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以鄭村長的傲慢,一般小警察都看不到眼裡的,現在四下打招呼,就是要給北崇人一種心理壓力,反正老柳村人的供詞,對北崇確實不利。
村民們一致指認,北崇菜販子一直缺斤短兩,昨天村裡人去買山核桃,買了十斤只給了八斤,大家實在按捺不住,今天去說理,不成想對方大打出手,大家只得被動反擊。
這話給誰都不信,哪裡有七八個人對着一百多個當地壯小夥動手的道理?不過他們這麼說,警察就這麼記。
打完招呼之後,鄭濤才走到孟志新面前,笑眯眯地伸出手來,“這是孟區長吧?有話好說嘛,這兩天我都特別忙的……怎麼就成了這樣呢?”
孟區長雙手向身後一背,根本無視他伸來的手,只是淡淡地笑一笑,“你等着哭吧。”
“嘿,這話說得真有意思,”鄭濤臉上有點掛不住,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昨天他陪省政府的一個秘書長喝酒,還有省計委主任,喝到十一點才離開,也沒看手機,回到家門口的時候,才發現門上被刷了幾個大字。
鄭村長登時就惱了,北崇是哪裡,他當然知道,陽州的嘛,我艹你大爺的,陽州人也敢來朝田撒野?
就算朝田其他區| 的區長,打來電話,他也不會尿的——除非你在市裡還有關係,要不然,老子守着這麼大個老柳村,還不得被你們啃光了?
至於說北崇,可能很厲害——在批發市場都劃出了一塊地,但是你搞一搞清楚……我這兒是老柳村,不是批發市場。
進了家之後,他就摸出手機來,想了解一下這北崇人是吃傻逼了還是怎麼着——你們想買我的地,我不見你們人,那就是不想賣嘛,咋這點眼色都沒有呢?
不成手機摸出之後。就發現多小弟打來的電話。打回去一說,大家都說這北崇人太猖狂了,不整治一下,還要翻天了呢。
正好鄭村長也喝了不少,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就說那行,明天早晨去幹他們。然後他又安排一下,統一口徑——咱不是欺負人去了,是咱老柳村人被缺斤短兩了。
今天早上幹仗,他沒有去現場,不過他也聽說了,北崇人的悍勇。真不是白給的,現在有倆住院了,一個腿斷了,一個胳膊折了,但就這樣,也拼得老柳村血氣大傷,十幾個人身上掛彩了。
一時間,他就覺得自己有點衝動了。惹外地的這幫蠻子。有點不值啊,所以想跟孟區長打個招呼。大家看一看,是否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這個副區長的話,說得太難聽了,他也就火了,你還真當我們是泥捏的?於是轉身而去,尼瑪,還真當自己是朝田人了,有本事帶來幾百號人,搞我啊。
不過想是這麼想的,考慮到那個區長的眼裡,似乎帶了一點憐憫,鄭村長又有點猶豫——沒錯,那就是憐憫的眼光。
於是他就要打幾個電話,瞭解一下北崇的情況,不過他的電話不能隨便打,人情不好欠,都是要還的。
而他接觸的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朝田討生活的,鄭某人再不含糊,他也就僅僅是個村長,所以直到中午的時候,他才從工商的朋友那裡打聽到——北崇真的不含糊,現在有全省第一的麻企,省局明確表態支持的,好像……省地電在那裡也有項目。
這也難怪了,北崇的發展,沒有什麼對外面影響很大的項目,主要是農業口上,而老柳村雖然是農村,但是還真不怎麼關心農業。
最後鄭濤的電話,打到了市委組織部,他想了解一下,北崇那邊有什麼厲害的人沒有,那邊驚呼一聲,“我艹,老鄭你不是跟北崇槓上了吧?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我那個……沒槓上,下面孩子不懂事,打了對方兩個人,”鄭濤乾笑一聲,“我本來沒當回事,聽對方口氣挺不含糊的,就幫着問一下。”
“你都打過來電話了,還說什麼問一下?肯定惹人了,”那邊對鄭村長也是很熟悉了,於是冷笑一聲,“北崇老大陳太忠,黑白兩道通殺,黃家的人,嶽老大親口誇獎過的……多的我就不說了,怕嚇着你,得罪他的人,很多直接就失蹤了。”
“我說,陳哥你不要這麼開玩笑,”鄭濤直接就驚呆了,他乾笑一聲,“中午有空沒有……一起坐一坐?你媳婦要的那塊地,我在村裡催一催。”
“你現在給,我都不敢要了,”那邊冷笑一聲,“扛陳太忠,開什麼玩笑,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就當這個電話沒打,別說認識我,成不?”
“陳哥這個提示的恩情,我是要領的,”鄭村長乾笑着回答。
“尼瑪……你就是個農民,我不要這個恩情,你別提我的名字就行了,”那陳哥說起來是膽戰心驚,但又忍不住提示對方一下——也算把人情做紮實了,“黃家的人,在恆北多少人圍堵呢,他能混得風聲水起,懂了沒有?”
“懂了,”鄭濤黯然地掛了電話,只覺得眼皮子突突突亂跳,想了好一陣,才又讓司機驅車回到派出所。
下車之後,他很輕易地找到了孟志新,孟區長正跟另一個人站在院子裡抽菸,他走上前笑着發話,“孟區長,馬上午飯了,咱們找個地方坐一坐……北崇這邊的損失,我們願意賠償,想買地,咱們也能商量。”
“此前,我一直想跟你認真地談論這個問題的,”孟志新待理不待理地回答,“但是現在,事態已經超出我的控制範圍了……你不要跟我談。”
“那我跟誰談?”鄭村長笑着發問,此人外表上看起來比較憨厚,只是略略有點傲慢,現在的傲氣也不見了。
但是孟志新纔不會小看對方,能在一個一千多人的村子裡當村長,這人再笨也笨不到哪兒去,於是冷着臉回答,“先跟被打的北崇羣衆談,獲得了羣衆的諒解,咱們再說別的。”
“但是……他們缺斤短兩。唉。”鄭濤低聲嘀咕一句,又嘆一口氣,憨厚的臉上滿是無奈。
孟志新淡淡地看他一眼,轉頭看向剛纔談話的人,遞過一張一百元的大鈔,“小劉去買點煎雞蛋餅和水,飯點兒了。給裡面人送進去。”
菜販是受了池魚之禍,這個單就算區裡不買,孟某人也會買,這小劉是菜販的人,至於楊伯明,現在則是在醫院。看望受傷的北崇人。
接下來的時間裡,北崇人出奇地安靜,衆人眼裡的孟區長,時不時地接打一下電話,沒有更多的話,派出所裡是出奇的平靜。
下午三點鐘,這份詭異的靜默終於被打破,一陣警笛聲由遠而近呼嘯而來。在派出所門口戛然而止。門房驚訝地看到,一輛掛着警燈的桑塔納停下來。後面是一輛大金龍,以及最少十輛依維柯。
車一停下,噼裡啪啦下餃子一般地下人,一色的迷彩服,人人手持警棍。
桑塔納車裡下來一個警察,吩咐一聲,“一隊到八隊,把院子全圍住,小心有人逃跑,九到十二隊策應,其他隊和直屬隊,跟我進來。”
門房先是一驚,轉頭就沒命地跑了進去,他大聲喊着,“壞啦,壞啦,來了好多北崇人……”
帶隊的警察也不理他,帶着一大幫人,呼啦啦走進院子,徑直向二層小樓走去。
派出所的警察登時就驚呆了,看着百八十號人氣勢洶洶地走來,樓裡值班室的警察猶豫一下,還是硬着頭皮走上來,“喂喂,一級警司同志,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我是北崇城關派出所副所長連建國,”一級警司摸出證件來亮一下,正色回答,“接到羣衆報警,說被朝田當地黑社會打傷,我們出警。”
“你們……出警?”攔路的警察登時就無語凝噎了,朝田跟北崇,隔着好幾百裡地呢,你們來出警?不過眼見對方來勢洶洶,他也不敢多說,只能苦笑一聲,“不是什麼黑社會……就是當地村民。”
“讓開,”旁邊過來兩個迷彩服,將他往旁邊一撥拉,“別擋道!”
“你們……你們是要襲警嗎?”小警察驚叫一聲,身子卻是猛退兩步,離開這幫人。
“好像就你是警察似的,”迷彩服冷哼一聲,臉上帶着濃濃的不屑,“想找事直說,不想找事,就一邊老實待着。”
“我給你們半分鐘,找個主事兒的,”連副所長也不跟那警察計較,大喇喇地發話,“超過時間,我們就自行行動了。”
隨着他的發話,迷彩服們就控制了小樓的各個出口,還有其他平房的大門。
沒到半分鐘,一個高壯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他身着便裝,面無表情地發問,“我就是這裡的所長張萬山,你們有什麼事?”
“北崇人被打的案子,我們接管了,”連所長面無表情地回答,“給你們三分鐘,交出所有的嫌疑人和北崇人,以及相關資料。”
“你有沒有搞錯?”張所長終究是大所長,聞言眉頭微微一皺,“北崇人來朝田接管案子?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怎麼說話呢你?”旁邊的迷彩服眼睛一瞪,提起警棍,重重地戳一下他的肩膀,“有種你再說一句?”
他的話音未落,又有兩個迷彩服向前走一步,虎視眈眈地盯着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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