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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馬慶給馬府給的那些銀錢,她就覺得心痛,可馬慶要與陳湘娟成親,馬家居然放手不管了,原因還是沒有按照他們計劃的走。
但無論如何,馬慶也馬家人,馬伕人和馬大人就不該不管。
他們不管,就寒了大姨娘的心,也讓她心生怨恨,想着馬慶給了那麼錢,他們連拿一千兩銀子出來備聘禮都不樂意,讓他們顏面盡失。
馬伕人,原想套套近乎,好歹讓陳湘娟拿點東西出來,只不曾想到會是這麼個情況。
她冷笑兩聲:“來人,把大姨娘帶回蘇州!”
馬慶在外頭一驚,拉住了大姨娘。
大姨娘也是一臉驚恐。
想拿捏她,既然撕破了臉面,馬伕人也不必給他們面子,這可是當着五六個賓客在鬧啊。
馬伕人起身,彈了彈錦袍上的皺褶,“大姨娘雖說老了,還能買幾兩銀子,陳二小姐沒說錯,我們家日子不好過,爲了過日子賣掉姨娘、丫頭是常有的事。”
同來的婆子出了會客廳,便往大姨娘奔去,伸手就要抓大姨娘。
馬慶張開雙臂,將大姨娘護在身後,大聲道:“走開,不許碰我姨娘!走開!”
馬伕人揚了揚頭,“大爺,你忘了,大姨娘的賣身契可在我手裡握着。二十多年前,是我花了十五兩銀子買的她。”
馬慶推開了左邊的婆子,又來推右邊的小廝。不許任何人靠近大姨娘。
陳湘娟微皺着眉頭。
馬慶大聲道:“娘子!你說過,要我們和姨娘一起過活的,你說句話啊!娘子……”
她是他的娘子!
雖然馬慶不爭氣,可她到底喜歡過他,是他的男人。
她總不能不管他的央求。
陳湘娟厲聲道:“好,我給你十五兩銀子,你把大姨娘的賣身契給我?”
馬伕人仰頭大笑。現出幾分癲狂之態。
馬大人與馬庭看着這亂糟糟的場面,兩人的臉色很難看。
馬大人沒說過不管馬慶婚事聘禮的事。可陳湘娟說得理直氣壯,可見這話是馬伕人說的。
馬庭則是一臉怪異,彷彿從來不曾認識自己的母親,而這陳湘娟也是個厲害的。不行禮、不敬茶,還敢與他們鬧,把他們家的事都給抖出來,半分沒想過給馬家顏面。
馬伕人停止了大笑:“初買她時,她十五歲,這二十多年吃我們馬家、用我們馬家、穿我們馬家,得花多少銀子?
你想替她贖身,好啊!拿一萬兩銀子來,我就把人和賣身契給你。但醜話說在前頭,一旦你替她贖身,她就不再是馬家的大姨娘。”
她竟敢開口要一萬兩銀子!
馬伕人想的則是。有一萬兩銀子,又能讓馬府上下吃用幾年了。
可馬府的人實在太多了,而馬大人在任上,又少不得要應酬打點。
蘇州織造府內的事,馬伕人也是知道的,織造府的銀錢不敢動用。要是虧空了,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弄個不好就是罪及滿門。可是,老太爺在任上時,那賬目上虧空得厲害,他臨終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兒子能把這虧空填上,否則整個馬家都要獲罪。
這些年,馬大人一面想着填補虧空,一面又要過好日子,畢竟他也朝廷命官,還是世襲的官職,沒想這日子是越過越差,表面瞧着似乎風光無限,實則早就是個空殼子了。
“一萬兩銀子,馬伕人,我看你是想銀想瘋了!”
馬慶又是文弱書生,哪裡鬥得了數個婆子、小廝,此刻他們捉住了大姨娘。
陳湘娟眼睛一眯,露出幾分狠決,大聲道:“來人,把門給我守住了!今兒誰要是敢帶走大姨娘,新奶奶我……就要他的兩隻胳膊!”
有人大應一聲“是”,操着棍棒守在門上。
馬伕人狠,她就要比她更狠。
“一萬兩銀子是嗎?剛纔馬伕人撕掉的可是兩萬兩銀子。”
馬伕人看到那上面寫的明明是一萬兩,可這會子陳湘娟竟反打一靶。
“陳湘娟,今兒你拿不出銀子,我就得帶走大姨娘!她是我們馬府的人……”
陳湘娟並不搭理她,而是對馬大人行了一禮,笑道:“馬世伯,借錢還錢,天經地儀,便是鬧到衙門去,你們馬家也得還錢。只是,要是讓世人知道馬家早就是個空殼子,只出不進,那些債主不知道會不會上門?到時候,你們馬家的田地、店鋪、房屋……不知道夠不夠還債?”
他們拿大姨娘要脅,她就不會拿別的要脅嗎?
現在大家斗的,就是看誰更狠。
“你……你這個女人,你忤逆不孝……”
陳湘娟面無表情,這樣的話若是旁的女子,定會被嚇住。
“對呵,我就是忤逆不孝,我在孃家時,連嫡親祖母都會頂撞,還會怕這個說辭麼?我不在乎!”
人若不要臉,你就拿她沒辦法。
陳湘娟就是如此,在這世上,她最看重的是陳湘如。
哼,至於其他人,就連帶馬慶在內,都不是最看重的。
只是馬慶是她丈夫,她必須顧忌他一二。
馬大人氣得渾身顫慄。
“我們不孝,也不能愚孝,也要看這長輩值不值得我們孝敬,你們不管我們的婚事,任我們自生自滅,是你們無情在先,這會子倒和我們計較起來。
也對,我是個不要名聲的,馬家也拋下名聲。我們鬧到官衙,請官老爺給我們斷,看看這欠債還錢是不是正理?看看馬大人縱容其妻撕人借契是否合理?
撕了也沒關係。當時借我們銀錢時,除了借契可還有人證。
馬世伯,要是某日蘇州日子難過了,我和馬慶也可以替你養老送蹤,讓你過一份安穩日子。
難道你這賢妻當真很稱職麼?我怎麼聽人說,馬伕人的親孃早前也是姨娘,逼死了嫡妻才扶了正。而她也才勉強算個嫡女……”
什麼叫“勉強算個嫡女”,那言下之意就是取笑馬伕人。
你是嫡妻如何。可你的親孃就是個姨娘。
“我還知道,她孃家父親在原配嫡妻死後,又被人家鬧上了門,爲平事態。只得將原配嫡妻的嫁妝給退了。馬伕人嫁到馬府時,沒什麼嫁妝吧?”
想給她陳湘娟難看,她就要對方更難看,哪怕是潑婦鬧街,只要她快活。
掃她一分面子,她就掃馬伕人兩分、甚至三分、五分面子。
有人聽到這兒,小聲議論了起來。
“原來蘇州織造大人的妻子是庶女出身?”
“怪不得這麼沒臉沒皮的。”
“娶妻就不能娶庶女,更不能娶大戶人家的庶女,如此還不如娶個小戶人家的嫡女……”
馬庭咬了咬脣。初見陳湘娟,只覺得她很美,可很快就知道她其實是一條毒蛇。一條被她抓住缺點就會拼命攻擊的毒蛇。
“沒什麼嫁妝,又要打腫臉充胖子,難怪馬世伯家的日子如此艱難。
一萬兩銀子,可是會花很久的,怎麼馬府用了兩年多一點時間就花光了呢?”
陳湘娟這話,分明就是要挑駁馬大人夫婦的關係。
馬伕人頓時機警起來。大喝一聲:“陳湘娟你不要胡言亂語,要留下大姨娘就……”
馬大人厲喝一聲:“大姨娘到底生了大爺馬慶。你不要把事做絕,把她的賣身契拿來!”
他不能同馬伕人一樣胡鬧,這陳湘娟年紀不大,卻是個油鹽不進的,不能和她對着來,只能來軟的。
要是她真把借錢的事鬧到官府,他借錢的人家,可不止陳家一家,還有蘇州的三個大商賈,也有兩家世家交好,消息傳出去,他們若是討債上門,他把整個馬府賣了還不上。
這不是他的錯啊!
都是他爹啊,爲什麼虧空織造府那麼多銀子,爲了做個孝子,他這才狠心填了虧空。
只是家裡的日子,卻因此受了重創。
唉,打腫臉充胖子。
他太愛面子了,自然不能由着陳湘娟毀了名聲。
他實在是賭不起。
馬伕人遲疑着。
馬大人嗓門又高了一倍:“拿了!”將手一伸。
馬伕人不敢不給,面露怯意,原來馬大人發起火來,馬伕人還是怕的。
如果一個男人真的害怕自己的妻子,他又怎麼敢納幾房侍妾,生一大堆的庶出兒女,可見馬伕人在外頭風光,就如馬府在人前風光一樣,都是假像。
馬伕人囁嚅道:“老爺,這要是給了……”她要拿捏住馬慶夫婦,就只有握住大姨娘的賣身契。
馬大人圓目一瞪,馬伕人從懷裡掏了一疊東西,可不是銀票,竟然是當鋪,其間夾雜着一張賣身契,她取了出來,將賣身契遞給了陳湘娟。
賣身契上寫着某年某月有閩郡瓊州珠島人氏鄧七花轉賣等字樣,陳湘娟招了招手,大姨娘與馬慶進了會客廳,她低聲問馬慶道:“你看看,這是大姨娘的賣身契麼?”
馬慶輕聲道:“是”。
陳湘娟這一通胡鬧,沒花一兩銀子,就拿到了賣身契。這讓馬慶覺得不可思議,他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是陳湘娟叫的要見官那番話讓馬大人害怕,他一直以爲自己的父親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沒想會害怕見官。
陳湘娟把賣身契收好,笑道:“夫君,等改明兒就讓去官府,給大姨娘消了奴籍,往後她就隨我們過日子了。”她又恭恭敬敬地向馬大人行禮,“世伯呀,我也不想這麼鬧的,着實是馬伕人太過分,不給我和馬慶操辦婚事不說,還故意隱瞞了我和馬慶要成親的事,這親事原是世伯與我爹訂下的,我知道世伯是個講情意的……”
這會子,她又變得優雅得體起來,還含着笑誇讚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