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抱着敦敦跟何晶晶一起坐電梯下了樓。
站在電梯另一邊的女孩的臉和身體動作上都帶着一絲遮掩不住的失望,看着安好好幾次都欲言又止。
在公寓門口,兩人互相簡單道了聲別,安好抱着敦敦從陸玖打開的車門上車,車子開口,垂頭喪氣走着的何晶晶似有所感地回頭,看了一眼安好坐的車子離開的方向。
握緊手裡的蛋糕盒子,壓下了心頭那股隱晦的嫉妒心。
車輛在開往長青車站的路上平穩行駛,安好遞給敦敦一個黃色的小皮鴨,在滿車廂嘎嘎嘎的聲音裡想着她亦清哥哥的那位小桃花。
對方看樣子並不想輕言放棄,再加上亦清哥哥人又內斂到極致,兩個人估計還有的糾纏。現在又多了一個祁星晨,簡直就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大概是車子開得太平穩,然後她就歪着頭睡着了。
敦敦停下捏小皮鴨的動作,扭着身子偏頭去看閉上眼睛的安好,陸玖開着車朝後視鏡裡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敦敦身上,“敦敦,你媽媽她睡着了,咱們不捏小皮鴨了。”
敦敦現在能簡單聽懂大人的話了,聞言很聽話地把手裡的小皮鴨給放在了身側,又努力伸手去夠放在座椅後背處的毛毯。
陸玖看見了,看了看路況後把車給停在了路邊,解了安全帶從前座伸手過來把毛毯抖開給安好蓋在身上,敦敦這才安安靜靜縮回了手。
陸玖忍着笑捏了捏他的小臉蛋,“敦敦這麼小就知道疼媽媽了呀!”
敦敦眨巴眨巴眼睛,捂着臉後仰。
到了車站,安好被陸玖叫醒才發現身上還有一條毛毯蓋着肚子和腿。
陸玖在另一邊開着的車門處給敦敦解開兒童安全座椅的帶子,笑道:“安安,你知道嗎,這毯子還是敦敦提醒我給你蓋上的。”
安好一愣,伸手把敦敦抱起來,“大概是以前坐車的時候每次睡着阿笙都會給我蓋毛毯,敦敦在一旁看着學會的吧。”
陸玖:這滿嘴的狗糧味道。
現在正值五月份,正是在戶外最合適的溫度。
安好抱着敦敦看了眼車站鐘樓上那座巨大的鐘表,就帶着陸玖去了接站口旁邊設置的專門用來等人的休息室坐着。
她們在臨近門口的座位上剛剛點了壺茶,就聽見門口方向傳來一陣嘈雜,下意識回頭看了過去。
正好有道很是尖細的嗓音從門口方向傳過來。
“什麼時候VIP休息室也能什麼人都進去了?”
一旁穿着車站工作服的人正一臉歉意地鞠躬致歉,“不好意思,這位大娘估計是不知道這裡不能隨便進,我這就把她帶走,很抱歉,這是我們的疏忽。”
被車站工作人員攙着的是一位穿着深灰色土布衣服的老婆婆,褲腳和衣襬上微溼還沾着些淤泥,身旁的地上放着一個尼龍編織袋,裡面鼓囊囊的,佝僂着腰布滿皺紋的臉上此刻滿是窘迫,“對不起啊姑娘,我這就走。”
少女不屑地皺皺眉,伸手拂了拂不小心被尼龍袋碰上沾染了些灰塵的褲腳,伸手朝一個方向一指,“那邊不是還有位置嗎,也不想想VIP休息室是誰想進就能進的嗎,算我倒黴,弄得滿身土腥氣。”
老婆婆被說得吶吶不敢言。
等着那位姑娘走了,才擡起頭看向身旁的車站工作人員,“不好意思小同志,給你添麻煩了。”
對方輕輕搖了搖頭,彎腰撿起地上的尼龍袋,手下不輕的分量讓他微微挑了挑眉,“婆婆您這是來長青探親的嗎?怎麼沒有家人來接?”
陳秀田點點頭,“我有個外孫女,過幾天就是生辰了,我住在鄉下好久沒等到她回來了,正好家裡有點土特產,就想着拿過來給她做一頓家鄉飯。”
那名工作人員臉上閃過一絲動容,邊扶着她玩外走邊問道:“那您提着這麼重的東西走這麼遠的路不累嗎?”
“當然累啊,我這把老骨頭,也只不過幾天好活了,這一路我都是走兩步歇一歇,這車票還是一個好心人幫我買的,要不然可能就要錯過晨晨的生辰了。”
“婆婆您吃飯了沒?”
“吃了吃了,我早上請一個小姑娘幫我接了一大杯熱水,泡了兩張餅,現在還有點撐呢。”
工作人員把準備去買點飯的提議嚥下去,又接着問道:“那婆婆您知道您外孫女住在哪裡嗎,或者您可以給我一下她的手機號,我幫您打過去讓她來車站接您?”
“太謝謝你了同志,我這有晨晨的手機號,她怕我記不住特意繡到我包着錢的手絹上了。”陳秀田忙伸手從上衣的內兜裡拿出一塊淡黃色的小手絹,小心翼翼地打開,工作人員隱約看到裡面厚厚的一疊紙幣,大多數都是一塊五塊的零錢,疊得整整齊齊卷在一起,不由抿了抿脣。
“在這呢同志。”陳秀田指着手絹一角。
工作人員凝神看過去。
數字使用墨綠色的絲線繡上去的,大概是怕老人眼神不好,一排數字特意繡的大大的,不過大概是因爲年代太久的緣故,上面的繡線早已經褪色有些發白了,不過被老人保存的很好,一點點脫線的痕跡都沒有。
他拿出手機默默撥通號碼,裡面的忙音響了一會,過了一分鐘後纔有個機械的女音:“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對上老人家期待的目光,工作人員艱難地搖搖頭,“婆婆,沒人接。”
“沒事,晨晨這會估計在忙呢,我過會再給她打打看,要是還沒人接我就去她住處找她,聽晨晨說城裡有種車叫出租車,你給他說地址就能帶你去,是真的嗎同志?”
工作人員點點頭,“是真的,您有地址就好辦了,不過我還是建議您等等再說吧,您這行李太重了,萬一還要爬樓梯什麼的,恐怕帶不上去。”
“那我聽同志你的。”
兩人說着到了公共休息處,工作人員四處望了望,看哪邊還有空餘的座位。
奈何這幾天正好是五一假期,長青這座城市吸引來了衆多好不容易得以休假的上班人士和學生團體,此刻把整個公共休息廳坐得滿滿當當,甚至有的沒有搶到座位的乾脆坐到了行李箱上,或是在牆角位置鋪張紙巾席地而坐。
這麼一看,還真的無座可坐了。
陳秀田提起尼龍袋的另一邊朝角落裡指了指,“我去那邊坐一會就行,就是還要麻煩通知你待會再接老婆子電話用一用。”
“這個沒問題。”
兩人剛擡腳準備往大廳角落那邊走,卻被趕過來的陸玖給攔住了。
“婆婆,我們那邊還有空餘的座位,我帶您過去吧。”
工作人員不由一喜,緊接着手裡的尼龍袋也被陸玖給接了過去。
他提着尚且吃力的袋子落在對方一個女孩子手裡居然輕輕鬆鬆就提了起來,這位剛參加工作不就的男孩忍不住懷疑地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又對比了下對方比自己還要小一圈的胳膊,面上微曬。
“婆婆,咱們過去。”
雖然對方一個女孩子看起來不像是壞人,再說壞人也不會盯上一個老人家,但爲了保險起見,他還是決定一起跟過去看看。
再次走到茶座休息室門口,工作人員和陳秀田步子都下意識一僵。
兩個人都沒有想到所謂的有空餘座位,居然說的是因爲價格高昂只有寥寥數人的VIP休息室。
陸玖小心地提着尼龍袋,看見走過來的服務員,在對方開口之前,搶先一步回答道:“這位婆婆是我們邀請過來的客人。”
服務員嘴角一僵,猶豫了幾秒還是退了回去。
陸玖把陳秀田扶到安好對面的座位上坐下,又朝跟過來的工作人員點點頭,這才把尼龍袋往桌子下面的空隙處推了推,坐到了另一邊的椅子上。
見對方兩個女人還帶着一個小嬰兒,應該是剛剛看到門口的事件突發善心,想到這工作人員這纔算是放下心來,打了個招呼後離開。
安好等着陸玖給對方倒了杯茶遞過去,纔開口道:“婆婆您好。”
陳秀田忙伸手接過茶杯,“謝謝你們這兩位好心的小姑娘。”說着又對上正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的敦敦,“這孩子長得真壯實,有八個月了吧?”
安好捏了捏敦敦的小胖胳膊,搖搖頭,“還沒有,才六個月。”
“那長的可真是好。”
她伸手想抱抱,但想到自己身上髒兮兮的,只好又縮回手,低頭喝了口茶,搖搖頭,“茶葉不好。”
安好彎了彎脣看着對面這位婆婆的神態,能看出對方是真的覺得茶葉不好,然後不帶掩飾的表達了出來。
“的確不好,還不如白開水。”
一老一少對視一瞬,距離無形中拉近了些。
“婆婆,我剛纔就聞到您這袋子裡有一股很清淡的香氣,現在離得越近就感覺越清幽,而且我觀您一股上面不小心沾染上的泥土都是花泥,婆婆您應該是一位養花人吧?”
陳秀田怔神兩秒,放下茶杯點了點頭,“小閨女好眼力,我父親是一位花匠,他去世後我就繼承了他的衣鉢。”
“那婆婆您主要養什麼花?”
“蘭,蘭草。”
甭論是種什麼,安好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這下兩人可算是有共同話題可聊了,只剩下唯一搭不上話的陸玖只能抱着茶杯猛灌,時不時逗一逗敦敦。
說到最後,安好還跟陳秀田口頭約定了,等有時間就去陳秀田那蘭園看看養的蘭花。
直到候車室的廣播播報裴顧的那輛車到站了,安好才意猶未盡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她抱起敦敦準備起身,想了想朝陸玖指了指服務員的方向,陸玖心領神會地離開座位,走向櫃檯方向的服務員。
安好想讓陸玖跟服務員叮囑一聲,他們走了婆婆還會坐在這,同時又續了一壺茶。
“閨女,婆婆能不能用一下你的手機?”
安好點點頭,把手機解了鎖剛準備遞過去,就見對面忙推過手來,“閨女,這手機我不太會用,我給你說號碼,你幫我撥吧。”
安好看了一眼那方手絹上褪色的數字,在數字鍵上按了五個數字後就覺得有些不對了,不等全部按完,看着手機通訊錄裡跟那手帕上完全重合的手機號碼,也有些不淡定了,擡頭朝對面看過去,“婆婆,您外孫女是不是叫祁星晨?”
“是啊,”陳秀田想也沒想點點頭,隨即點頭的動作一僵,“閨女,你認識我外孫女?”
“祁星晨是我朋友。”安好也是一陣感慨這實在是巧合得很,手機裡已經選定的號碼也順手撥了出去。
手機特別備註的鈴聲響起的時候,祁星晨正坐在經紀公司總經理辦公室旁邊的小會議室裡進行主動解約事宜。
小小的會議室裡氣氛凝重,還夾雜着王順有些氣急敗壞的叫嚷。
百勝經紀公司的總經理百大川摸着桌子底下頂着桌子腿的啤酒肚,看着坐在對面神色冷漠又倔強的少女,冷笑一聲,“小祁,你可要想好了。娛樂圈可不是這麼好混的,一旦出了我這扇門,你以爲別家還會要你不成?別的不說,我百大川這點能量還是有的。”
王順在一邊跟着點頭,“星晨,我知道你這是一時衝動,快跟百總認個錯,你昨天喝多了,到現在酒還沒醒呢?”說着伸手準備去拍祁星晨肩膀,看似鼓勵實則警告。
祁星晨身形一偏讓他的手落了個空,深吸一口氣面色平靜地看向百大川,“百總,我已經想好了,而且想的很清楚。合同上的違約金我一分不少的照付,只要您在這個合同上籤個名字就行。”
百大川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合同紙張,眼神裡寒意加劇。
他身爲經紀公司的總經理,自然很清楚祁星晨的潛力。把人放走了,就意味着放走了一個即將開花結果的招財樹,這他怎麼能甘心。
本想着昨天能事成,也能折一折這姑娘的傲骨,同時手上握着把柄日後也好拿捏。
誰知道什麼都算計好了,偏偏讓人給逃走了。
今天又給他來這麼一遭,這都叫個什麼事?
“小祁,你未來前途可期,現在稍微有點磨礪就鬧脾氣,這麼做是······”
百大川儘量讓自己溫和些,剛準備再進行一翻長篇大論的勸解,祁星晨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一聲,她拿出來看到上面顯示的號碼,擡頭打斷了百大川冠冕堂皇的說辭,“不好意思百總,我出去接個電話,希望在我回來之後,能看到您的大名出現在解約合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