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運
(祝兄弟姐妹們春節快樂,闔家幸福,六時吉祥,一生安康!)
應該說,以關允和蔣雪松之間雖不親密無間但卻配合默契的關係,他多半可以從蔣雪松的性格和處事方式判斷出蔣雪松對劉洋外放一事的大致態度。身爲秘書,如果不能準確把握領導的心態和暗示,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秘書。
從爲人處事方面來講,性格即命運,對官場中人來說,也是如此。性格決定一個人的手腕和魄力,也能決定一個官員的未來。
“蔣書記,有件事情要向您彙報一下。”關允恭恭敬敬地說道,態度必須端正,蔣雪松畢竟是他現階段的大樹,雖然他可以依靠的大樹很多,但官場規矩就是必須做好分內事,就是說,必須先履行好一個秘書的責任。
“小關呀,最近你辛苦了。”蔣雪松並沒有接關允的話,卻突然說了一句題外話,“你是一個稱職的秘書,你的工作,值得肯定。”
蔣雪松何出此言?關允心中一驚,通常情況下,身爲領導很少當面誇下屬,一是不想讓下屬沾沾自喜,二是爲了保持足夠的神秘和威望,讓下屬在自己面前時刻保持恭敬之心。當然,如果對下屬非常滿意,在私下在別人面前誇上幾句,也是常事。
關允擔任了蔣雪松的秘書以來,蔣雪松並沒有正面對他的工作給予過任何點評,不管是肯定還是批評。都沒有。好在關允心思剔透,察顏觀色間,也能看出蔣雪松對他十分滿意。
而最讓蔣雪松對關允滿意的是兩次電話事件。
有一次關允接到來自省委的一個電話,省委來電,多半是高官,就算不是高官,哪怕只是一個處長。也有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對方沒報姓名和來歷,只是沉悶地說讓雪松同志接電話,出於秘書的職責需要。關允正要開口問對方是誰,話到嘴邊,腦中靈光一閃。話又咽了回去,二話不說就向蔣雪松做了通報。
蔣雪松接了電話之後,心情很好,回頭還問關允是不是聽了出來是誰來的電話,關允搖頭,蔣雪松笑了笑,似乎是考驗關允一樣又問了一句:“你就不好奇是誰來的電話?”
關允回答了一句話,讓蔣雪松大爲欣慰。
“我只在意這個電話有沒有耽誤領導的事情。”
一個秘書,該問的事情,要問清楚。不該問的事情。一定不能問,一問,就越位了。關允一直銘記的一句話是,有爲纔有位,到位不越位。身爲副職或秘書。該到位的時候必須到位,但到位之後,一定要看好自己的腳尖,不能越位半分。
如果僅僅是這一件事情,還不足以讓蔣雪松對關允百分之百滿意並且加以信任,還有一次也是省委來電。對方也是沒有自報家門,上來就找蔣雪松。關允卻一下聽出了對方是誰——不是別人,正是夏德長。
按說以關允和夏德長的關係,關允本應熱情地問好幾句,或是寒喧幾句,但關允卻壓下了多話的衝動,直接將電話轉給了蔣雪松。自始至終,他表現得好像沒有聽出來夏德長一樣,直到蔣雪松和夏德長打完電話,蔣雪松意味深長地看了關允一眼,眼中全是讚賞之意,一個秘書要識大體,知進退,分清輕重緩急,公私分明。
通常只有經過多年秘書生涯的人,纔會達到遊刃有餘、滴水不漏的水平,關允纔來市委多久,年紀纔多大,就能有這一番含而不露的真本事,着實讓人欣慰。兩件小事看似不大,卻讓關允在蔣雪松心中確定了可堪大用的評語,以至於有一次蔣雪松在外面和人吃飯,高興之餘,當衆點評了關允一句。
說是一句,卻只有兩個字,兩個字的評語,讓關允在市委衆多秘書中,正式確立了市委一秘的地位。
“不俗!”
沒錯,蔣雪松對關允的評語是不俗,輕易不會夸人的蔣雪松,一句不俗讓關允成爲市委無數秘書仰視才見的存在。如果誰能和關允一樣得蔣雪松一句不俗的評語,那麼外放的時候,蔣書記必定會安排一個好位置。
市委書記是何許人也?對黃梁市委市政府一班人來說,除了爲數不多的市委常委之外,市委書記是所有人命運前途的掌控者。
蔣雪松在背後對關允的評價,關允也有所耳聞,如果他不是身邊有一個老容頭的緣故,以他現在的年齡和心性,或許也會沾沾自喜,但正是因爲有一個老容頭在時刻警醒他,不時講一些發人深思的歷史故事讓他從中領悟爲人處事的道理,他也不會有現在的沉穩?。
不過今天當面聽到蔣雪松的肯定,關允還是難免微微激動:“謝謝蔣書記的肯定,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只是盡到了一個秘書的本分而已。”
蔣雪松站了起來,來到關允面前,伸手輕輕拍了拍關允的肩膀,然後一轉身又來到了窗前,推開窗戶,窗外陽光大好,枝頭初現微微的鵝黃,預示着春風已經準備就緒,隨時就會浩浩蕩蕩地充盈於天地之間。
“春風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塵……馬上就到雨水,天氣就要轉暖了。”蔣雪松感嘆萬千地說了一句,“黃梁的春天,今年來得早。”
關允不說話,蔣雪松這一番話是引子,必定還有正事要說,他只管聽下去就行了。
“昔在洛陽年少時,春思每先花亂髮……年輕的時候,總以爲感情就是一切,等長大了才知道,感情只是人生歷程中的春天,春天雖然美好,但早晚會有春盡花隨盡,其如自是花的一天。”蔣雪松背對着關允,他一臉的落寞和無奈只留給窗外的迎春花,也是他有意不讓關允看到他感性的一面。
關允聞絃歌而知雅意,聽了出來蔣雪松是在感懷人生之中總有一些感情來之不易卻又不得不放棄,他心中不由一陣激動和感慨,激動的是,蔣雪松雖然背對着他抒懷,但總歸是在他面前流露出了真性情的一面,如此,是對他的絕對信任,是和他私交的開始。
感慨的是,即使到了蔣雪松的高位,也難逃紅塵男女愛恨糾纏的魔咒,也說明,他和葉林的感情,確實情根深種。
關允依然不說話,確實也是無話可說,而且蔣雪松話說一半,還沒有點明正題,他就繼續保持了沉默。身爲秘書,有時候適當的沉默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聽說,你和溫琳的關係很不錯?”蔣雪松感慨過後,轉過身來,終於切入了正題。
“在孔縣同事一年,關係處得還可以,溫琳人不錯,很善良,知書達理。”關允已經猜到了蔣雪松的用意,心中隱隱激動,他昨晚提前出手替蔣雪松化解困擾,現在蔣雪松才含蓄向他提出,如果一個秘書能處處搶先一步替領導排憂解難,就是一流的秘書。
“溫琳的姨是組織部副部長葉林同志,這層關係,你也知道吧?”畢竟不是太好的事情,蔣雪松不太好直接開口,只好徐徐推進。
“我知道的,溫琳說過。昨晚和昂洋幾個人一起吃飯,溫琳也在,還聊到了她姨的事情。溫琳說,葉部長有一個調往省教育社的機會,但葉部長不太想去,溫琳問我是什麼意見。”關允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非讓領導說個明明白白,身爲秘書,要舉一反三,要及時領悟領導的意圖。
果然,關允如此一說,蔣雪松的神情大爲輕鬆,微微一怔,問道:“你怎麼說?”
“我說調往省教育社是一個好機會,應該抓住。”關允說道,“我還告訴溫琳,最好好好勸勸葉部長,現在黃梁的局勢很複雜,這個時候調往省城,是大好時機。”
蔣雪松再也難掩一臉喜色,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沒想到,他憂心忡忡的事情,關允在背後一聲不吭竟然幫他向前推動的一大步,不但省去了他艱難開口的尷尬,還讓他大爲欣慰,有這樣的秘書,他當笑慰生平。
“好,好。”蔣雪松連說了兩聲好。
關允正要說幾句什麼,電話忽然響了,蔣雪松擺擺手說道:“先接電話。”
關允一看來電是溫琳的電話,而且溫琳打的是辦公電話,他心中一喜,怕是有好事了,就忙接聽了電話,果然,溫琳喜悅的聲音就如窗外的陽光一樣歡快跳躍:“我姨同意了。”
好,大好事,葉林答應調走,蔣雪松隱患解除,就可以輕裝上陣了。放下電話,關允就立刻向蔣雪松轉告了好消息:“蔣書記,溫琳打來電話說,葉部長同意調往省教育社。”
蔣雪松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好,很好。”努力平靜了一臉的欣喜,他又故作平靜地對關允說道,“你有什麼事情要說?”
蔣雪松一瞬間的鎮靜表現,讓關允暗暗佩服,喜怒不形於色,大喜之下而不欣喜若狂,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纔是爲人處事的大成之境。
“劉洋想借這一次大範圍的人事調整,外放出去。”關允深吸一口氣,借蔣雪松心情大好的東風,他不再繞彎,直截了當地提出了問題,萬事開頭難,但再難,也要邁出第一步,否則,就會永遠止步不前。
“劉洋?”蔣雪松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和懷疑,“是他的意思,還是呼延市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