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湘被牛氏打了一個巴掌,關進房間裡不許她出門,連晚飯都不許吃。趙湘哭着請求祖母的原諒,也沒能讓她消氣。
牛氏對趙澤、趙演兄弟的表現同樣氣憤不已。
趙演沒把張氏給的銀子帶回家,反而直接去了刑部,連同自己身上秘藏多時的銀票一起,辦好了收贖小錢姨娘的手續,換到了釋放憑證,簡直是自作主張。想當初,她在牢裡期盼着孫兒孫女們能早日想到辦法將她救出來,誰知趙湘卻告訴她,一向疼愛的庶孫竟然打算將她丟在牢裡,只把小錢姨娘贖出來,因此恢復自由之後,她立刻就決定要給他們母子一個深刻的教訓。可趙演根本就沒受教,反而越發不孝了,不但昧下了打秋風得來的銀子,還不顧她這個祖母的意願,堅持要收贖小錢姨娘,實在是令人生氣!
趙澤同樣也不是個乖巧的孩子,他未能從張氏手中拿到她想要的東西,也不知是故意不出力,還是真的力有未逮。更讓牛氏氣憤的是,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勸說她帶着全家一起返回老家生活。那種事她怎麼可能會答應?現放着侯府這麼一座金山銀山不去依靠,卻要回鄉下種地?傻子纔會做這種事!
牛氏看着兩個大孫子,心中微涼。她年紀已經不小了,都快五十歲的人了,丈夫死得早,兒子也死了,兩個大孫子都是養不熟的,大孫女又只是女孩兒,遲早要出嫁,將來誰能給她養老呢?如果指望大孫子,她頂多就是溫飽不愁,想要當家作主卻是難了。至於二孫子,以他們現在的惡劣關係,他不把她趕出門就算是好的了。即使是現在,牛氏也不敢想象如果家裡的銀子不是掌握在她和趙湘手上,還是歸趙演兄妹掌控,她在家中的處境會是什麼樣子。
她終於將目光轉到了年僅五歲的趙氻身上。
趙氻雖是庶出,卻是男丁,而且年紀尚小,好教導。只要她從現在開始把趙氻養在身邊,即使將來小錢姨娘回來了,也不肯將孩子還給生母,時間一長,趙氻定會更加親近她這個祖母的。
牛氏心中打響着如意算盤,開始尋思,要用什麼理由將小孫子弄到身邊來養,等把孩子弄來了,又該如何教導他,把生母和同胞兄姐都丟在腦後,一心孝敬她這個祖母。
她走神了,而由於她出乎意料地沒有罵兩個孫子罵得太長,趙澤與趙演對視一眼,都覺得十分驚喜。趙澤小聲叫了牛氏一聲:“祖母?”
牛氏不耐煩地揮揮手:“回屋自己好好反省去!今晚不許你們吃飯!還有,叫漫姐兒把氻哥兒抱到我這裡來,晚上讓他跟我睡。”
趙演怔了怔,有些緊張地問:“祖母叫他來做什麼?他年紀小不懂事,愛鬧騰,晚上還睡不安穩,別讓他擾了祖母歇息。”
牛氏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着什麼急?我是他親祖母,難不成會吃了他?!他還這麼小,身邊離不得大人,家裡沒有奶孃,你跟漫姐兒自己還是孩子,哪裡會帶他?先前是我沒想到,如今想起來了,自然要帶在身邊,省得被你們兩個耽誤了。”
趙演半信半疑地退出房間,站在臺階下擔憂不已。
趙澤走到他身邊:“二弟,方纔多謝你了。”
趙演瞥了他一眼:“大哥這話說得奇怪,你謝我什麼?”
趙澤笑了笑:“謝你沒聽大妹妹的話,也沒把事情的責任歸到我身上。”他原本還真有些擔心,趙湘向二房潑髒水,趙演可以實話實說向牛氏告趙湘的狀,同樣也可以順便黑自己一把。他沒這麼做,趙澤還真是鬆了口氣。
趙演嗤笑了下:“你別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實話實說,不肯聽大妹妹的話抹黑二房,是因爲我剛剛承了二房的情。有了曾祖母給的銀子,我總算能收贖姨娘了,這份恩情我總要償還的。”至於沒順道抹黑趙澤,完全是因爲他更厭惡趙湘,所以把責任都往她身上推了。
趙澤苦笑了下:“二房同樣對我有天大的恩情,只是我卻不知該如何償還了。”想想祖母到今天還想着要從二房榨取好處,他就覺得心裡堵得慌。看向庶弟,他忽然問:“你覺得……我們一家回奉賢度日,好不好?”
趙演挑了挑眉:“大哥怎麼問起我來?這種事,自然是要聽祖母的。”纔怪,他早就想過了,曾經慈愛的祖母,如今已經變成了惡魔,趙湘更是時刻盤算着要折磨他們兄妹三人。等到他將生母接回來,他們母子四個索性就回上海去。錢家還有人在那邊,家境也過得去,依附親舅舅們,怎麼也會有口飯吃。不過到時候,他們就不必帶上礙事的祖母,還有相看兩厭的趙澤、趙湘兄妹了。
趙澤低頭沉思片刻,又重新擡起頭來,毅然道:“若是你們打算回去,可以去尋趙氏族人。我先前在老家養傷時,與族人相交,還算有些交情。他們曾經勸過我,在京城日子難過,大可以回奉賢去。族中多有產業,不論哪裡,總能給我找個差事,溫飽不愁,若是我能幹,還能小有富餘。我上京前,一直都是這麼打算的。可如今看祖母的意思,似乎是不打算回去了。我不能丟下祖母,若你要回去,那份差事就讓給你吧。你去尋外六房家主趙琿,他家的商號遍佈江南各地,還開到京城來了。只要你老實肯幹,不愁找不到好差事,養活你姨娘弟妹們。”
趙演意外極了:“大哥你這是……”
趙澤低下頭不說話。外六房提供的差事,其實是他的一條退路,但現在他只能將這條退路讓給庶弟。當年他母親蔣氏之所以會犯下殺害多條人命的罪孽,就是爲了掩蓋他涉嫌殺害庶出弟弟的罪行。他雖然一點記憶都沒有了,可是二房有人證,當年朝廷也給他母親定了罪,他一直不肯承認,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小錢姨娘母子幾個雖然過去總是爲難他,但這不過是他罪有應得,如今只當是贖罪了。
他對趙演說:“你要去接姨娘,就儘快出發吧。你的弟妹,我會幫着照看的。等你把人接回來了,若想回老家,沒有盤纏,也可以找我。我這裡還有幾兩銀子,明兒開始,我也要出門找差事去了。”
趙演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他:“祖母一定不會放過你的。”趙澤苦笑:“她老人家何嘗曾經放過我?”趙演看了他好一會兒,就轉身離開了。
第二天一大早,趙演就收拾了兩件換洗衣裳,帶了些碎銀子和銅錢,離開家門往西北方向去了。等日上三竿,牛氏慢騰騰地起牀、梳洗,出來吃早飯時,她才知道這個消息,頓時火冒三丈。
趙湘被關在房間裡,趙漫不見蹤影,牛氏跟前只剩下趙澤,還有一個婆子侍候她吃飯,丫頭們有一個在廚房忙活,一個在院子裡打掃,剩下一個,還在臥室裡給趙氻穿衣裳。牛氏有脾氣要發,只能尋趙澤:“其他人在哪裡?早上竟然不來向我請安?!”
趙澤不緊不漫地給她舀了碗江米粥,放到她面前:“演哥兒一大早就出發去接他姨娘了,漫姐兒接了些針線活,如今正在屋裡趕着做呢。若是能趕在今天內做好,明兒也能給祖母桌上添一道菜。”
牛氏直接將趙漫的事丟在一邊,只爲趙演擅自離開而發火:“反了他了!竟然不稟報我一聲,就去接人?!”
趙澤低聲道:“祖母,總不能不把姨娘接回來,她是弟弟妹妹們的生母,咱們家雖然落魄了,也是要臉的。讓人知道弟弟妹妹們的生母被流放到西北去了,他們面上無光,日後要如何做親?”
牛氏冷笑:“生母被流放,他們會覺得很丟臉麼?那當初他們怎麼就不想想,祖母被流放,難道就是件有臉的事?不孝的混賬東西!就該給他們一個教訓!”她不善地瞪了趙澤一眼:“那你呢?你又打算做些什麼?”
趙澤低下頭:“孫兒打算再想辦法打聽一下母親的葬身之所,還要去父親墳上祭拜。等做完了,孫兒會在京中尋個差事做,也好養活祖母和妹妹。”
牛氏冷哼,十分不以爲然:“你纔多大?又懂得什麼?能找到什麼好差事?依我說,你抱緊了你曾祖母的大腿是正經。只要她時不時賞你一點好東西,你還怕會養不起一家人?”
趙澤低着頭,一聲不吭。
就在趙澤一家在吃這頓遲來的“早飯”之時,趙琇與張氏也迎來了從宮中迴歸的趙瑋。
趙瑋見了祖母,十分歡喜。張氏則拉着他的手不放,連聲問他這幾個月過得如何,在宮中過得如何,有沒有受欺負,可有出過差錯,等等等等。趙瑋笑着一一回答了她的問題。他在宮裡其實過得不錯,廣平王父子都對他十分照顧,常常叫他過去一起吃飯。因新皇十分關心兄長,也常常過去與廣平王一道用膳,連帶的他也幾乎每日都有面聖的機會。這讓他在宮中的處境變得好了許多,無論是勳貴皇親,還是文臣武將,都對他分外客氣,他還順便認識了不少新朋友。
張氏聽了,欣慰之餘,也十分感嘆:“王爺對你真是太好了,這份恩情,你千萬要記住纔是。今日王爺與世子也要回王府了吧?爲了迎你,你妹妹也沒去王府,索性,一會兒我們祖孫一同過去給王爺請個安吧。”
趙瑋忙道:“王爺回府,只怕還要再晚一些。朝上有一樁公案,可能需要問問王爺和世子的意思,因此這會子他們還不曾回府。”
趙琇有些好奇:“朝上又出了哪樁公案?還需要問他們的意思?”
趙瑋笑了:“事涉鍾家,自然是要問王爺一聲的。祖母,妹妹,你們不知道吧?鍾家大老爺的貪墨案鬧大了,人證物證都齊全,王爺也無法爲他辯駁,因此昨日大理寺就派人將他革職下獄了,皇上親點了大理寺少卿帶兵上門查抄鍾家。這會子鍾家人只怕都亂成一團了,還不知道會不會鬧上王府去呢。皇上擔心他們擾了王爺靜養,因此讓王爺與世子在宮裡多住兩日。”
趙琇驚訝極了:“怎麼會這樣?昨天我去王府,沒聽說半點消息呀?”
趙瑋笑着搖頭:“鍾家也是自找的。聽聞那鍾大老爺被帶走時,還曾經嚷過,他女兒是要嫁給山陰侯的,這是先帝訂下的婚約,官兵不得驚擾他家女眷,更不得對他父女無禮。想當初山陰侯過繼時,他有多嫌棄人家,千方百計要把這門婚事給攪和了,如今卻上趕着要認這個女婿。可惜,皇上已經給山陰侯尋好了未婚妻人選,只等三年孝滿後就讓他們成親。鍾家女原本不過是指給皇子做側室罷了,如今皇子已不是皇子,這側室自然也就無從提起了。”
趙琇眼睛都瞪得快脫窗了:“皇上給山陰侯選好了未婚妻?不是鍾家女?那是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