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馬王爺去世的消息被瞞得很緊,所以這些人毫不知情,沒想到來至馬宅,只見大門緊閉,宅中也不是沒人,可任憑怎麼叫門,裡面硬是沒半點動靜。再接着砸門,裡面這纔有人迴應,說現在不方便接待外客,而且說出來的原因也很難讓人信服。
來拜壽的這幫人也都是綠林中人,說白了就是土匪,或者被稱爲山賊響馬子的那一路人,警惕性很高,一看這情形就立刻起了疑心,感覺這事不大對,搞不好是山匪血洗了馬宅,或者出了什麼別的異樣變故。當時世道太亂,黑道上的仇殺報復都如家常便飯。這夥人都得過馬王爺的好處,還指着他生財呢,當然不肯袖手旁觀。這夥江洋大盜一貫是槍不離身,紛紛從衣服中拽出藏着的密雷艮、左輪、快制駁殼等短傢伙,想進去一探究竟。馬家深宅大院,大夥只好搭起人梯往院子裡跳。
馬家院牆雖高且厚,但畢竟不是炮樓,哪裡擋得住這些響馬?然而進去一看,發現馬宅中一切如常,沒有橫屍滿堂的景象,但全家大小批麻戴孝,而且唯獨不知馬王爺在哪兒,再追問究竟,馬家衆人如實托出,聽得這些響馬目瞪口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頭回聽說還有這種葬俗。
來的這些人其中有個老土匪頭子羅歪嘴“羅司令”,他跟馬王爺是年輕時一個頭磕在地下的結拜兄弟,幾十年過命的交情,聽明白來龍去脈之後,羅司令立刻就火了,擡手“啪”地給了馬家大兒子一個耳光,教訓道:“他孃的你知道爲什麼抽你嗎?你爹走了竟然敢不告訴我,這是你第一個罪過:第二,葬不以禮,這一條可以算是大不孝的罪過,要不是念在我那大哥剛走不久,單憑這兩樁罪過,現在就可以他孃的一槍把你給崩了。讓大夥說說,天底下哪有這般裸身倒葬自己親爹的?還敢披麻戴孝充孝子?這其中許是有何圖謀不成?”羅歪嘴硬說馬家幾個兒子爲了分家產,圖害了馬王爺,嚷嚷着要把馬王爺的屍身從土中掘出,看看究竟是怎麼死的,然後再重新隆重下葬。那羅歪嘴是叔伯輩的長輩,馬家長子捱了打也白挨,根本不敢頂撞他,心裡就甭提多委屈了。舊社會最重孝道,誰也擔不起謀害自己親爹的罪過呀,而且羅司令手裡拎着槍,一邊教訓這些人,一邊舉着手槍對衆人比比畫畫、指指點點,誰不知道這位羅爺是“伸手五支令,卷手就要命”的老土匪頭子,脾氣一上來看誰不順眼立刻就能給誰釘幾個血窟窿,這種情況下誰又敢說個“不”字。
馬家衆人本就對馬王爺臨終的吩咐存有幾分疑慮,再加上羅司令的再三催逼,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將衆人請到堂屋,找來鐵杴鋤頭,由馬家大兒子先向靈位磕頭,向先父在天之靈稟明緣由,然後才動手掘地。
馬宅中有不少都是盜掘古冢的高手,八尺深的填土,在這幫人的手底下根本不算回事,沒多大工夫,就挖到了底,最後還剩下這麼數寸的距離便可以看到馬王爺屍體的雙腳了,因爲是頭下腳上,所以最靠近地面的應該是馬王爺的雙腳,羅司令連忙吩咐衆人手底下輕點,別戳壞了馬王爺的屍首。
聽了羅司令的吩咐,動手掘土的幾個人趕緊答應,手中不敢再隨便使勁,速度就緩了下來,突然間也不知是誰驚叫一聲:“哎喲!馬老爺的腳還在動!”這麼一驚一乍的,把其餘幾個人都嚇得扔掉手中的傢伙,像被火燎了屁股一般從土坑中躥了出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衆人慌了神,在場的這些人,除了盜墓的就是土匪山賊,即便是給活人扒皮抽筋,也都視作等閒,可在那個年代,對於迷信事物這種先天形成的恐懼心理根深蒂固,他們最怕的就是殭屍。衆人均想,那馬王爺的屍體埋進土中四十多天,未爛也就罷了,現在竟然動了起來,一準是變了殭屍。當地關於殭屍的民間傳說實在太多了,雖然大多數人都沒見過,但人人都可以講出一大串相關的傳聞,比如一男一女兩殭屍是怎麼野合的,那殭屍又是怎麼突然坐起來撲人的,怎麼掏人心肝飲人血髓,又是怎麼刀槍不入的,屍體突然的抖動自然是不由得他們不怕。
羅司令往坑中一看,也覺駭異萬分,坑中的土裡,露出一截被白色絲網裹纏着的東西。那物正自一躥一躥地向上蠕動,似乎是在土中埋得難受,努力掙扎着想要破土而出,由於被那些白布包得甚緊,看不清那是什麼東西,但看形狀絕不像是屍首的雙足。
羅司令雖然也是害怕,但他畢竟是湘陰地區出了名的悍匪,一輩子殺人如麻,見過無數殘酷恐怖的怪異事端,這夥人裡就屬他賊膽包天。此刻他見衆人慌了神,爭先恐後的都想從房中逃出去,連忙對着房頂連開數槍,槍聲一響,其餘的人才紛紛停了下來,羅司令對他們說道:“諸位,都聽我說,咱們這有幾十條快槍,沒什麼好怕的。我的拜把兄弟馬老爺死得不明不白,今天不管下面有什麼東西,老子都要挖出來看個清楚,誰要是再大驚小怪的妖言惑衆,可別怪我羅歪嘴的槍子兒翻臉不認人!”羅司令身爲湘陰匪首,向來殺人不眨眼,一貫以心狠手辣服衆,他幾句話一出口,自然而然就帶着一種發號施令的氣勢,很快就把局勢穩定了下來。羅司令先吩咐大夥準備制殭屍的墨斗和硃砂,然後把四周的門戶全部洞開,讓外邊的日光照射進來,等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這才用槍頂着兩個手下的小嘍囉,硬逼着他們下到坑中,盡破馬王爺所葬之穴,將那用白帛裹纏,尚在不停掙扎蠕動的屍體完完整整地給挖了出來。
衆人提心吊膽地湊到近前一看,不免更是驚奇,按馬家之人所說,馬王爺是脫光了身子,只裹一層白帛下葬,但挖出來的這個東西,雖然外邊裹着數匝白帛,可不論怎麼看,那形狀也不是人形。足足脹大了兩倍有餘,那些裹屍用的帛錦,已經被撐成了絲線狀,乍一看去,就像是裹了密密層層的白色蜘蛛網。一股股的腥臭從中散發出來,衆人心下疑惑不解,莫非是白帛裹得太多,屍體下葬後腐爛膨脹,屍氣化散不掉,才產生這種異狀,這白花花的屍裹微微顫動,可能就是屍氣在其中流轉造成的,剛纔確是少見多怪了。
羅司令捏着鼻子,走到更近的距離觀看,便立刻發現不對,絕對不是尸解的脹氣,那些蛛網般的帛絲縫隙間,露出許多鱗片,屍體再怎麼變化,也不可能生出鱗片,看這樣子,竟像是被帛絲縛住了一尾怪魚,但是地下怎麼會有魚,而馬王爺的屍體卻又到哪裡去了?這下子衆人更是六神無主,就連見多識廣的羅司令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不知道該如何理會,這件事實在是出乎他的預料。過了沒一會兒,那被白帛裹住的屍體便逐漸不再動了,羅司令甚至有點後悔了,不應該隨隨便便就把馬王爺的屍體挖出來,說不定就要惹出什麼大禍了,但事到如今,只好強打精神,他讓手下人壯着膽子把白帛剪掉,看看裡面裹的到底是何物。
馬王爺的幾個兒子也是奇怪不已,急於想看看馬王爺的屍體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不等旁人動手,就趕忙找來剪刀,七手八腳地連剪帶扯揭開裹屍帛,待看到其中一大團烏黑的事物,衆人都禁不住驚呼一聲,那白帛中所裹的,既不是馬王爺的屍首,也不是什麼怪魚,而是根本無法用語言形容、超出了衆人常識的一個……“東西”。
面對那一大團生滿黑鱗模糊不可辨認的“屍塊”,羅司令突然想起自己手下有位軍師——瘸了一條腿的“花蛤蟆”,此人祖上是仵作出身,仵作就是驗屍官,家學淵源,他家那套堪屍驗骨的本領在省裡是很有口碑的,正好這次下山“花蛤蟆”也跟在身邊,於是便把他叫到前邊,讓他過去瞧瞧這白帛裡裹着的屍塊到底是個什麼,是不是就是馬王爺屍身所化?“花蛤蟆”不太情願,但把頭的話怎敢不聽,也只能領命行事,戰戰兢兢地蹲下身檢驗屍體。他平生雖與各種怪異的屍首打過交道,卻也沒見過馬王爺這樣死後腫脹全身生出鱗片的詭異情狀,用竹籤輕輕撥開幾片黑鱗,越看越是覺得匪夷所思。
羅司令早已按捺不住性子,連珠炮般地催問:“我說蛤蟆,你他媽究竟看明白沒有?”“花蛤蟆”聽“把頭”問得甚急,只好擦了擦滿頭的冷汗,指着屍體頭頂對羅司令顫聲說道:“羅把頭,我說出來怕您不信,這個……連我也不敢斷言,我看馬老爺八成是要化龍了。”
“花蛤蟆”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他看到那屍首上除了遍體生鱗,而且大約位於頭頂的地方,還綻出一個堅硬的肉瘤,分明就是龍角的雛形,鱗角悉備,不是屍體要化龍又是什麼?衆人聽聞此言又是一陣大亂,低聲議論起來:“看來馬王爺觀山指迷的本事真不是吹出來的,這堂屋太師椅下端的確是處藏真之穴,把死人埋下去竟然能夠化爲黑龍,不過現在此穴被破,龍也死了,馬家祖墳的風水氣運算是完了……”羅司令對“花蛤蟆”的話不置可否,只是連連搖頭,他不太信死者化龍這些荒誕之事,雖說龍這東西人人都知道,可又有幾人親眼見過?正疑惑間,只聽有人叫道:“不對不對,這不是龍,只有一個短角,應該是慣居淤泥爛土中的鯪鱉。”一言點醒夢中人,大夥這才恍然大悟,確實極像是鯪鱉,那是當地****臭泥中所產,殼上生有鱗片的一種老鱉,很多富戶喜歡用其煲湯,據說能滋陰壯陽,但誰也沒見過這麼大個的鯪鱉,而且也想不明白馬王爺怎麼變成了這樣。有人就猜疑是成了精的老鱉附在馬王爺身上,想借馬宅的風水穴躲避雷火天劫,但冥冥中自有天意,四十九天不到就被人從土中掘了出來。
也有不少人認爲不是鯪鱉成精,他們猜測馬王爺一生最善奇術,一定是在生前有非分之想,可沒積下那份德行,卻想死後能成大道,終歸是人算不如天算,最後也沒能化龍,其術雖精妙,但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一來被帛絲所縛掙脫不得;二來又在白晝被人從地下掘出,終於難逃劫數。
反正說什麼的人都有,真相如何難以定論,最後經過反覆磋商,決定把這東西一把火燒個乾淨是最好的辦法。爲了不讓這事傳揚出去,就在院中點火焚燒,燒到最後剩下一大堆鱗片怎麼燒也燒不化,便找來器械搗碎,把所有的灰燼渣滓都遠遠找幾處亂墳崗子拋掉。
馬家仍舊在堂屋裡又爲馬王爺重修了處衣冠冢,還期望着日後家門中能夠人丁興旺、財源茂盛,可也許那場焚燒妖物的大火,燒掉了馬家的興旺之氣,在馬王爺死後不到兩年時間,馬家的家境便一落千丈,從此衰敗了。
厲種
《謎蹤之國3神農天匭》裡有個吃死人肉的“老蛇”,其原型來自解放以前,河南開封附近的一個怪人。此人是個四十來歲的壯漢,形貌偉岸,筋骨虯結,身材恰似半截鐵塔,面相極爲兇惡,顴骨凸出,眼窩深陷,兩眼已盲。他每天都在街上擺攤爲生,往往頂着布傘,豎起一根旗幡,那旗幡上畫有一隻巨鼠,他自己抱着個大木箱坐到下邊,那些過往的販夫走卒老幼婦孺,見此人舉止奇異,忍不住都會停步觀看,瞧瞧此人是變戲法還是賣野藥。
這壯漢擺攤卻不賣東西,也不會耍戲法,他是善食生鼠,也就是吃活的大老鼠,觀者賞他一枚老錢,他就吃上一口生鼠肉,若給的錢多,就捉來巨鼠,直接放到嘴裡,當衆咬食,只聽鼠類在他嘴中吱吱慘叫,鮮血順着他嘴角往下流淌,那情形很是殘忍,膽小的都捂上眼不敢去看。他所攜帶的木箱裡,裝得滿滿的,全是巴掌大小的活鼠。誰要抓來蜥蜴、蜈蚣,只要肯給錢,他也願意當面吃下肚去。大夥都以爲這漢子是吃毒蟲老鼠吃多了,致使兩眼失明,然而只有少數本地人才知道,這漢子眼盲與食鼠無關,而是吃人吃的。
據說此人平生最嗜之物,就是小孩。那時候他血氣方剛,住在哥哥嫂子家裡,哥哥有個兒子,年方三歲,白皙肥嫩,非常招人喜愛,這人佯裝呵護幼侄,夜裡帶着小孩同睡,轉天早上起來,牀上卻只剩他自己了,哥哥一看被褥中沾染血跡,還有許多殘存的頭髮,立刻就明白過來了。自己這兄弟自小就喜歡吃活物,家人除了呵斥幾句,誰也沒太當回事兒,沒想到這廝喪心病狂,現在竟吃起活人了。當哥哥的也知自己這兄弟體魄出衆,難以力敵,因此沒有聲張,趁其不備,拿生石灰投到他眼中,然後掄起菜刀就剁。誰知這廝兩眼都被石灰燒瞎了,但還悍勇絕倫,居然搶過刀來,劈死了兄嫂全家,然後逃至外省避難。等大清國倒了,天下改換了朝代,他才重新回到開封,由於廢了一對眼睛,只能依靠在街頭食活鼠度日。
街上圍觀的人們聽說了真相,無不切齒痛罵,那漢子卻沒半分悔意,聲稱兩三歲小孩之肉鮮嫩無比,世間任何山珍海味都不能與之相提並論,因爲小孩的肉有種天然香氣,世人所謂“”是也。他每次接近小孩,一聞到這股,都會忍不住饞涎欲滴,吃過這世間至味,搭上兩個眼珠子又算得了什麼?說罷咧嘴大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嚇得觀者相顧失色,再也不敢多言,或許這個人就屬於天生厲種,其行爲不能用常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