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蕭宮佔地比那皇后的鳳朝宮也過猶不及,可偏偏只有皇貴妃謝丹娘一人住在此地,並未有其他宮妃入住偏殿。一個主子,佔了這麼大個地方,難免有些地方被荒廢了的。
樂兒所處的,正是一處已荒廢許久的偏殿,否則堂堂嵐蕭宮裡又怎麼可能會有如何不堪之地?既是荒廢破舊,自然是平日裡無人回來,只是有時,關押了一些受了刑的宮女太監在此處自生自滅罷了。
“悉悉索索……”環佩夾雜着腳步聲由遠及近地慢慢走來,不聞任何說話的聲音,卻能從越發清晰的聲響中聽出,不遠處正有人從此處經過,而且不止一人。
本已心死的樂兒突然覺得老天爺仍舊是眷顧她的,雖然她不明白爲何自己會變成這樣,但起碼,只要讓人發現她,她便可等着醫女姑姑來救她。
想到此處,樂兒拼着全身的力氣,想要發出一些聲音,喊住門外那些離這裡越來越近人兒。可任憑她如何使勁,如何張口,都只能從自己的口中聽到那比夏日的蚊子還細小的聲音:怎麼,怎麼,她怎麼開不了口了?
顧不上自己是不是要變成啞巴了,樂兒奮力着想要移動自己的身子。手腳不給力,那便用下巴貼住地面,向大門處移動。可那細皮嫩肉的下巴,又豈是能代替得了手腳的?
咬緊牙關,爲了自己能繼續活下去,她已經想不出其他法子了!若是不能讓門外的人發現她,那她還能支撐到再有宮女太監經過這兒嗎?
腳步越來越近,卻有些突兀地在大門前停住了腳步。門窗上投影出幾個人影,雖是讓大殿的視線暗了些許,卻讓樂兒心裡頓時明亮了起來:難道是老天爺也聽見了她的呼喚嗎?所以才讓人來解救她的嗎?
大殿的大門打開了,外頭豔陽高照,日頭當空,少不得說又是一個晴天。樂兒自從醒來,便習慣了大殿的陰暗,此時的陽光,刺得她閉上了雙眼。
感受到光線微暗,樂兒睜開了雙眼,便揹着光瞧見了六個人影正朝着自己走來。她笑了,雖是滿身的疼痛,雖是無法開口,可她終於得救了,她終於不必在這陰暗的大殿裡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當她的眼睛適應了光線,當她看見最前面的人之時,她欣喜若狂,喉嚨口雖是隻能發出一些細微的聲響,可那雙眼眸之中的驚喜又如何是能掩得住的?
就在樂兒以爲自己能繼續活下去,便聽得那淑太妃娘娘身後傳來了一句低沉的說話聲:“此女便是那謀害皇貴妃娘娘的宮女樂兒嗎?”樂兒擡眼一看,問話的,竟是一身着禁衛軍軟甲的男子。此時,樂兒才尤覺有些不對。
醫女姑姑不是說她已經說服了皇貴妃娘娘和淑太妃娘娘嗎?兩位主子不是已經相信她什麼都沒有做了嗎?淑太妃娘娘不是還要將她和娘二人秘密送出皇宮的嗎?爲何,爲何淑太妃娘娘會親自帶了只聽從皇上命令的禁衛軍過來?
樂兒不會愚蠢地以爲她的醫女姑姑有那麼大的能耐,還能在皇上面前爲她洗清冤屈,還能讓皇上派了禁衛軍來救她。若是能,那姑姑便不用託淑太妃娘娘送她們出宮了。
亂,怎麼一亂字了得?所有的事好似亂麻一般層層糾結在一起,分不清,也解不開。樂兒想不通,卻又沒辦法開口問,淑太妃娘娘身後的兩個宮女打扮的人兒,卻也她所熟悉的醫女姑姑。樂兒只能強迫着自己擡頭,看着眼前這位打扮素雅的淑太妃娘娘,只希望能從她的臉上得到一些答案。
果然不負樂兒所想,淑太妃面無表情的臉上,頓時露出一個稱不上能讓人舒服的冷笑:“是了,雖說本宮讓人對她用了一些刑,卻也不至於辨不出身份來。若是統領大人有所懷疑,大可讓平日裡那些認得她的人瞧瞧便是了。”
樂兒聞言,雙眼已經睜得老大。樂兒沒有失聰,淑太妃話裡的意思,她又怎麼可能聽不明白?她身上所有的傷,都是淑太妃命人對她用了刑,可,可淑太妃娘娘不是答應了醫女姑姑要救她的嗎?
若非是活着的信念支撐着,樂兒又怎麼可能能堅持擡頭看着淑太妃?只是當她聽到這一番話時,便覺得她的全身力氣已被一瞬間全部抽得乾乾淨淨。碎髮混合着腥味的血,混合着鹹味的汗貼在了她的臉上,她再也支持不住那擡着的腦袋,一下子重新與佈滿灰塵的冷冰冰的地面親密接觸着。
到底發生什麼了?淑太妃娘娘爲何臨時變卦,要將她交給皇上?醫女姑姑呢?她在哪裡?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什麼了?“娘,娘,你在哪裡,我好痛,好痛……”
趴在地上的樂兒已經進氣少,出氣多。她哪裡又能猜得到,她的出宮在淑太妃的眼裡,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
淑太妃前一秒吩咐了兩個婆子送她們母女與小若見面,下一秒,便讓人用迷香迷暈了樂兒,割斷她的手筋腳筋,然後仍進了這偏殿之中。至於爲何樂兒開不了口,只因她早就被灌了毒藥,生生地毒啞了。
手筋腳筋具斷,便走不得,寫不得;喉嚨毒啞了,便再也說不得。反正皇上要的,是一個宮女的屍體罷了。若非怕當真弄死了,皇上那裡還要交代一番,淑太妃早就讓人直接結果了樂兒的小命了。
“淑太妃娘娘嚴重了,卑職這就帶她回去覆命。”說着,那統領大人便側過了身子,對着身後的兩個手下招了招手:“去,將她拖到刑房。”
“是。”兩禁衛軍聞言便一左一右上前,架起了樂兒。
統領大人朝着淑太妃躬身行禮道:“卑職告退。”說着,便帶着兩個手下,還有一個樂兒朝着門外走去。
就在他轉身之際,淑太妃突然開口叫住了準備離開的衆人,說道:“統領大人莫要忘了之前本宮與你所說的話,皇貴妃娘娘此刻正因皇后突然仙逝而心神不寧,她心存仁善必定不忍見到本宮對這宮女用了刑,還望大人莫要在嵐蕭宮門前經過,於殿後無人處繞路而行,爲本宮遮掩一二。”
謝丹娘怎麼可能會與淑太妃所言地那麼嬌弱,又那麼仁善?淑太妃所做的一切,謝丹娘全部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此舉防的,不過是小若罷了。淑太妃可不想爲了想得到一個聰慧的助力,而在皇上那裡交代不過去。
“敢不從命。”統領大人拱了拱手,便帶着人退下了。
眼見着人都走了,淑太妃這才整了整衣衫,笑着與身後的纖兒交代道:“想必統領大人未曾走過殿後的小路,你便去送送吧!若是路上瞧見了什麼宮女太監,好生記下了,回頭等送完了人,便吩咐她們莫要將看見的說出去。你該知道的,說了不該說的,本宮會如何……”
不言而喻的威脅,纖兒身子不經意地抖了抖,福身行禮之後,便提步追了上去。她警告了瞧見此事的人,若是那人還將此事說出去,那便是那人的錯了,要殺要刮自然與她無關;可若是淑太妃娘娘硬要將此事歸在她的身上,雖說只是一個辦事不利,卻也足夠她喝一盅的了!
樂兒本就已經傷痕累累,加上那兩個禁衛軍不曾存下半點憐香惜玉之心,這一路架着人拖着,便是好好的人,也該拖死了,又何況是樂兒?
幾次三番地因疼痛而昏厥,又因疼痛而甦醒,來回幾次,樂兒全身便如同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身上的衣衫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淋溼。
殿後打掃的婆子,亦或是哪裡的小宮女出來偷懶打諢,每每瞧見這一幕,都猶如見了鬼一般。樂兒在嵐蕭宮裡呆的日子也不短,早已與許多人都熟悉了。此時,她們又怎麼可能認不出被禁衛軍架着的人是誰?
“那是樂兒吧?”一個婆子手裡拄着掃把,眼睛瞟了瞟剛纔四人離開的方向,朝着一旁另外一個婆子拱了拱說道。
“誰說不是呢!那丫頭當真是可憐見的,原本好好的當了二等宮女,誰知現在就入了這副田地,也不知道樂兒娘該如何傷心了。”另外個婆子手裡拿着一方抹布,瞧着那剛走不遠的背影呆愣着瞧着:主子就是這般的喜怒無常,也不知她還能在這嵐蕭宮裡混日子混到什麼時候。
“她還可憐?她平日裡可沒少仗着皇貴妃娘娘寵她,衝着前面那幫與她娘一起打掃的婆子又叫又罵的!呸,若不是她三心二意地,想着攀上皇后那個高枝,也不至於變成這樣,真真叫是活該纔是!”拄着掃把的婆子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輕蔑地說道。
“你們兩個婆子在這裡嘟嘟囔囔做什麼?舌頭長成這樣,莫不是上輩子是上吊死了的?也不怕立刻就被黑白無常勾了去!”追着禁衛軍而來的纖兒喘着粗氣,朝着那兩個婆子狠狠地瞪了一眼:“淑太妃娘娘說了,若是誰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說了什麼不該說的,立馬去稟了她老人家!”
“纖兒姑娘說笑了,奴婢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聽見!”兩個婆子聞言頓時臉色一變,連忙張口說道。
纖兒“哼”了一聲,便又提步追了上去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