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抵達幹部培訓中心的時候,天上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小雨。
培訓中心已經掛出了大大的歡迎橫幅,也有小朋友們列隊歡迎,不過大家愕然地發現,小朋友們一手拿着鮮花,一手——打着雨傘。
對於這一點,陳太忠特意強調過的,區裡有人反對,說孩子不能這麼嬌氣,陳書記說那行,只要領導們不打雨傘,孩子們就把雨傘撤了。
領導不打雨傘——這可能嗎?於是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不過,還就像蒙藝說的那樣,杜毅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他接了兩個小朋友送上來的鮮花,自顧自地走進了培訓中心。
杜書記的下榻,讓整個北崇的安保都提高到了相當的程度,尤其是幹部培訓中心這裡,安保甚至轉交給了杜書記隨行的警衛人員。
陳太忠也猜到,必然是這個樣子,所以區裡就是派了四個警察、兩輛警車過來。
杜毅入住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聽取北崇關於油頁岩項目的進展報告,然後又瞭解一下北崇的施工計劃,問得很細,直到六點四十,他纔去吃晚飯。
面對杜毅,關於工作的事,陳太忠能侃侃而談,畢竟成績是他親自幹出來,數據也在他腦子裡裝着,不過陪中央委員共進晚手機看小說哪家強? 手機閱讀網餐的殊榮,他就敬謝不敏了。
他不拼命往上湊,肯定就沒有陪杜書記吃飯的份兒,跟杜書記在一桌的。除了有歐陽貴這位副省長,一水兒的正廳,陳正奎都只能坐在下首。
說錯了,還是有一個副廳級幹部,可這位副廳,是國家發改委派來的——李強把邀請的傳真,還發到了部委。
陳太忠用十分鐘解決了晚飯,就跑到大廳外抽菸去了,他實在不想離杜毅太近,反正關心省委書記的安保。這也是他這個地主該做的。
培訓中心裡。緊跟着杜毅服務的北崇幹部,是縣委辦的韓世華,一般人得了這樣的差事,還不得美死?不過韓主任卻是誠惶誠恐地表示:書記。這個活兒我做不了啊。
做不了也得做!陳太忠很乾脆地發話。這是區委對你的要求。服務好領導——好吧老韓,這對你來說,何嘗不是一個機遇呢?
不管真不願還是假不願。韓世華是攤上這個活兒了,陳書記則是站在屋檐下,嘴裡叼着菸捲,無所事事地看着院門口。
站了沒多久,朱奮起也湊了過來,省委書記駕到,別說他這個分局局長,市局局長也得跟過來,當然,以朱局長的級別,也不可能湊到杜書記跟前。
兩人就站在這裡,也不說話,一旁有服務員眼尖,端來了椅子,陳書記不耐煩地擺一下手,這時候你獻什麼的殷勤啊。
站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天空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朱局長這才嘆口氣,“明天奠基……但願不要下雨吧。”
“下也下不大,無所謂的,”陳太忠淡淡地回答。
就在這時,院外的公路邊,有人吵吵了起來,越吵越兇,沒過了一分鐘,就噼裡啪啦動起手來,同時還夾雜着怒罵聲、女人的尖叫聲——北崇人就是這德性,兩句話不合,就會大打出手,吵架的過程,是非常短暫的。
聽打得熱鬧,院裡兩個警察跑了出去,結果聲音也沒小多少,陳太忠邁步向外走去,朱奮起也緊跟着走出來——一晚上都站在屋檐下,也委實有點無聊。
他倆走過去的時候,衝突雙方還在廝打,每邊都有三四個人,兩個警察根本攔不住。
“都給我住手,誰不聽話我揍誰,”陳太忠大喊一聲,“老子是陳太忠!”
最後一句話太有用了,雙方一聽,登時就停了下來。
然後一瞭解打架原因,真是有點令人哭笑不得,原來是一輛農用車路過一個水窪的時候,車速有點快,濺起的水花打溼了路人的衣服。
好死不死的是,這水窪是在一個工地門口,水特別泥濘,路人就破口大罵,問候司機的母親,鑑定對方眼睛失明。
司機也火了,探出頭回罵一句,大意就是指責對方的排泄器官長錯了位置,然後驅車離開。
不成想,這路人就是工地上的人,進去倉促招呼一聲,就叫了三個工友,開着一輛麪包車追了上來,將農用車別到馬路邊,吵了兩句之後,雙方直接動手。
路人一方人多,但是有三人是喝了酒的,農用車這邊三男一女,雙方正好勢均力敵。
“屁大的事兒,都是北崇人,道個歉不行嗎?”陳太忠雙手一背,冷冷地發話,路人這一方,是倆北崇人倆外地人,農用車這一方,司機是北崇的,其他三人是敬德的。
反正兩個引發事端的人,都是北崇的,陳書記打算以說服教育爲主。
這本身不是什麼大事,打架的雙方也沒拿傢伙,被泥水濺一身的傢伙有點不服氣,指責司機沒有公德心,警察一聽,直接發話,“不同意和解是吧?咱們去派出所說。”
一個警察坐上面包車,指揮着兩輛車走了——入了陳書記的眼,那幾個連反抗的膽子都沒有。
處理完這件小事,陳太忠的肩頭也被雨水打溼了,他和朱奮起走回大院,吩咐服務員一聲,“端個桌子出來,弄點茶水和暖壺。”
不多時,服務員就安排妥當,他倆一人一杯茶,站在那裡喝了起來,旁邊有人見這裡有熱茶,也過來喝一杯。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走了過來,沉着臉發話,“剛纔外面怎麼回事?”
陳太忠對此人有點印象,好像是杜毅身邊一個啥啥的,不過這個口氣,實在讓他有點不滿意,於是待理不待理地回答,“汽車把水濺到人身上了,就打起來了。”
“這種小事,也要處理這麼長時間?”男人很不客氣地發話,“杜書記的安保問題,你們有沒有放在心上?”
“小崽子……你再跟我呲牙試一試?”陳太忠嘴巴一咧,露出一個冷笑。
男人登時就愣一下,旋即大怒,杜書記可是中央委員,下地方的時候,相當強調安保。
別的不說,只說住宿的附近,不但門禁森嚴,周遭一段距離內,也要佈置不少人手,一旦有什麼爭端,必須馬上平息,休息的時候,還要強調絕對安靜。
在距離杜書記住宿的地方不遠處,發生了打羣架事件,好半天才平息,在他看來,北崇在安保方面做得太糟糕了。
眼前的年輕人囂張得有些過了,於是他一捋袖子,“你是要跟我動手?”
“看把你美得,”陳太忠哈地笑一聲,那是非常不屑的笑容——他有意刺激得對方先動手,那他就佔理了,“跟我動手,憑你也配?你就是個人肉沙包……捱揍用的。”
“太忠太忠,你少說兩句吧,”旁邊躥過一個人來,卻是陽州市政法委書記康卓,他笑着分開雙方,“大家都是爲了幹好工作……朱奮起,攔住你家陳老闆!”
“算你小子命大,不看在康書記面子上,我整出你尿來!”陳太忠擡手一指對方,他畢恭畢敬地接待了杜毅半天,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哥們兒對杜毅要講官場規矩,對你……需要講嗎?正好讓我出出氣吧。
他相信,依着官場規矩,自己打這貨一頓,老杜也只能把氣憋在肚子裡,口舌之爭引起的爭鬥,沒辦法計較的——哥們兒都快憋出內傷了,老杜你也憋一憋吧,最好再噴兩口血。
可這位見他如此生猛,反倒是沒了動手的興趣,只是冷哼一聲,“剛纔的事情,萬一是有人調虎離山,杜書記出了問題,你負得起責任嗎?”
“你放屁,你纔出問題呢,你全家都出問題,有你這麼咒人的嗎?”陳太忠哈哈大笑,“是不是看杜書記不順眼很久了?特別希望他出問題?”
“你……”這位真的是無語凝噎了,他何曾見過這麼難纏的傢伙?
這時候,旁邊有人走過來將他拽開,卻是陽州市市長陳正奎,陳市長順便還勸一句,“都是工作上的一點事,不過太忠書記,安保才四個警察,有點少了……調一些協防員來吧。”
陳正奎跟北崇不打交道有兩年了,可他在陽州市根基日深,在北崇也就有了些耳目,所以他知道,北崇幹部培訓中心這裡,雖然看起來安保人員有十幾個,但其實大部分是聘用的保安,真正的警察就四個。
“感謝陳市長的關心,”陳太忠懶洋洋地回答,然後摸出一根菸來,自顧自地點燃,都不帶給市長敬菸的,他愜意地吸一口,才又發話。
“對領導的尊敬,不需要體現在形式上,北崇的幹部羣衆積極擁護現有體制,熱愛黨和國家,要是杜書記蒞臨,除了警衛,還需要協防員來守護,那是天大的笑話。”
陳正奎登時無語,別的不說,陳太忠把北崇的人心抓得太死了,而且北崇人的見義勇爲,也是有名的,真不講形式的話,杜書記其實是很安全的。
他原本是想挑唆一下的,沒想到陳太忠的回答,這麼硬氣。
杜毅在十來分鐘後,也知道了外面發生的事情,他咂巴一下嘴巴,輕哼一聲,“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