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傳來一陣聲響,有什麼東西一路衝來,不停的踢開棺材板,跌跌撞撞的直向我們的方向奔來!
我頓時萬念俱灰,嘆口氣,緊緊握住田麗的手,萬千感慨,無路可逃。
那個聲音到了身邊,我才認出來,竟然是被我搭着肩膀,摸走了口袋裡東西的那個死屍,此時搖搖晃晃的站在對面,人高馬大,還順着身上的皮衣往下流着一道道的屍體黏液。
田麗眼尖,悄聲對我說:“老馮你看,這傢伙的額頭上,是不是貼着個東西?”
我強忍着疼痛,仔細一瞧,可不是,一片小小的黃符,正緊緊嵌在死屍的額頭中央,而頭顱已經斷了一半,歪在肩膀上,眼睛裡空洞洞的,什麼表情都沒有,癡癡呆呆的瞧着前方。
死屍踏入了毒蛇中,引起一片騷動,有幾條毒蛇翻滾着露出了白花花的腹部,看的我直噁心,那死屍卻不管這些,雙手抓起了一條條毒蛇塞入口中,吧唧吧唧的大嚼。
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了過來,卻是在我的身後:“小子,你的命還挺大,居然到現在都沒死!還是乖乖的躺下吧!”是那老頭張三爺的聲音。
但是我已經舌尖都是麻木的,神智雖然清醒,卻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聽得田麗帶着哭腔的喊道:“老爺子你快救救馮一西吧!你看他就快死了,整個人都黑了。”
田麗一隻手穿過我的腋窩,扶住了我,我纔沒有摔倒在地,低頭看自己的手,已經全變黑了,皮膚腫脹的透明,我想這小蛇真的毒性猛烈,看來我臉上也應該是這般模樣了。
張三爺苦笑着說:“我,我都是自身難保,不是靠着馭屍術,我根本就撐不到這兒來!”
又聽張三爺的叫聲:“熊龍丹!你手上戴的是不是熊龍丹?馮一西你快拿過來給我看看,傳說這東西可以解百毒的,你怎麼不把它吞下去!”
我心裡暗罵:真他娘廢話,你要是從棺材裡摸出一個玉石,你他娘敢吞嗎?天知道是不是死屍用來塞住什麼地方的!
但田麗已經不管不顧的取下我手腕上的熊龍丹,幸好聽從了我的話,沒有遞給老頭看,而是直接硬塞進了我的口中,熊龍丹帶着一股檀香味,軟軟的融化一般,我用最後的力氣,用舌根抗拒着熊龍丹滾下喉嚨,而是把它含在嘴裡,就是這樣,那股清涼的氣味已經不容置疑的流遍全身,而我脹的發木的腦袋也終於有了一絲知覺,看來的確是解毒的靈藥。
等我恢復氣力時,熊龍丹在口中已經變成了一顆珍珠大小,我吐在手掌心,彎下腰忍不住一陣大吐,不是熊龍丹有臭味,而是我一想起這肯定是從棺材裡摸出的陪葬品,保不準是死屍拿來做什麼屁塞之類用途的東西,就擋不住的噁心。
我虛弱的罵道:“田麗同志!我的好同志,你怎麼可以這樣?讓我吃這樣的東西!還有你個死老頭子,你可小心點,別落在我手裡,瞧你那一臉壞笑,就知道沒安好心!”
此時那被老頭用馭屍術控制的死屍,已經吃掉了不少毒蛇,又遠遠追逐幾條逃竄的毒蛇,跑入了黑暗之中,碎魂碑周圍,剩下我們三個人喘着粗氣。
老頭第一個撐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纔看到老頭的脖子上一直滲着血,看起來也是受了什麼重傷。
而我大病初癒一樣渾身沒有力氣,說話都費力,只好也癱在了地上。
老頭招呼田麗:“看來就你還沒什麼事兒,我這裡有些黃符,你快拿過去撒在咱們周圍,咱們都要在這裡休息下,不能再被什麼東西打擾了。”
田麗接過黃符,都是那種畫着曲裡拐彎文字的血符,知道老頭還是有一套真本事的,自然不敢怠慢,以碎魂碑爲圓心,一張張把黃符扔在我們周圍,走回來又拉住我的手,一臉關切之色。
老頭冷笑道:“你小子運氣真正的好,居然弄到了熊龍丹,要知道軒轅黃帝的部落名稱就是有熊氏,這熊龍丹更是傳說中被黃帝部落祭拜過的神物,只聽說有兩顆,後來失落到南方大澤之地,實際上早都是失傳的寶貝。”
老頭從口袋中掏出一把藥丸,紅的黑的黃的什麼顏色都有,看也不看都塞進口中,嘎嘣嘎嘣嚼着,嘟噥道:“打了一輩子雁,臨到頭卻被大雁啄了眼,我沒來由趟這混水,真想不到竟然把老命都搭上了!”說完閉上眼睛不再搭理我,看他肚子一起一伏,就知道是道家的什麼吐納功夫,應該是在拼命療傷。
我癱在地上,感覺好了不少,漸漸有了力氣,我心裡一動,從死屍口袋裡摸出的東西,還沒有仔細的瞧瞧,不如趁着這會兒安全,拿出來看看。
我從懷裡取出來一看,是一塊疊成四方塊的皮子,打開來上面有字有畫,我遞給田麗讓她看,我自己的眼神還在花的突突跳,根本看不清楚上頭是啥。
田麗接過去,看了看說道:“老馮!這是地圖啊,你瞧,這裡有南寧到雪山的路線走法,還畫的有雪山、山頂上的洞,棧道……還有鬼打牆!這黑色的直線一定是鬼打牆!從半山腰直到後山的捷徑!啊,旁邊還注的有字:此路須小紫姐妹倆破解…………這是啥意思?”
“讓我再看看,鬼打牆通向哪裡?這後面畫的是……象個大殿,還有…….還有,哦這些長方形擺的整整齊齊的肯定是棺材了,後面,後面還有……啊!沒了,圖畫到這裡沒有了。”
田麗沮喪的坐下發呆,把那塊皮子翻來覆去的研究:“哈,這背面還有這麼多字!這人書法可真夠爛的!寫的什麼啊…………一九四○年九月……還有一九四一年四月…….怎麼象是日記呢!”
我氣力恢復了大半,閉着眼睛對田麗說道:“你揀有用的讀一讀,這裡頭肯定不少秘密!”
田麗答應一聲,就開始讀給我聽。
“一九四○年十月……今天是被困在地下的第三十天了,周圍一切還是老樣子,沒有變化,到處一片死寂,我開始發瘋一樣翻檢所有的、有疑問的棺材,我不信,我不信這一切會是這樣的結局!”
“一九四○年十二月……兩個月過去了,我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一切就快到頭了!能吃的我都吃了,能喝的我也都喝了!這裡連只老鼠都沒有,一個活的東西都沒,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算個活人,我很辛苦,我真的想自殺!但是一想到她承受的苦楚,在孤單中一個人足足尋覓了兩千年,我就告訴自己我要活下去!”
“一九四一年二月……天啊!我費盡心血找到的熊龍丹,竟然無法救我的命,更別說讓我找到出去的路了!老國王的地宮被我搗了個稀巴爛,哼,什麼黑焰樓、履真閣,在我眼裡還不是一堆廢柴!你個老暴君,居然敢殺死她!看我先把你銼骨揚灰!但是我受傷了,老國王還是有兩下子的。”
“這裡還有最後一篇,寫的挺長……一九四一年四月……整整八個月了,我知道我活不過今天,他或者她,依然沒有出現的徵兆,這地下牢籠,難道我要悄無聲息的一個人死在這兒?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今天,我要把一切都寫下來,讓後人知道這世界上,也曾經有我林鷂子這一號人!”
“我叫林道錦,是江湖上有名的俠盜,朋友送我一個外號叫林鷂子,過了這個冬天,我就二十六歲了,這麼可悲的無聲無息死在這裡,是我最不願意得到的下場,但我仍然沒有後悔!爲了一個女人、爲了一個傳奇故事,我認爲值得。這個女人的名字,就是叫做趙珊!”
田麗讀到這裡,吃驚的擡起頭看着我:“趙珊!是不是碎魂碑上那個人!
當我聽到這人已經毀掉了融王的地宮和屍首,還把什麼黑焰樓、履真閣統統拆掉的時候,心裡非常失落,好像這一番吃苦受累,到頭卻發現是一場空的那種失落。
我掩飾不住內心極度的震驚,甚至隱隱然有點盼望這個趙珊就是碎魂碑上提到過的那個人,不由催促田麗快點讀下去。
接下來,我聽到田麗的嗓音有點哽咽,好像在暗自抽泣。
而那一直打坐療傷的張三爺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若有所思的和我一起凝神聽着。
身後那濃黑色的碎魂碑無聲無息的散發出一道道氣息,在我沒有覺察的情況下,直衝入我的腦海,讓我的心頭有種說不出的哀傷和怨恨,似乎觸動到內心深處那一塊軟軟的地方,針扎一樣疼痛,點點滴滴的生死記憶拼命翻騰,想要衝出來,但又虛無縹緲,讓我抓不住點實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