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想什麼?”元鳳卿看她想得出神的樣子,表情漫不經心的,一邊牽着蘇麗言又躲過了腳下的青石小路縫隙,一邊又淡淡的問。
“想給你擡兩房妾……”又上當了!蘇麗言忍不住想咬自己的舌根,看她能不能清醒一些,人家問什麼,她倒好,老老實實的就回答了,不知是因爲元鳳卿之前在太夫人院子時對她的維護讓她心裡有了絲好感,降低了防備,還是她真有這麼一個毛病,不能在別人面前出了神,一發呆就藏不住心裡頭的秘密。她咬了咬舌尖,果然腦海清醒了些,卻見元鳳卿聽她說話,並不像之前那般不滿的樣子,果然,男人都是同樣的,吃着碗裡,還是念着鍋裡。
小心的將心裡的微微怨念藏在心底的最深處,深怕一個不察又被這元鳳卿套出話來,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不過此人倒不可小覷,總是能選在她防衛最薄弱,想事情的時候,一次挑了這時候,可說是湊巧,可偏偏接連兩次,倒是讓蘇麗言對他防衛心更甚,她並不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但一會兒功夫,就已經被元鳳卿套了兩次話,這不合常理,不是湊巧,只能說明此人觀察力實在敏銳,眼神利不可當,挑時候,自然也知道挑什麼時候最合適了。
“妾身的意思是說,妾身出身低微,夫君天人一般的人物,自然不能由妾身……”她小心翼翼的解釋着,元鳳卿卻是知道,她看了出來,看出自己是挑準了她防衛心最弱的時候問話,這丫頭,倒當真是個反應快的。
他嘴角笑了起來,這次並不只是敷衍一般的隨口笑笑,反倒是連一雙幽黑得異常的美麗眼睛裡,也染上了一絲笑意,雖然蘇麗言隱藏得好,不過他仍舊是看得出來她心裡微微有的不滿,一轉念,就已經猜到了什麼,竟然伸手替她順了順臉蛋兒旁的碎髮,語氣淡淡,染了些溫度:
“別胡思亂想。”
這是什麼意思?蘇麗言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隨着元鳳卿手的接近,一股他身上獨有的壓迫力,卻是隨着他略有些低溫的手,靠了過來,讓她渾身不自覺的緊張,臉蛋上染了淡淡的粉色,連晶瑩的耳朵也燙了起來,這天然的色彩,比世上任何的胭脂水粉還要潤澤人的容顏,蘇麗言只能聽到安靜的夜晚,元鳳卿輕輕的靠近,以及他手帶的溫度,還有他身上極淡的香味,和那強烈的存在感,心,嘭嘭的劇烈跳動了起來。
不過是一句輕輕的話,以及一次貌似親暱的靠近,可是回了屋時,蘇麗言還是有種面紅耳赤的感覺,暗地裡唾棄了自己一番,卻是沒料到她也有中美男計的一天,如果真的愛上了他,到時難受的也不過是自己罷了。這麼一想,如小兔亂撞的心,到底是冷卻了幾分,眼裡暈色也漸漸褪去,恢復了清明。
見她這麼快就恢復了平日的小心莊重模樣,元鳳卿眼裡閃過一絲淡淡的不滿,隨即卻是被他壓了下去,屋子裡就只得夫妻二人,蘇玉不想夾在二人之間讓小姐難堪,因此找了藉口,早在回屋侍候了蘇麗言卸了髮釵之後就退了出來,兩人一時間有些相對無言,半晌之後,元鳳卿看安靜得如同石雕一般的妻子,好似今日他不說話,她就敢一直如木頭人般不吭聲。
放在桌上的右手,無意識的拇指和食指搓了搓,轉頭看着蘇麗言道:
“娘子沒用晚膳,可是餓了?我讓玉珍去給你在大廚房要些東西,給你做了飯菜送過來?”
蘇麗言一聽他這話,也顧不得還有些尷尬的心,連忙就搖了搖頭,臉上一片堅定的拒絕之色。開玩笑,這玉珍對她可是恨得咬牙切齒的,要是真讓元鳳卿開口讓她給自己做飯,她肯定不會不同意,但是一定會懷恨在心,說不定報復似的,在她飯菜裡吐幾口唾沫,吃虧的可是她!這事兒,她就是傻了,也不會同意,也不知道這元鳳卿,是有意的,還是真沒想到這一岔。
“哪裡敢勞煩夫君身邊侍候的人,這做飯的小事兒,就讓妾身身邊的蘇玉去做吧,這丫頭還會做些小菜,更何況她侍候慣了妾身,更是知道妾身的喜好,夫君,不會反對吧?”說完,一雙黑轆轆的眼睛,水汪汪的,裡頭帶了小心翼翼的討好之色,雖然明知她可能是裝的,不過元鳳卿心裡仍舊是微微一軟,也就點了點頭:
“娘子說的,自然是好的。”得了他同意,蘇麗言不由露出一個笑容來,原本清麗的容貌,一笑倒是顏色更好了幾分,看得元鳳卿微微側目了,蘇麗言這才道:
“那妾身可真是謝謝夫君了!”說話時,語氣輕快,顯然這個感謝是出自真心了,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也值得她高興成這副模樣,和之前在太夫人院子裡時,那個心裡懷有謀略手段的小女子,好似換了個人般。元鳳卿沒有意識到自己嘴角掛起了一絲笑意,只是拉了鈴,替她將原本就守在房外的蘇玉喚了進來,囑咐她去叫了玉珍到大廚房要些食材之後,說了蘇麗言要吃晚飯的話,蘇玉這才忙不迭的行了禮,帶了命令退下去。
倒是沒想到他連這樣的小事兒也明白得清楚,知道要是蘇玉去大廚房要東西,指定是要受到刁難的,今日太夫人等人對她的行爲可不太友好,蘇玉要是帶了命令去,吃頓排頭能拿到大部份東西都是好的;而這玉珍去要東西,那就不一定了,她是跟在元家的老人兒了,又是侍候在三公子身邊的丫頭,某些時候,玉珍就是代表的三郎君元鳳卿的意思,廚房的人,就算得了太夫人的命,要爲難蘇麗言,可是太夫人卻是絕對不捨得爲難自己的孫兒,廚房的人也是清楚的,玉珍去,自然是拿東西要順利得多。更何況,蘇麗言可捨不得叫蘇玉去跑一趟還吃掛落。
“我不相信!”外頭傳來一聲尖銳的女聲,原本嘴角還含着笑意的蘇麗言那絲笑意立馬就僵了一下,雖然極快的這抹情緒就被隱藏住,不過眼裡原本盪漾着的笑,終於還是隱了下去,態度變得客套疏離了許多,隨着這一句話,原本掩住的內室門,突然被人一下子掀了開來,一道身影衝了進來,看到坐在桌子邊兒的元鳳卿時,愣了愣,接着‘撲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哭了起來:
“郎君,三少夫人家的丫頭欺負人,藉着郎君您的名義,使喚奴婢。”說完,肩膀抽動了兩下,又輕輕哭了兩聲。
元鳳卿臉色原本就冰冷,要不是他眼裡一閃而過的不悅,根本就不會感覺他已經生了氣,進來的正是侍候元鳳卿的大丫頭玉珍,這事兒也算是他們主僕之間的溝通不良,因此蘇麗言也不開口,只是安靜的坐在一旁,低眉順目的樣子,看起來溫順又嫺靜,使得玉珍心裡更是瞧不起她,覺得這位三少奶奶不止是出身低,而且還是個沒脾氣的,一看起來就是極好欺負。
“這事兒是我吩咐的,讓你去廚房取些東西回來,怎麼,如今院子裡,我的話不管用了?還是你覺得我使喚不得你,咱們這房的院子,留不住你這位大佛?”元鳳卿聲音如冰擊玉翠,聽在耳裡有種別樣的風情,既是冷得入骨,又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惹人迷戀的錚錚冰冷男兒之氣,玉珍原本正委屈得不行,聽到他這麼說時,嘴脣微張,下意識的就擡起了頭,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奴,奴婢不敢。”
這還是她侍候元鳳卿起,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對自己毫不留情的冷言冷語,玉珍心裡暗恨,將這筆賬全算到了新嫁過來的蘇麗言身上,只覺得都是這個身份低賤的少夫人,不知道在三郎君耳朵邊說了什麼,讓他如今對自己態度大變。一想到元鳳卿剛剛的話語,玉珍心裡又難受得厲害,不過知道這位主子說一就容不得別人回二的性子,得到他的回答之後,雖然心裡不甘,但到底還是不敢對他命令有違,連忙站起身,彎了身子退出去,臨走時,看着蘇麗言的目光裡還帶了絲陰狠之意。
“家奴不懂規矩,倒叫娘子見笑了。”元鳳卿自然是看到了玉珍臨走時的眼色,只是看蘇麗言並不懼的樣子,心裡倒是有絲莞爾,只是轉頭衝蘇麗言點了點頭,自個兒才站起身來,看樣子是要拆了頭髮。
就衝剛剛他幫自己出了次頭,蘇麗言不管是盡本份,還是心裡感激,一見他動作,連忙就站起身來,一邊幫着他取了束髮的玉冠,見他只隨意將滿頭如瀑布般泄下來順滑烏黑的髮絲攏了攏,也不知從哪兒取了根黑色絲帶,將頭髮隨意捆在腦後,猶豫了一下,蘇麗言見他已經開始換起衣裳,想到昨夜的洞房,臉孔燒得厲害,終究是沒站過去,只是靠在屏風邊與他說話:
“夫君只管喚我名字就是,在家時,爹孃就是喚我麗言的。”聽他左一句娘子,右一句娘子,倒是叫蘇麗言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