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你知道一個人活着其實是在尋找如何死亡時,心裡肯定會有疑惑,會覺得這個人的想法很不可思議。
因爲活着纔會享受更多的美好。
可是從廣陵口中知道九缺活着是爲了尋死的事時,我並沒有覺得奇怪,就彷彿早就知道了一樣。
廣陵站在我的面前,忽然將手中的玉瓶遞給了我,“給你的。”
“這是什麼?”我拿過玉瓶在手裡晃了晃,猜測說,“你收集的無根水?”
“他叫我給你的。”廣陵撇了撇嘴,指着前面一棟金碧輝煌的三層閣樓對我說,“他在那裡叫你過去。進去之前喝了無根水,別忘記了。”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折了回來,附在我的耳邊神神秘秘的說,“君上在後山的石洞裡調息。”
我一笑,隨口說了句,“廣陵你還是這樣善良。”
話出口,我愣了,連帶着廣陵也愣住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的望着我,微開了嘴,似乎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堵在了喉間,一字未發。
他摸摸鼻子,轉過身去,“我只是看你那麼蠢,別被那隻大灰狼給騙了。走了,拜拜。”
“拜拜。”
我對他的背影笑笑,然後拿着玉瓶往九缺那裡走去。
走進大樓的時候,那種熟悉的感覺根本不受大腦的控制,腳步自作主張的往上面走去,最終停在了一扇雙開門前。
我站在門口,緊握着玉瓶,晃了晃,沒有喝就開門進去了。
淡淡的檀香自門背後撲面而來,頓時令人神清氣爽,簡單的擺設不如外表的華麗耀眼,每一份裝飾都恰到好處,正如那身水墨色的長衫,給人一種山間如畫的錯覺。
我關上了門,站在門口定定的望着低頭看書的人。神情的寧靜,脣角的淡揚,指尖輕微的觸碰,偶有的風聲吹拂的黑髮……
每一點都對我來說是陌生的,但匯聚在一起的時候,就覺得好像似曾相識,讓我越發的覺得奇怪,明明不會對前世的事有任何的記憶,卻在這個地方越來越清晰。
“九缺。”
我叫了他的名字,他沒有擡頭,聲音卻輕揚出口,“喝了無根水,我們再說話。”
我晃了晃手裡的玉瓶,“爲什麼?”
九缺恰逢翻過一頁紙張,擡頭望了我一眼,笑容清雋,“如果你想保護你肚裡的孩子的話。”
“你知道?”我驚訝,可他卻不再說話,猶豫半晌,我還是喝下了無根水。
淡而無味,卻瀰漫着一股異樣的清香,我頓時一滯,“這不是無根水。”
“是,又不全是。”九缺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書,翹起了二郎腿,單手撐在高几上,凝神望着我,“我放了點東西進去。”
“謝謝。”
我走上前,尋了個位置坐下,沒有多問,也不曾懷疑。
九缺眼神微垂,遮住瞳仁裡的暗黑,再擡眼的時候,已然恢復如常,脣角的笑帶着幾分高深莫測,“爲什麼不告訴他?”
“因爲說不出口。”我想九缺在蒼麟調息的時候找我單獨說話,肯定是知道我的想法的,“而你知道答案的。”
九缺輕呵一聲笑了,端起邊上的茶杯,放在手裡把玩,卻不入口,久久的沉默之後,才緩緩道來。
“九夜花是鬼母的劇毒,要想解毒,其實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九缺望着我緊張的神色,笑着搖了搖頭,食指在眼前揮了揮,“僅能透露的是,一生一死。”我心頭一顫,下意識的握緊了手,聽到他的聲音繼續說,“當然這件事我會替你保密。”
“免費的?”
我想也沒想就說出了口,和廣陵的反應不一樣,九缺並沒有覺得奇怪。
“我想說不是,但你全身上下都沒有值得付出代價的地方,想想還是算了,虧本生意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誒!”
他把我損的什麼都不如,還偏偏做出一副很心疼的樣子,叫人又氣又笑,翻翻白眼,選擇不理他。
“你就不問問我找你來這裡做什麼?”
在長久的不搭理他之後,九缺摸摸鼻子坐直了身體,眨着漂亮的眼睛,傳遞着“快點問我”的訊息。
我尷尬的扯扯嘴角,忽視他的做作,輕咳一聲,順勢問道,“你找我來做什麼?”
“給你鳳凰鐲。”
九缺接話接的很快,同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拿過架子上的一
個錦盒。
錦盒通體漆黑,卻畫着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
他打開盒子,遞到我的面前,純白無暇的鳳凰鐲安靜的躺在裡面。
只是我很快發現,一直遊移在鳳凰鐲裡面的紅色絲跳,不知何時變作了一隻極小的鳳凰。
彷彿翱翔在純白色的天空中,展翅高飛。
“這是……”我盯着那隻行動自如的鳳凰,心裡喜道,“它涅槃重生了?”
“並無。”九缺指尖劃過鳳凰鐲的表面,遊移的鳳凰就落在他的指尖,似是一種親吻。
“你死了,它纔會涅槃重生。之前你看到的是紅色絲線,不過是我給它注入了魂識,這樣你就可以靠着意念與它交流,任何時候都會化作鳳凰劍,就比如這樣。”
他指尖一勾鳳凰鐲,白光頓時大亮,隨後紅豔來襲,瞬間在他的手中化作了鳳凰長劍。
栩栩如生的火鳳附着在劍身上,比起之前的更加漂亮和真實,華美的令人睜不開眼。
他單手翻轉,把鳳凰劍遞給了我,我伸手接住,那種熟悉的感覺尤甚從前。
“甜沁,好好收着它,這是爲師能給你的最後幫助。前方的路還有很長,闊別三世的債,只有你纔可以終結。爲師沒有很大的心願,只希望你能夠做出對你而言最正確的選擇……無論生與死……不怨不悔沒有遺憾……別和我一樣。”
水墨色的長袍在空中劃過一個好看的弧線,消失在了門口,我手握着鳳凰劍,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有些想哭的衝動,卻不知眼淚該來自何方,流向何處。
唯有望着這把鳳凰劍,九缺爲徒弟準備的結婚之禮。
手很重,心很疼。
第二天,我和蒼麟離開之前,都沒有看到九缺,只有廣陵板着一張臉給我們送別。
“廣陵,我們走了。”
廣陵點點頭,我和蒼麟轉身離開。廣陵望着我們,忽然對我大吼道,“甜沁,如果你最後沒有死,記得回來,我們、我們都在等你,你說過這裡纔是你真正的家。”
家。
我腳步一緩,卻並沒有停下來,只是加快速度拉着蒼麟離開。
家嗎?
謝謝你,廣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