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計說:“此事我也聽過,一遇風暴,這平靜的撫仙湖就變成惡魔了,它會泛起狂瀾,把一波接一波的浪涌推向沙灘,形成驚濤拍岸的壯觀場面,氣勢不遜大海,可見這深湖之下,確實蘊藏着某種恐怖無比的力量,也不知這幾千年以來,神秘的撫仙湖吞噬過多少生命?現在雖是青天白日,但我只要一想到整個村子沉在湖下,那麼多人們都做了水下之鬼,這身上就不免有些發冷。”徐師傅自吹自擂地說:“撫仙湖的地形我是再熟悉不過了,有我老徐給你保駕護航,只管把心放在肚子裡就好了。”阿計點了點頭,又問:“咱們距離村子陷落的位置還有多遠?”老徐把手往周圍一指,說道:“具體在哪兒可找不着了,總之就是這一片,沒準就在咱們的船底下……”一句話還沒說完,遠處的湖面上忽然升出一團濃霧,有若垂天之雲,天色迅速暗了下來,老徐臉上失色道:“變天了,咱們趕緊掉頭回去。”誰知這天氣變得比孩子臉都快,船隻頃刻間已被漫天大霧籠罩,能見度不足數米,就聽四周水波翻涌,竟似開了鍋一般。
老徐和阿計心頭怦怦亂跳,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均想:“該不會是沉在湖底的村子浮上來了?”等二人壯着膽子向周圍望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東西,卻比預想中的更爲可怕。
湖裡有無數青魚,翻着白肚皮浮上水面,密密麻麻,多得數都數不過來,這還僅僅是眼前所能看到的,看不到的霧中可能還有更多,阿計和老徐趴在起伏的船上看得頭皮發麻,這些青魚大小不等,最小的都有巴掌大,大者長度接近一米五。
老徐從來沒見過個頭這麼大的青魚。這種青魚生長緩慢,體形越大所處水域越深,輕易不會上浮,因此很難捕捉,現在這數以萬計的青魚羣,大概都是從深水裡游出來的,而且尋常只有死魚纔會翻着白肚皮浮出水面,今天遇上魚羣結隊而出,個個都是活的,而且是魚腹朝上浮出水面,這情形駭人之極,看得老徐目瞪口呆。
阿計來此之前,曾在途中聽老徐說過撫仙湖裡的種種怪事,其中有一件,便是青魚結陣.每年5~8月,湖面上經常會有數萬尾大小不等的青魚,列隊環遊組成魚陣,場面壯觀,神秘誘人。關於這種現象有一個古老的傳說,大致是說千年以前發生過地陷,有古之大城被湖水淹沒,某代滇王隨着城池沉屍湖底,屍身化爲了一條大魚,被困在城中找不到出口,每年這撫仙湖裡的魚羣,都要成羣結隊前來參拜,因爲那些青魚,也是淹死在湖裡的古滇人化身。當然如果用科學解釋則更爲合理,數萬條魚聚集在一處,從高空俯視,就像有個巨大的水怪在湖中游動,常言說大魚吃小魚,大規模魚羣在其他水族看來,就是一條超級大魚,魚羣這麼做是爲了避免自身遭受侵襲。
所以阿計看到這情景,還以爲是目睹了魚陣,只是在茫茫霧中,陡然見到這許多大小不等的魚浮出水面,未免有些詭異,讓人心裡發慌,似乎將會有不祥之事發生。
老徐告訴阿計:“這可都是深水魚,它們突然翻着肚皮浮到湖面,亂糟糟的不像魚陣,此事過於反常,我許多年來從沒見過這種現象,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恐怕要出什麼大事了,政府一再告誡羣衆,人民的生命安全最重要,其他一切都是次要,咱們還是趕快回去爲好。”
阿計也有隱隱不安之感,當下抄起船槳,跟着老徐一同划水掉轉船頭,可是湖面都被霧氣覆蓋,失去了遠處的參照物,又沒有指南針可以定位,哪裡還辨得清方向?兩人胡亂劃了一陣,累得手臂痠麻,卻似在霧中反覆兜着圈子,始終沒離開原地,也分不出白晝黑夜,而撫仙湖裡的魚羣則很快潛入了深水,開闊的湖面一片寂然,眼前除了霧還是霧。
兩人心裡打鼓,突如其來的大霧和翻着白肚的魚羣,都是天地失常之兆,由於不知原因,各種可怕的念頭不免在腦中接踵而至。老徐甚至想到是湖底的村子鬧鬼,作祟把船困住了,那些浸死鬼們隨時都可能爬上來吃人。阿計對老徐說:“哪有這麼邪的事?咱們在霧中迷失方向並不要緊,這種霧來得快去得也快,眼下應該鎮定下來保存體力,等到大霧散掉再繼續划船。“老徐說:“霧急了生風,大霧散開之後一定會出現風浪,到那時處境更加危險,所以不能停下來喘息。”正在商量脫困之策,卻聽迷霧深處,突然傳來一陣尖叫,那聲音慘厲得難以形容,聽得兩人毛骨悚然。
二人相顧失色,聽這慘叫聲離此並不算遠,但迷霧障眼,看不到遠處的情況。阿計下意識地握緊了船槳,做好了應變的準備。這時船隻忽然一震,霧中出現了陸地。
老徐喜道:“靠岸了!”阿計雖感到情況有些不對,但腳下踏到實地,總比置身於深不可測的開闊湖面上穩妥,當即跟老徐棄船登岸。
大霧瀰漫,難辨方向,兩人穿過一片茂密的蘆葦叢,一路向前摸索,不久來到一個土坡上,那裡有株枯死的歪脖樹,毫無生氣的枝幹張牙舞爪,迷霧中看來顯得有幾分猙獰,樹上全是窟窿,軀幹已經空了。
兩人驚魂稍定,都感到有些疲憊,也不敢在霧中亂走,就地坐在枯樹旁休息,抽着煙等待迷霧消散。
阿計吸了幾口煙,低聲問老徐:“你剛纔有沒有聽到,是什麼東西在這附近怪叫?”老徐說:“聽是聽到了,可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今天這事真是邪了,湖上先是忽然起了大霧,又有深水魚羣出現,兆頭很是不好,咱們等這場霧散掉,就得趕緊找路離開。”說話間,就聽那株枯樹後有腳步聲響起,兩人起身過去察看,卻見是個年輕女子,約有二十來歲,相貌長得還算周正。
老徐正愁找不到路,看到有人經過,連忙上前詢問。誰知那女人臉色陰沉,只看了二人一眼就低下頭,加快腳步繼續趕路,嘴裡好像在咕噥着什麼受天譴、遭報應之類的話。
老徐討了個沒趣,罵道:“哪來的村姑,居然聽不懂人話?”阿計望着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霧中,發現她經過的地方是條鄉間羊腸小路,地勢崎嶇,坑窪不平,路旁有塊石碑,上面佈滿了蒼苔,看起來很是古老,石碑上赫然刻着三個大字:猛狗村。
阿計和老徐不看則已,看清石碑上的地名,立時驚出一身冷汗,感覺心臟都被揪到了嗓子眼。
老徐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不是看錯了,他吃驚地對阿計說:“這村子在幾十年前就沉到湖底了,咱們難道在做噩夢?”阿計同樣駭異,猛狗村在解放前因地震沉到了撫仙湖下,如今這石碑竟然出現在了岸上,難道是湖底的村子受地質變動影響,重新露出了水面?不過轉念一想,就覺得並非如此,他曾在雲南麗江地震時前去採訪,知道地震發生前,都會有反常現象出現,此前突然涌出的大霧,還有數以萬計翻着肚皮上浮的魚羣,豈不正是撫仙湖將要發生地震的徵兆?阿計推測:或許他和老徐兩個人,是走進了地震湖陷之前一刻的猛狗村,已在不知不覺中被捲入了幾十年前那場滅頂之災。剛纔匆匆離開的那個年輕女子,很可能就目睹村民們殺死湖神,而選擇逃離村子的唯一倖存者。
阿計越看這石碑枯樹,越覺得像那照片裡的場面,先前那聲慘叫,肯定是村民殺死怪物時發出的,“猛狗村”隨時都會因地震陷入湖底,他好奇心向來很重,自己也知道自己遲早會因此遇上大麻煩,正所謂“深泉之魚,死於芳餌”,但還是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只見村舍房屋從霧中浮現出了輪廓,裡面卻看不到半個人影。
老徐一看阿計還敢往前走,忙說:“你不要命了?咱們快往外逃,也許從霧裡逃出去就沒事了。”隨即扯着阿計就撤,走不數步,忽見石碑後探出血淋淋一個狗頭,那不是尋常的土狗,屬於蒙古草原上的獒種,個頭大得出奇,它吐出猩紅的舌頭,兩眼充血目露兇光,撲過來衝着老徐就咬。
老徐嚇得愣住了,不知躲閃,腿上先被咬了一口,傷得不輕,一屁股坐倒在地,幸虧阿計素有膽氣,他手裡還握着那條木槳,見惡狗撲向老徐,便掄起木槳,從半空橫掃過去,狠狠擊在堅硬的狗頭上。
耳聽“砰”的一聲,震得阿計虎口發麻,手中鵝蛋般粗細的木槳齊柄折斷,那惡狗七竅流血滾到一旁,但它翻身就起,當頭捱了一計悶棍竟似渾然不覺,搖頭擺尾,齜出滿口獠牙,再次撲了上來。阿計手疾眼快,把手裡剩下的半截船槳當做木矛,對着那惡狗的血盆大口用力戳去,尖銳的木棍從狗嘴裡穿頭而過,鮮血噴了阿計一臉,誰知那惡狗仍未死絕,嘴裡插着半截船槳,搖搖晃晃地還想起來傷人。
阿計和老徐驚駭的同時,更感到無比詫異,村子裡的狗爲何如此反常?發狂一般不問青紅皁白地見人就咬,而且那眼神也不對勁,兩人此刻赤手空拳,再也不敢同那惡狗糾纏,附近又沒處閃避,加上老徐腿上傷重難以走遠,因此慌不擇路,逃進了猛狗村。
兩人見村子裡到處都是血跡,霧中有幾條大狗正在撕咬一個小孩,肚腸子拖了滿地。二人心裡愈發驚恐,看這情形,應該是村民們從湖裡抓到了什麼怪物,村民將它亂棒打死之後讓村裡的狗來吃,結果那些猛狗吃了死屍,突然變得狂性大發,把整個村子裡的人全給咬死了,這多半與那怪物體內的蟲子有關。
阿計見村子裡發狂的惡狗太多,在村頭遇上一條已是應付不了,讓它們一齊撲上來更是無從抵擋,就同老徐撞開一戶人家,倒插了門閂,又推箱移櫃堵上門窗,老徐見房中牆上除了螺蚌空殼,還掛着柄打獵的土銃,就摘下來用於防身,阿計則拎了立在屋腳的一根短柄鐵杴,這時屋外傳出抓撓撞擊門板的聲音。
阿計心知村舍簡陋,無論如何都擋不住那些體大如驢的惡犬,皆是暗暗叫苦,但至此已經無路可退,只得同老徐握緊手中的傢伙,準備殊死一搏,這時腳底突然搖動起來,屋瓦搖顫,兩人面如土色:“地震了!”地震的時間持續得很短,震級也不高,但村中房舍古舊,許多地方的牆壁都在震中崩裂,阿計和老徐所處的房屋,後面山牆塌了半壁,好在牆體是往後倒,否則就把這兩個人直接埋到屋裡了,不過碎磚亂瓦和灰塵落下來,還是將他們砸得不輕。
二人在混亂的煙塵中看到後牆崩塌,均想剛纔的地震還不至於使村子陷到湖底,毀滅性的陸沉式地震一定還在後頭,此時不逃,更待何時?當下不顧身上疼痛,掙扎起來忍着刺鼻的灰塵,從斷牆缺口爬到屋外。
兩人面臨絕境,只得豁出命去求生,跌跌撞撞逃到村口石碑附近,茫茫迷霧正在逐漸散開。阿計彷彿看見了一線希望,鼓勵老徐堅持住,離開這個村子就安全了,但並未得到迴應,他轉頭看去,卻見老徐兩眼滴血,張開大嘴就朝自己咬了過來。阿計一看老徐變成了活屍,心中驚駭之狀難以形容,連忙伸手將對方推開,但臂上一疼,竟被撕下一塊肉來,鮮血頓時染紅了衣袖。他驚慌失措,不得不轉身逃開,而那活屍般的老徐跟在後邊緊追不捨。
阿計尋思那所謂的“湖神”,不知是撫仙湖裡的什麼怪物,村裡的惡狗吃了它的死屍,就開始攻擊村民;老徐被惡狗咬中,也變成了只會吃人的行屍走肉。想不到變得如此之快,他無可奈何,自己再不下死手就被活屍吃了,一狠心用盡全力掄起鐵杴,鋒利的鐵杴揮在老徐腦袋上,齊着下巴切去了半截腦殼,活屍“咕咚”一聲撲倒在地。
這時地動山搖,使整個村子沉到湖底的地震終於發生了,猛狗村下面是個存在了上萬年的溶蝕空洞,地表十分脆弱,遇到強烈地震,村子立時整體陷入空洞。
在村子下沉的一瞬間,周圍的霧中有奇光發出,阿計此時還有逃生的機會,但他手拎鐵杴,轉身望向村子,心中一片雪亮,那張法國攝影師拍到的照片中,有一個村民的背影,還有橫倒在地的殭屍。那村民不是別人,而是阿計自己,身首異處的殭屍則是司機老徐。阿計手臂受傷,知道逃出去也會變成行屍走肉,霎時間心如死灰,絕望之餘放棄了逃生的念頭,低着頭走向了開始沉入撫仙湖的村子,這一刻定格在了1948年年底。
據說撫仙湖下有一具古滇王的殭屍,南疆多有蓄蠱養蟲之術,相傳滇王體內有蠱蟲,所以纔在深湖中沉屍千年而不朽,這種蠱蟲會使人互相咬噬,一傳十十傳百,變成活屍。另外一種說法是當年日軍侵華,有一架滿載毒氣炸彈的轟炸機掉進了撫仙湖,很多年後機艙破裂,使湖底出現了變異生物,總之那湖深有怪,各種流言蜚語都有,加上以前確實發生過地震湖陷村子被淹的事件,這纔出現了“撫仙湖下有個殭屍村”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