荊紫菱身邊,終於還是熄了那份心思。
大約下午三點半,陳太忠接到了王啓斌的電話,“太忠,現在有空沒有,方清之想見你一面。”
接這個電話的時候,陳太忠正在跟何保華聊天,談的是油頁岩項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