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地方?
耳邊有汩汩的流水聲,涼風輕撫鬢角,讓我感到十分舒爽。還好,我的感官都還在。
我記得,我被李師兒的黑衣人扛起來,然後扔在了這裡。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這裡會不會有人能夠發現沉睡如同死屍的我。
“沒什麼用了,你們處理掉吧。”
這是我聽到的最後一句李師兒的話。
之後我就被人扔在了這裡。如子息大人所說,我現在已經成爲了一個魂魄缺失、殘缺不全的活死人,因僅存一絲執念而得以讓自己剩餘的魂魄不散,但也僅此而已,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醒過來。
我能感受到覓食的鳥兒落在我的身上,用磨尖了的嘴輕輕啄我的皮膚。我能感受到雨露打在我的額頭,然後順着我臉龐的弧度滑落下去,癢癢麻麻的。我能感受到細小的爬蟲螞蟻沿着我的小腿攀爬附會,還有飢餓的蚊蟲叮咬我的肌膚。我能聽到花開花落的聲音,能聽到日出東方的聲音,能聽見星子隕落的聲音,甚至能聽到我胸腔中那顆頑強疲憊的心臟倔強跳動的聲音。
可是,我就是無法醒來。
我從來沒想過,我竟然會落得這副田地。我突然很想念之前平淡如水的幸福生活,一個人穿梭在大城市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拿一些微薄的薪水,過一個人輕鬆無趣的生活。可是,這一切在現在看來都是遙不可及,我捲入這場穿越了八百多年的愛恨糾葛,讓我被傷的體無完膚,甚至連死亡都無法自行主宰。
那些口口聲聲說會保護好我的人,現在又到哪裡去了。
如果,我能再次成功醒過來,我一定不會再像從前一樣,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其他人來保護。我必須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去保護自己,這樣,即使我落單一人,也依然可以所向披靡。
就這樣,我每天都這樣告訴自己,要變強大。
不知道我在這裡躺了多久,在一個夜晚,幾束手電筒的光芒隔着我的眼皮闖入我的視線。我聽到了許多人的腳步聲,踩着鬆軟的草叢漸漸靠近我。我想掙扎,想呼救,可我再怎麼努力,也只是微微動了動手指頭。
“在這裡!”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傳來,從聲音的大小來看,應該就站在我的身旁。
我不禁淚流滿面。終於……終於有人發現我了!
聽到這人的呼喊聲,許多細密的腳步聲向我這邊聚攏過來,我雖然不知道來人都是誰,但我十分渴望他們能把我帶走,帶回到現代都市。
“是她嗎?”有一個沒有聽過的聲音。
“是!”一聲堅定久違的迴應聲闖入我的耳蝸,讓我開心得幾乎要昏死過去。
是那個醫生!是那個在煉獄中陪着我照顧我的醫生!是那個說話算話承諾過等他來救我的醫生!
我忽然很累很安心,鬆了一口氣,卻一下子昏睡了過去。
“呼吸微弱很不穩定!快帶她去醫院!”那個醫生吩咐到,然後我就被人擡了起來。
我再次恢復意識時,已經身在醫院了。濃重的消毒水味道讓我很確定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的手被人緊緊握住,卻不知是誰。那人寬大的手掌,細長的十指,都讓我感到十分熟悉。我睜不開眼睛,只能側耳細聽,看看身邊到底有什麼人。
一聲門響,有人進來了。
是那個醫生的聲音:“一直都沒有醒過來嗎?”
“都三天了,一直這樣,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居然是章正的聲音!就在我的耳邊,清清澈澈,握着我的手守在我牀邊的人,就是章正沒有錯!
“按照檢查結果來看,確實是進入了一種與植物生存狀態相似的特殊人體狀態。除了保留一些本能性的神經反射和進行物質及能量的代謝能力外,無任何主動活動。”那個醫生上前,在我耳邊操作了些什麼,然後又將我另一隻手上扎着的針管給拔了下來。
“你的意思是,小公主她變成植物人了?”程祥的聲音傳來,聽起來完好無損,只是十分憔悴,聲音也很近,就在章正的另一側。看來,他們果然能夠逢凶化吉,即使我現在沒有聽到尚舒的聲音,我也知道,她一定也在這裡。
那個醫生回答程祥:“的確是種不可逆昏迷。但是,你所說的植物人,雖然腦幹仍具有功能,向其體內輸送營養時,還能消化與吸收,並可利用這些能量維持身體的代謝,包括呼吸、心跳、血壓等。對外界刺激也能產生一些本能的反射,如咳嗽、噴嚏、打哈欠等。但機體已沒有意識、知覺、思維等人類特有的高級神經活動。可是,她明顯有主動的思維意識,甚至能對我們的話進行反應,雖然這反應很微弱,但是這和植物人有本質的區別。”
“你是說,我對她說話,她其實可以聽到?只是醒不過來?”章正緊緊握着我的手,然後將我的手背貼上他冰涼的脣。
“是的。這是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狀態。也許,你們堅持和她說話,她或許能醒來。”那個醫生抱歉地說,“實在對不起,找了這麼久才發現在草叢中發現她。若是我能早一些逃脫聯繫上你們,或許……”
“還是要謝謝你能幫我們把她救回來。雖然……”程祥突然有些哽咽,“都怪我,我怎麼能那麼傻,放心她一個人開車回去……”
“這不怪你。”突然,尚舒的聲音出現了,“這都是那李師兒的錯。我定會親手殺了李師兒。”
我忽然感覺很幸福,很滿足。關心我的人都還在,愛我的人,我愛的人,保護我的人,陪伴我的人,此時都完好無損地站在我的身邊,於我而言,其實這樣都已經足夠了。
“子息大人,你放心,我就在這裡守着你,直到你醒過來。你睡多久,我就在這裡陪你多久,我曾經無盡的壽命每一天都是毫無意義的,但是從湖底上來發現你被李師兒抓走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愚蠢,不管你變成什麼樣,你都還是我的子息大人……”章正把臉埋在我的手臂中,輕聲在我身邊說着。我感受到一股熱流滑入我的臂彎。
那是……章正的眼淚嗎?
我眼睛泛酸,居然也隨之流下了眼淚。
“她能聽到!”程祥看到我的眼淚,上前小心地用手指幫我擦掉,“對不起……我離開時,你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小公主,可是等我回來……你卻變成了這個樣子。你放心,李師兒對你做過的那些傷害,我定會找她一一討回來!”
我想笑,可是面部肌肉卻無法動彈。我很想抱抱程祥,然後對他說聲謝謝。
可是章正……你對我而言,是那個我夢中不苟言笑的神秘男人,是那個願意用自己的身體替我擋下朽木偃甲致命一擊的男人,是那個細緻溫柔總是將我護在身後的可靠男人……但是,我於你而言,卻到底又是誰呢?
我名叫金子息,可我並不是你心中的子息大人。
而且……真正的子息大人,她已經復活了。雖然是一隻面鬼,但你若是知道了,又會對我如何呢?
你是子息大人的卓魯育賢,卻不是我金子息的章正。這麼簡單的道理,我難道會不懂嗎?
我只是貪戀你此時對我的溫柔與關愛,這是我活了二十四年從未有過的心動。但是,當你得知真相之後,還會對我如此這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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