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姍認爲,自己是個不怎麼在乎傳言的人,要不然她不會一直跟着林桓走——她看重的是,林主席對北崇,不是一般的熟。
但是隨着傳言愈演愈烈,她就有點不能接受了,畢竟她還年輕,又是個離異女人,而且徐瑞麟就在北崇,被他聽見,那成什麼了?
所以她心裡就窩了一肚子火,這天她在行政大廳視察工程進展,暢區長和林主席陪着她,看了一陣之後,她提出了一些整改意見。
比如說大廳的背景色,有點暗了,不太能給人窗明几淨的感覺。
還有就是整個大廳太空,最好在窗口能搞上那些金屬欄杆,也便於大家排隊。
暢玉玲就有點不高興了,說大廳的背景色,是跟整個建築風格有關,這都是已經統一了認識的,外面造型是仿古的,裡面也要適度營造仿古氣氛。
至於說這個金屬欄杆,我認爲沒必要上,暢區長很明確地表示,陳書記再三強調了,北崇的道德建設,是要靠深入人心的宣傳,搞一個欄杆圍起來,意思不大,關鍵是要養成大家自覺排隊的習慣。
這樣的辯論,其實是沒有多大意思的,根本是各說各有理,沒有個統一的標準。
可呂姍認爲,自己身爲政府一把手,不* 管那些大事,對這樣的細節,總是有發言權的——領導看到什麼事情不順眼,臨時指示一下,太正常了。
她就挺生氣這個暢玉玲。張口是會上決定了,閉口是陳書記這麼說,根本不考慮,她纔是北崇區政府的一把手。
可是爲此計較吧,也沒必要,畢竟她是纔來的,以前陳太忠一手遮天,在區裡定了那麼些規矩,她不能直接挑釁,要不然就是沒有大局感了。
其實大廳的背景色。以及不鏽鋼欄杆。真的是小事,呂姍生氣,是氣在暢玉玲一點都不給她面子——連適當避讓的意思都沒有,這北崇真是鐵打的一塊。
她心裡生氣。還不能表現出來。這鬱悶可想而知。正往門外走呢,猛地聽到旁邊有兩個農民工陰陽怪氣地打口哨,“林書記這是又陪着鋪蓋呢?”
“再胡說八道我踹你。”暢玉玲現在也習慣這種工作方式了,小眯眯眼狠狠一瞪。
“暢區長,我們又不是說你,”另一個農民工大笑着發話,“你是陳書記的鋪蓋,我們都知道。”
“看你們這點素質,”暢玉玲笑眯眯地看他們一眼,就不計較了。
“你們怎麼說話呢?”呂姍心裡正憋着火,而且她聽別人嚼穀此事,也聽得煩了,於是眼睛一瞪,“公然攻擊區政府和區委領導,玉玲區長,把他們抓起來。”
“呂區長,他們……其實就是一些玩笑話,”暢玉玲賠着笑臉解釋,她以前不熟悉,但是現在真的知道,這就跟街坊鄰居開個玩笑一樣,你可以上去給他一拳,或者踹他兩腳,對方十有八九也就是嘿嘿一笑,事情就結束了——叫真的話,那就有點太高高在上了。
“玉玲,到底你是區長還是我是區長?”呂姍見她再次不聽指示,是真的火了,“他們惡意攻擊我也就算了,還惡意攻擊陳書記……抓起來!”
“小呂,這個事兒不是這麼辦的,”林桓本來是笑眯眯地看大家胡說八道,見呂姍真認真了,他就着急了,於是出言關說。
呂姍聽他這麼一勸,火氣反倒是越大了,林主席你也幫着他們說話,是不是你真想把傳言變成既成事實呢?我可能看得上你這個老頭子嗎?“我今天就是要叫真了……這是公然詆譭領導,不止是我,還有陳書記。”
“胡鬧,”林桓火了,但是不管他怎麼火,也是退了休的主兒,不能跟區政府一把手公然掰手腕——組織原則要不要講了?
暢玉玲也不好太不給新區長面子,於是走到一邊打電話去了,呂姍索性直接致電朱奮起——你給我來抓人,有人惡意詆譭我和陳書記。
朱局長是陳書記的人,可是呂區長直接電話打過來,他不管也不行,不過他挺滑頭的,先派幾個人過去了解情況。
大家過來一問,事情真的不大,警察們就覺得,這新來的區長,真是有點擺譜——開個玩笑,你還就當真了?
其實這是真正不接地氣的表現,呂姍說得沒錯,她對政府事務很精通,財政局就管着下面縣區的各種支出,她對縣區裡的事,門兒清。
但是,她只清楚跟自己打交道的幹部,並沒有真正地接觸過底層的民衆,她認爲自己對基層很瞭解,可她真正瞭解的,是基層的幹部,而不是羣衆。
不過呂姍這個人,心眼也不是特別小,警察來了之後,正愁怎麼處理這個事情——計較不好,不計較的話,是區長把人喊來了。
呂區長就說,關他倆一晚上,讓他們認真地寫份檢查,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她真沒想怎麼收拾這倆人,也就是圖一口氣兒順,懲治和罰款之類的,就免了。
可是北崇刁民還就是多,那倆不幹了,說我們開個玩笑,道歉可以,寫檢查……好吧,也可以,但是我要回家寫,你把我關進分局,是個什麼說法?
所幸的是,陳太忠就在不遠處,接到暢玉玲的電話之後,他匆匆趕來,瞭解完情況,也不徵求呂姍的意見,直接對那倆說,“跟呂區長道個歉,今天的事兒,到此爲止。”
“陳書記……他們剛纔說的話,很難聽啊,”呂姍見他這麼處理,真是相當地不滿,“道個歉就完了,咱這個幹部形象要不要了?”
“我的形象,早就揣兜裡了,不要了,”陳太忠笑着回答,他其實並沒有搞清楚前因後果,也不知道呂區長今天幾個建議,都被暢區長頂了。
他只是覺得,呂區長如此小題大做,實在是太不應該,身爲公衆人物,老百姓開幾句玩笑,那算個什麼?只要不是有意的惡意攻擊和引導,那就無所謂。
“那我的形象,總還是要的,”呂姍沉着臉回答,沒辦法,她就是這麼個愛叫真的人。
你這真是給臉不要,陳太忠聽到這話,也是有點生氣,而這衆目睽睽之下,他是必然要拿起區委書記的架子的,於是吩咐一句,“你倆……過來跟呂區長承認個錯誤。”
那倆發現自己捲進大事兒裡了,於是老老實實地過來道個歉,但是有個傢伙嘴欠,還要強調一句,“陳書記的玩笑,我們經常開,也沒見他就當回事,真是沒想到,新區長的譜兒,比陳書記還大。”
這個時候,呂姍已經發現,自己似乎是太過敏感了,但是她不會表示什麼,就是在那裡默默地站着,等那兩位道歉之後,才說一句,“我不喜歡這樣的玩笑。”
那你就不要來北崇!陳太忠淡淡地看她一眼,轉身離開了,心說這個新區長,怎麼是這麼個德性。
不接地氣的人是有,比如說暢玉玲剛來的時候,很多地方也弄出來過笑話,不過暢區長是副職,陳太忠又是一肩挑,不怕直接說她幾句,而暢區長改得也快。
但是對於自己的搭檔,陳書記不好說得太狠,又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撂兩句狠話的話,那就是公然打壓新區長了,傳出去不好聽。
不過同時他也下定決心,呂姍若是不能吸取教訓,一直高高在上不接地氣,那麼爲了北崇的發展,他也就只有對不住李強了。
饒是這樣,依舊把呂區長氣得不輕,她真沒想到,陳太忠會專程過來,公然掃自己的面子——你這不是打擊我的威信嗎?
林桓有心勸一勸她,想一想還是算了,林主席是個老不修不假,但其實他也是很愛面子的——這女娃娃被慣得有點不成樣子,他一把年紀了,可不想再讓小孩子跟自己呲牙咧嘴。
暢玉玲也有心悄悄地跟她說兩句,暢區長在團結同事這方面,做得還是很好的,可是想一想呂區長是要跟陳書記分庭抗禮的,她總不能“資敵”不是?
他倆不說話,呂姍也沒臉繼續呆着了,哼一聲,不打招呼就走了,林桓有意走慢兩步,待出去之後,他無奈地輕喟一下:幸虧沒有勸她。
合着呂區長上車之後,直接讓司機發動金盃車走人了,根本沒等林主席。
“氣性還真大啊,”林桓哭笑不得地搖搖頭。
“她要一直是這麼個脾氣,是要吃大虧的,”暢玉玲也嘆口氣,輕聲嘟囔一句,然後轉頭看向林桓,“老書記要用車嗎?我有。”
“我騎着自行車,也照樣滿山跑,”林桓哈哈一笑,“哪兒像你們現在的年輕人,離了車就不行?”
“那我回頭跟陳書記說一聲,工商聯不要配車了,”暢區長笑着發話,她可是不怕林主席,有啥說啥,“給您買輛自行車好了。”
“買個二十萬的自行車,我騎,”林桓隨口回答一句,北崇人的眼光逐漸開闊了,他也知道了,有騎行這麼個運動。
不過林主席心裡想的卻是:第二輛別克就要被買回來了,黨委和政府……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