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長嘆一口氣:“這也是我當初不願意給你妹妹訂親世家子、而想要找一戶人口簡單之人結親的緣故。要是你妹妹能跟杜錦寧訂親,你我哪兒還有這樣的擔憂?杜錦寧一介農家子,卻能一眼看透你我都看不透的政局,可見是個了不得的人。你妹妹嫁了他,以後是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聽了關嘉澤回家告訴她的杜錦寧的那番分析,她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內心深處已覺得杜錦寧以後的成就會遠遠在關嘉澤之上了。想想杜錦寧現在跟他那什麼都沒有的表妹訂親,她就後悔當初沒有多堅持。她當初看低了杜錦寧,沒有把這件事重視起來,以至於現在只能擔憂着自家女兒的婚事,一面眼睜睜地看着杜錦寧娶別人。
“爹被降職後,如果鄭家有不好的反應,咱們就幫妹妹退親吧。總不能眼看着前面是個火炕,還讓妹妹往裡跳。”關嘉澤堅決地道。
孔氏點了點頭。
“娘您將我留下,是有何話要說?”關嘉澤問道。
孔氏凝視着自己的兒子,緩緩開口:“明日,劉御史就會再次彈劾你爹,我現在再問你一次,你可有後悔?”
父子天性,血脈之親,她生怕以後兒子爲此而怨恨她。在孔氏心裡,一雙兒女比她的命還重要,她寧願慢慢收拾關正祥,也不願意讓兒子對自己心生怨懟,母子之間產生隔閡。
關嘉澤搖搖頭:“不後悔。”
如果父親與母親之中只能選一個,他當然是選至親至愛的母親。
這個問題,那晚杜錦寧已經讓他抉擇過一次了。現在再問一次,他依然是同樣的答案。
那個男人從未把他放在心上,眼裡完全沒有他這個兒子,他又何必爲他着想,讓母親傷心呢?
孔氏欣慰地笑了,點頭道:“那便好。”
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行了,天時不早,明兒一早你還要去上學,早些回去歇着吧。”
……
有云:“凡京司文武職事九品已上,每朔、望朝參;五品已上及供奉官、員外郎、監察御史、太常博士,每日朝參。”
宋承唐制。所以關樂和自升了職後,每日都要上朝。
別院離皇宮遠,過了子時他就起牀了。洗漱完畢吃過早飯,他便乘了馬車前往皇宮。
像他這樣的五品官,基本都是站在每一列的最後面。如果沒有要事,基本都不開口。工部有什麼事,皇帝只會向工部尚書詢問,除非具體涉及到他管轄的內容,纔會提他上前詢問一番。
不過關樂和自升職這麼久以來,還沒被皇帝詢問過。
這日,他依然站在最後一個,聽着前面的大臣跟皇帝對答。
很快,奏事者漸稀,早朝已到了尾聲,眼看就要散朝了,劉御史出列,彈劾關正祥縱容妾氏謀殺妻子。
滿朝皆驚。
關樂和更是驚訝得差點叫出聲來。
這滿朝文武之中,寵妾滅妻者有之,後宅混亂者更是大有人在,今天妻子藥死了個庶子,明日妾氏設計謀害嫡子,種種陰私不一而足。可後宅婦人鬧歸鬧,卻總是依附於男人生活的,爲了顧及男人面子,沒誰會鬧得人盡皆知,更沒勇氣和渠道鬧上金鑾殿來。
所以劉御史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孔稀身上。
這位兵部左侍郎孔稀,正是關嘉澤之母孔氏的大哥。
雖說孔稀自己是正三品,但有個正二品做禮部尚書的妹婿,是多少值得慶幸的事。要是換作他們,除非自家妹妹被關正祥虐待而死,否則是不會跟這樣的妹婿作對的。可孔稀此時怎麼回事?前一陣鬧到皇上面前來,爲他妹妹作主已是十分出格了,怎麼現在還真要致關正祥於死地?
難道他就不顧及他家女孩兒的名聲麼?有這樣不依不饒的岳家,稍不如意就鬧到聖上面前讓人丟官,誰還敢娶他家女孩兒?
莫不是他妹妹真被那妾氏殺死了?
這麼一想,大家的目光就轉移到了關正祥身上。
趙晤正看着奏摺,待看到裡面寫着京城府尹的插手了孔氏被傷一案,發現那些貌似土匪的男子都是孔正祥的寵妾黃氏所僱,奏摺上還有京城府尹對此案的判詞,他當即摔了摺子。
京城府尹是他的心腹,此人斷案能力十分了得,爲人剛直不阿,從不徇私,所以趙晤才把京城交到他手上。
此案既有了京城府尹的判詞,他都不用再傳人來問了。
他當即道:“禮部尚書關正祥寵妾滅妻,罷官免職;其妾氏因涉及僱兇謀殺正妻,斬立決。”
在劉御史上摺子時,關正祥就一頭霧水,他還心存僥倖,以爲這次又會像上兩次一樣,皇上只會私下調解,不會對他做出懲罰。這畢竟是他的後宅家務事,他既不徇私舞弊,又不違犯大宋律例,皇上最多不過是訓斥他幾句,讓他在其他大臣面前沒臉。所以他並不如何懼怕。
沒想到就聽到皇上這樣的處罰。
他嚇得腿都軟了,差點軟倒在地:“皇、皇上……”
趙晤一揮手,便有殿中侍衛上前,將關正祥架了出去,扔出宮門。
關正祥既被免職,就是白身一名,沒資格再進皇宮。
他失魂落魄地上了馬車,忽然想起自己落得這樣的下場,都是黃氏那賤人自作主張,派人去殺孔氏,他恨恨吩咐車伕:“回家。”
回到孔府,他還沒進門,就有下人急急迎上來,道:“老爺老爺,您快去救救黃姨娘吧。您今早上一走,京城府尹就派了人來,把黃姨娘抓走了,至今沒有消息。”
關正祥一聽這話,頓時臉色煞白,整個人木在了那裡。
皇上下令殺人,他又怎麼有這本事把黃姨娘從鍘刀下救出來呢?以前他還是禮部尚書都辦不到;此時官職已免,就更做不到了。
怒氣早已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痛徹心扉。畢竟兩人青梅竹馬,更是做了二十幾年的夫妻。
“拿紙來,我要給孔氏寫休書。”恍惚間,他聽到自己咬牙切齒地這樣吩咐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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