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完,現場頓時出現了詭異的一幕——所有人都呆立當場,面面相覷,現場的氣氛壓抑而緊張,彷彿由剛纔的熱火朝天瞬間進入了冰天雪地。
沉默,沉默就意味着動搖,意味着選擇,意味着如果誰先搶先一步,就可以得到想好的一切,比如補償,比如孩子的前途……
只不過所有人都還沒有邁開腳步的根本原因在於,這個叫郭偉全的人,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看來大家對我的說法持懷疑態度,哈哈,不要緊,懷疑不要緊,只要鈔票真。晚了第一步,沒有後來人。”郭偉全一開始的時候是和冷楓站在人羣前面,後來冷楓被人追趕跑往市委大樓的時候,他不知所蹤,現在卻突然出現在人羣后面,而還站在高處,手中揮舞着一疊鈔票,“看到沒有,我手中的現金就是兌現給大家補償的保證,好吧,我先表示一下誠意……”
說話間,他用手一指身前最近的一人:“你,舉一下手。”
被郭偉全點中的人禿頭頂,單眼皮,雙下巴,長相委瑣,他將信將疑地舉起了右手:“要我舉做什麼?”
“做什麼?”郭偉全伸手從手中的現金抽出一張百元大鈔,“當然是好事,來,給你一百塊。”
禿頭頂半信半疑地接過百元大鈔:“真的假的?”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再還給我。”郭偉全嘿嘿一笑,朝前一伸手。
禿頭頂忙將一百元裝成了口袋。捂得緊緊的:“不行,你說給我了,不能反悔。”
“我當然不會反悔。”郭偉全用手一指後面,“看到後面的臨時辦公帳蓬沒有?從現在起,前五十名學生家長可以到帳蓬裡面領取補償金,並保證解決孩子的就業問題,名額有限。先到先得……”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如果說剛纔衆人還不相信郭偉全所說的話,那麼當郭偉全的百元大鈔交給禿頭頂手中的一瞬間。衆人的心理防線全線崩潰,在補償金和孩子前途的致命誘惑下,在只有五十名名額的限制的前提下。在向前會被當成黑社會犯罪團伙,向後有可能要求全部得到滿足的強烈對比,沒有人會再傻呼呼地勇往直前。
在愣了只有短短數秒鐘之後,人羣中爆發出一陣驚天的歡呼聲,以禿頭頂爲首,上百人爭先恐後朝後面的帳蓬跑去,唯恐落後一步就排在了五十名之外。
人羣中有人急了,大聲疾呼:“不能跑,不能上當。快回來……”話說一半,就被一名防暴警察一棍子放倒。然後戴上了手銬,押了起來。
黃漢嘴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關允躲在幕後,運籌帷幄,冷楓一馬當先。先激起事件,引爆事態,好坐實黑社會團伙衝擊市委機關的罪名——當然,學生家長的隊伍之中,混進了不少煽風點火的貨色——然後郭偉全在後面聯繫市委市政府直屬機關,爲安排部分學生的就業問題達成了初步共識。又臨時搭建了辦公帳蓬,以便安放關允的現金。
從目前的形式進展來看,一切還算順利,除了關允的現金環節耽誤了一些時間之外,其他環節進展達到了預期,接下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該他和關允一舉定乾坤的時候了?
關允當然是正面形象了,壞人,就由他來做好了,反正他只求目的不擇手段。關允從正面破局,化解學生家長的怨氣,他從背後出手,徹底瓦解對方的陰謀詭計,一戰定大局。
至於混在學生家長之中的黑社會犯罪分子,到底誰是李逵誰又是李鬼,豈能逃過黃漢的眼睛?他在黃梁多年,從底層一步步走到今天,黃梁大大小小的混混、流氓和渣滓,不敢說他全都認識,至少大多數人他都能一眼認出,所以,從人羣中捉蟲子的任務就交給他了。
黃漢知道時機完全成熟了,不再猶豫,當即下達了最後的命令:“所有不法分子,全部當場拿下,一個不留”
黃漢命令一下,早就按捺不住的防暴警察個個如猛虎下山一般衝進了人羣——此時的人羣已經潰不成軍了,大部分學生家長都涌向了可以得到幸福的帳蓬,只有少數不甘心或是沒有看清形勢的學生家長留在原處,茫然四顧,而留下的人羣中,更多的是魚目混珠的搗亂者。
大浪淘沙,留下的未必都是精華,還可能是渣滓,黃漢向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頓時會意,動手的時候,就下了狠手。
一陣激烈而短暫的戰鬥過後,一片狼籍,當場抓獲魚目混珠的渣滓十幾人,戰鬥,以黃漢一方的全面勝利而告終。
與此同時,象徵着幸福和希望的帳蓬內,擠滿了人羣,一人坐在正中,周圍全是荷槍實彈的武裝警察,他的面前,擺滿了小山一樣的現金,花花綠綠的鈔票,直耀人眼,讓無數人爲之雙眼放光。
正中端坐的人是誰,學生家長大多不認識。但也眼尖者認了出來,正是被人追趕得狼狽逃走的市委秘書長冷楓。
怎麼眼睛一眨,冷秘書長轉眼就又穩坐中軍帳了?這前後變化也太大了?
不過所有人都無心去猜測背後發生了什麼,都只關心自己的血汗錢能不能要回。一開始許多人還抱着將信將疑的態度,認爲什麼退錢什麼爲孩子安排工作,估計都是大話假話謊話,不過也就是抱着唯恐落於人後的想法來試上一試,一進帳蓬,第一眼看到了擺在正中方方正正的鈔票後,沒有一人再懷疑市委市政府解決事件的誠意了。
誠意用什麼表現出來?簡單,金錢金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卻是誠意的保證。
排上號的學生家長笑開了花,沒排上號的學生家長,痛心疾首
市委書記辦公室。
關允站在蔣雪松面前,一臉輕鬆:“總算穩定了局勢。”
蔣雪松讚許地點頭:“小關,你辛苦了,這件事情,辦得不錯。”
關允笑了笑,沒有說話,適當的沉默可以讓他既保持了謙遜,又保持了低調,他也清楚,蔣雪松是明白人,有邪不必說透,彼此心裡有數,就如他平空弄來一大批資金用來解了燃眉之急,就是今天整個事件的轉折點,蔣雪松卻問也不問錢的來路,一是對他的信任,二是相信蔣雪松對錢的來源心知肚明。
默契,是官場中人最注重的細節。
“進取學院的事情,算是過去了……”蔣雪松微微搖頭,也不在感慨什麼,“早知世事多艱難,東奔西撲無休閒。歲月如流鬢將白,不知吃碗安分飯——想想說得也對,你說我都幾天沒有吃一個安穩飯了?”
有時候領導感慨要因時因地對待,如果此戰是以蔣雪松的全面失利而告終,那麼他上面的一番話就可能真的是心灰意冷的總結,但恰恰相反的是,此戰,標誌着蔣雪松對黃梁大局的真正掌控,奠定了蔣雪松全面勝利的基礎,那麼再說以上的話,多少就是自嘲和調侃了。
而且安分飯和安穩飯的含義大不相同,關允就完全理解蔣雪松現在輕鬆的心情,也確實幾天來蔣雪松表面上鎮靜自若,其實心裡一直高高掛起,沒有落地,現在塵埃落定,他一顆也總算落到了實處?
想想爲了今天的一戰,蔣雪松付出了怎樣的犧牲,等待了多麼漫長的時間,但如果讓關允類比的話,關允會說,爲了今天,一切都值了
“爲了今天,一切都值了”關允堅定地說道。
“是呀,一切都值了”蔣雪松也微微嘆息一聲,目光悠遠地望向了窗外,一瞬間,神思恍惚了許多,也不知道想起了誰。
窗外,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夏天的腳步,已經很近了。
一週後,盛夏的黃梁恢復了全面平靜,儘管天氣愈加炎熱,但黃梁的局勢,似乎完全波瀾不驚了。
呼延傲博在之後,大病一場,足足請了一週的操。在他病休期間,石君衣不解帶在牀前照顧他的起居生活,反倒贏得了呼延傲博的好感。
進取學院的善後事宜,有條不紊地進行中,當時當斥決了五十人的補償金,並現場辦公簽定了五十名進取學院學生的就業協議,同時,現場抓獲三十多名藉機生事的打砸搶分子。隨後,市委召開緊急會議,將事件定性爲黑社會犯罪團伙有組織有預謀的衝擊政府機關的打砸搶行爲,就上升成了政治事件。
在的第二天,燕省日報在重要版面刊登了崔磊教授的署名文章,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縱論打黑除惡對城市經濟發展的重要性,在社會安全團結和經濟發展面前,安定團結放在第一位。
文章一出,輿論一片譁然,似乎和黃梁剛剛定性的黑社會團伙犯罪事件呼應一樣,文章刊發的時機太敏感了,也太及時了,就如前奏才響,大戲就登場了。
大戲,確實如期登場了,黃梁最後的時刻,伴隨着夏天的炎熱,轟轟烈烈地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