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真相 上
隔天醒來,一縷明晃晃的光亮照射在我的臉上,我擋了擋陽光發現自己正睡在一處完全陌生的環境。
我的上半身裸露着,下身穿條短褲臥躺在房間唯一的一張小牀上。這是什麼地方?我揉了揉還在發昏的腦袋,慢慢站起來。地板“咯吱”一聲,這是一間木製房,屋頂蓋着發黑的瓦片,上面滿是沾了灰塵的蜘蛛網。房間內的佈置很簡單,一張牀、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發黃的牆壁上還貼着一張條幅,上面寫着五個毛筆大字:天地君親師。
我使勁揉了揉依舊發昏的腦袋,回想起前一夜從貓眼中發現狼三開了燈慢慢走向臥室,我感覺莫名其妙正想開門出去,哪裡想到這廝竟一腳將臥室門踢翻,門板正正地砸到我的腦袋上。沒有猜錯的話,把我帶來這個地方的必定就是她。
但是,她爲什麼脫了我的衣服?不祥的預感,難道我守身如玉二十多年就被那隻怪物……我不敢往下想,搖搖頭把自己的思緒帶回來。這間房子應該是間閣樓,只有兩扇小小的窗子。我憋得胸口發慌,剛走到門口,透過窗子看到狼三一身黑衣站在陽臺上怔怔地發呆。
我正準備推門出去,想起自己的這副模樣識相地躲了回去。狼三聽到推門聲,轉過身冷冰冰地說我的衣服放在家裡,她的牀下剛好有幾件閒置的。
我聽後嚇了一跳,合着這廝讓我在大街上赤身裸露了一回不成?
我急忙跑到到牀邊,牀下有個鐵箱,上面扣着一把鏽跡斑駁的鐵鎖。狼三走進門給我丟了一把鑰匙,我費了很大週摺,滿手鏽跡才把鐵箱打開。裡面散發出一股極其濃重的黴味,我順手翻了一下,都是些和狼三身上穿的一模一樣的黑色中山裝。難道沒有其他的了?我下意識翻了翻,翻到底,一本黃色鑲邊的小冊子出現在我的眼前,上面寫了幾個小字:“大清秘用”。
小冊子只有手掌大小,我拿在手裡仔細看了看,黃色部位畫着一條龍,龍身圍滿了整本冊子的邊沿。小冊子放在箱底的時間已經夠長,上面佈滿了灰褐色的黴斑。我順手翻看了一下,第一頁出現了一個名字:“陸半仙”。
這不是陸瞎子的名字麼?
爺爺曾經告訴我他的授業恩師陸瞎子是個無所不精的奇人,他的名字更是證實了這一點,正是這本小冊子上的名字。在陸半仙的名字後面還有一張小畫像,畫像中的老者清瘦非常,長鬚及胸,雙眼微合,一副仙風道骨。爺爺說陸瞎子鬍鬚拉雜、蓬頭垢面,看起來倒像一個落魄乞丐,鐵定不是同一個人。
“小娃,磨蹭些什麼,趕緊穿好衣物,我們還有事要辦。”說着狼三慢慢走了過來。
我趕緊把小冊子合上,放進一件中山裝的口袋裡,提起衣服讓她出去一下,我換好衣服就出來。
狼三笑得前俯後仰,走出門去。我換好衣服,心想等會兒該怎樣問她綁架我的事情?這應該屬於綁架的範疇了吧,你想想,你獨自一人在家睡着大覺、想着事情,莫名其妙地被人破門而入,莫名其妙地被扒光衣服,還莫名其妙來到這樣一個地方,指哪兒哪都是不合法的。
中山裝小的出奇,穿在我這個大男人身上就跟緊身衣似的。我往鐵箱裡翻出一雙布鞋,穿在腳上還挺合適。
狼三在門外等得不耐煩了,問我到底想去相親還是見岳父岳母。我心裡惱火,老子睡着覺被你綁來這個鬼地方老子還想怒打你一頓呢,就罵道:“你他孃的搞什麼名堂,把我弄來這裡幹什麼?”
剛一吼完我就後悔了,狼三可是連師父說弄死就弄死的兇殘貨色,我和她非親非故,她要是發了火還不得把我活剮了。但如果她要害我話,或許我就已經看不到今天的陽光了。
狼三不怒反笑道:“我既然不能和老友會面,見一見老友的孫子倒也合理不是?”
會面和夜襲這兩詞能被她這樣輕而易舉地說成一個意思,足以見得這廝臉皮有多厚,但是看來看去她臉上也沒有多少皮肉,骨頭倒是很多。況且我那臥室門十足被她給踢爛了,這人的身手實屬不凡。
“小娃,我來給你講講你爺爺的故事吧。”狼三雙手插包倚靠在門邊的木柱子上懶洋洋地曬着太陽。她把頭高高揚起,似乎很享受這樣的烘烤。
我心想你是不是狼三本尊還是個未解之謎,如若不是,我聽你胡言亂語一番豈不是浪費時間,便問道:“你究竟爲什麼要綁架我?”
狼三把頭低下,冷冷地盯着我說你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老孃便是要同你講上一講。
我大光其火,憋了一肚子的怒氣衝她嚷嚷道:“你他孃的要殺要剮隨你,別搞這些個玩意兒,老子可不吃你這套。”
狼三又是“哈哈”一笑,搞得我莫名其妙,甚至懷疑自己說點兒話是不是越來越充滿幽默感了,只要我一說話,她鐵定得笑上一陣。
“金斗的脾氣你倒是一丁點不漏地遺傳了,我且來問問你,你爺爺去世之前是不是皮膚剝落,死的時候身上全是暴露在外的血肉?”
爺爺去世那會兒我不過年少,但是爺爺身上的異樣我卻是看在眼裡的。皮膚剝落是在他去世前發生的,這樣一直持續了近半個月的時間。家裡人都看在眼裡,那種剝落法並不是像老皮褪去那樣薄薄一片,而是整塊皮膚,厚厚一層大片大片地剝落,一直到脖子根。就像一塊風乾了的黏土那樣,龜裂,然後掉落。可奇怪的是爺爺竟然不感覺疼痛,好像剝落的並不是自己的皮膚。
一週之後爺爺在我們還在熟睡時離開了人世,我至始至終沒能看到爺爺的屍體,父親和二叔還有奶奶只一個勁地哭,我則被母親拉進房內不準前去看。
而爺爺去世前皮膚剝落這件事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那時候家裡只有爺爺至親的人在他身邊。下葬那天爺爺早已穿戴上壽衣,身上的異樣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但是這個狼三是怎麼知道的?
“怎麼,被我給說中了?金斗中的是‘鬼剝皮’,一個叫陸半仙的人給他下的蠱,現在是否有興趣聽我來講上一講?”狼三許是看我一臉驚奇問道,她將頭高高揚起重新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
狼三出生在一個小山村,她的父母都是種地爲生的平民老百姓。狼三出生之後村裡人一直都不喜歡她,都跟見了瘟疫一般躲都躲不及。只因爲她雙手斷掌,狼三出生不到一年她的母親就在勞作中莫名地死在了田地裡。她的父親在一次上山砍柴時摔斷了胳膊,兩隻耳朵盡數失聰。
在別人眼裡看來男子斷掌大吉大利、財運亨通,不過女子斷掌卻只會帶來命硬克親的惡果。有這樣想法的還有她的父親。狼三克死了她的母親,現在輪到了她的父親。
狼三在村裡甚至在家裡都遭盡了白眼、毒打。外人唯恐和她攀上關係,只需見到她便會讓孩童緊緊躲在家裡,並把門很快關上。她的父親視她爲畜生牛馬,根本不當人來看,也不顧她的死活。狼三通常餓得兩眼發昏,小小年紀看上去就像一隻營養不良的猴子。
終於有一天她的父親喝醉了酒,滿嘴胡話,邊說邊嚎啕大哭,狼三不敢說話,只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父親說到最後發了瘋似的拿出刀子竟是要殺了她。
狼三又驚又怕,在爭執中失手將刀子捅進了父親的胸口。她心灰意冷,半夜在村裡人還熟睡的時候點了把火燒了自家的房子,隨後又將村子中所有的屋門鎖上,一把火點燃了所有的房子。
那天夜裡天空都被染成血般通紅,大人的尖叫聲、咒罵聲,小孩撕心裂肺的痛哭聲不絕於耳,小小的山村宛若成了鬼哭狼嚎的人間烈獄。通天大火毫不留情地將一切燒作灰燼,也使得她幼小的心靈再也觸及不到一丁點陽光。
全村三十多口人無一倖免。第二天狼三看着燒成黑炭的屍體,心裡不禁感到好笑,她瘦骨嶙峋的雙手凍得通紅,緊緊握着從父親胸口拔出的刀子,對準了自己骨頭突兀的胸口。那年狼三隻是個剛滿十歲的女孩,此刻的她理應如同公主一般依偎在母親身旁等待梳理長髮;抑或纏住父親的手臂,要他帶她一同去山林裡捕獵;又或者與小夥伴們蹦蹦跳跳共同玩耍嬉戲……
深冬夾雜着一陣蕭瑟入骨的冷風襲擊着這個身上僅僅穿着單薄布衣的孩子,她竟從未感覺到如此心滿意足過,嘴角輕輕上揚,誰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着什麼。
狼三握着刀柄狠狠插了下去,就在刀尖剛要碰觸到胸口的骨頭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狼嚎。狼三嚇了一跳,放下刀子怔怔地望着遠處被大雪層層覆蓋的大山,山腳下,一羣雪白色的生靈忽地出現在她眼前,並朝着她慢慢逼近。.易.看.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