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繼榮對胡孝民沒有任何提防之心,他是胡孝民一手提拔的,說胡孝民是他的再生父母也不爲過。
只要他知道的情報,覺得有必要向胡孝民彙報,都會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有些拿不穩主意的事情,也請胡孝民幫他決策。
胡孝民沉吟道:“辦抗日分子的案子,既不能完全放長線釣大魚,也不能見人就抓,要懂得見好就收。比如你現在發現的中統人員,通過他,抓一批人或把上下線抓住就行了。不要想着通過這一個人,就要把中統在上海的所有勢力一網打盡,這是不現實的。黃生道、木村巧、秋田俊夫等人,都是因爲貪心不足,不僅沒破獲抗日組織的案子,還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
魯繼榮認真地聽着,他的樣子看着其實也很普通,腦袋比一般人大點,脖子也稍微粗點,身形略胖,看着像個伙伕。
胡孝民的話,是真正的金玉良言。別的人,需要撞得頭破血流才能悟出這樣的道理。
魯繼榮說道:“我會按照處座的指示去辦。”
胡孝民叮囑道:“抗日分子是抓不完的,不管能破多大的案子,先辦個案子再說。蚊子再小也是肉,哪怕抓個小人物,也比行動失敗強。”
魯繼榮深以爲然地說:“處座說得極是,昨天晚上,聽說情報處與憲兵分隊鬧了點誤會?”
胡孝民嘆息着說:“日本人還是防着咱們,他們知道葛維武暗中替軍統做事,卻不通氣。我讓雷勇輝調查,他知道葛維武膽小,讓幫會中人以打劫爲名找上葛維武。葛維武招認之後,他們正打算離開,就碰到了澀谷帶領的憲兵分隊,雙方都認爲對方是抗日分子,發生了槍戰,憲兵分隊有兩人負傷。”
魯繼榮問:“怎麼能這樣呢?事情最後怎麼處理?”
胡孝民說道:“這件事我們又沒錯,梅機關插手特工總部的事情,官司打到晴氣慶胤那裡,我們也是有道理的。”
這件事,岡田新大郎和澀谷對他都有意見。他們兩人原本以爲,以胡孝民的能力,不可能查出葛維武的身份。哪想到胡孝民把任務交給雷勇輝,而雷勇輝根據葛維武的特點,套出了葛維武的身份。
魯繼榮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日本人事事都想插手,對我們又不信任,實在是憋屈。”
胡孝民叮囑道:“這種話你在這裡說說就可以了,千萬別在康家橋62號說。”
回到情報處後,胡孝民特意去了趟雷勇輝的辦公室,發現他正在修理那副金絲眼鏡。看到胡孝民進來,雷勇輝連忙站了起來,將眼鏡戴上,說道:“處座。”
胡孝民說道:“眼鏡沒事吧?如果壞了,就去換一副,算處裡的開支。”
雷勇輝的神情顯得很沮喪:“眼鏡倒沒事,修修還能用。只是我這張臉,怕是沒法在情報處幹了。”
他抓抗日分子錯了嗎?無緣無故捱了澀谷一巴掌,到現在也沒人給他一個說法。識破葛維武的身份,是他擔任情報處副處長辦的第一個案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他能想得通?
胡孝民的話看似安慰,其實是往雷勇輝的傷口撒鹽:“話不要這麼說嘛,梅機關的晴氣中佐已經答應,以後他們的工作,會與我們多通氣。日本人能主動讓步,已經拿出了最大的誠意,你什麼時候看到他們做過這樣的事?不要說打你一個巴掌,就算一槍打死你,又能怎麼樣?現在保留你副處長的職位,不跟你計較,已經很給面子了。”
雷勇輝原本以爲胡孝民會安慰自己,可越聽越不對,這他孃的是安慰嗎?以前只聽說胡孝民會溜鬚拍馬,還以爲他的目標是趙仕君。現在看來,胡孝民根本就是日本人養的一條狗!
雷勇輝氣憤填膺地說:“胡處長,這話就不對了吧。我是執行你的命令,被日本人打了,你不替我作主也就罷了,怎麼還能說這樣的風涼話呢。”
他原本喊胡孝民是“處座”,現在馬上降到了“胡處長”。稱呼不同,關係也不一樣。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說:“如果不是我替你據理力爭,日本人絕對不會退讓。他們會讓你對那兩個傷兵負責,會讓你對葛維武逃脫負責。”
雷勇輝冷笑道:“這麼說,我還得多謝胡處長了?”
胡孝民擺了擺手,像是沒聽出雷勇輝話中的譏諷之意一樣:“謝倒不必了,你以後好好工作,少得罪日本人就行了。”
雷勇輝突然問:“我聽說情報處在軍統三大隊有一個內線,能不能讓我聯繫那個內線?”
胡孝民搖了搖頭,勸道:“那是黃生道的內線,未必靠得住。我建議,你想探聽軍統的消息,還是另想他法。”
雷勇輝不以爲然地說:“有現成的內線,爲何要棄用呢?”
胡孝民伸出兩根手指:說道:“第一,這個內線現在處於靜默,不得隨便聯繫。第二,岡田少尉也知道這個內線。如果你一定要用,必須先向他報告。只有他同意,你才能使用。”
雷勇輝現在才明白,胡孝民根本沒想他好。他嚴重懷疑,胡孝民讓自己調查葛維武,根本就沒安好心。
胡孝民走後,雷勇輝氣得牙癢癢,可他一點辦法也沒有。胡孝民是處長,又是日本人的狗腿子,就算對方給自己挖坑,又能怎麼滴?
有一點胡孝民說得對,現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他這一巴掌算是白捱了。不要說胡孝民,就算是趙仕君出面,也不可能替自己討回公道。
“雷處長,忙嗎?”
胡孝民走後不久,孟香谷到了雷勇輝的辦公室,他對雷勇輝還是很尊重的。進來之後,躬着身子,臉上掛着卑鄙的笑容。
雷勇輝沒好氣地說:“什麼事?”
孟香谷悄聲說:“發現了一個軍統的據點。”
雷勇輝淡淡地說:“發現就發現唄,關我們什麼事?”
他臉上還是火辣辣的,剛吃了日本人的虧,哪還有心思替他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