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正在氣頭上,已經認定了是皇帝在搞鬼,故意壞了廣平王的婚事。她再疼小兒子,再清楚小兒子如今已是一國之君,也無法接受他對兄長已經苛刻到了這個地步。她這個母親還活着呢,小兒子就已經容不下大兒子了。等她死了,大兒子一家還有活路麼?
當初支持大兒子將小兒子推上皇位時,她可絕對沒有想過這種後果。
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大兒子廣平王又從來沒做過不好的事,會造成眼下這種局面,自然都是小兒子的錯了。太后只覺得心絞痛都快犯了,實在不想看見小兒子的那張臉。連皇帝的體面都顧不上了給了,她連聲下令宮人緊閉殿門,不許皇帝進來。
皇帝站在殿門外,心裡卻忍不住叫起了冤。他確實想過要破壞廣平王納範家小女兒爲側妃的事,也想過要把人納進宮裡做妃子,好徹底將範本章這員大將納入心腹範圍,可他根本什麼都沒做啊!
他只是讓範家人寫了封信給範本章,暗示對方婉拒妹妹成爲廣平王側妃而已。哪裡想到,範本章確實如他所想的那樣拒絕了廣平王,但同時也拒絕了京中所有的求婚者,直接在遼東把妹妹的婚事給定下了。
不過,只要範家女兒不是嫁進廣平王府,範本章並沒有成爲廣平王的人,皇帝心裡雖然惋惜,也不覺得惱火。可是,事情最終出現了這樣的結果,絕非他所願。太后居然還把這件事記到了他的頭上,他冤不冤?!
可皇帝心中無論覺得自己有多冤枉,這話都沒辦法在太后面前說出來。他只能再三安撫太后:“母后誤會了,兒子什麼都沒做。誰都沒想到範將軍早已爲他妹妹定下了婚事,只能說是皇兄與範家女兒無緣,母后怎能怪到兒子頭上呢?”
太后在殿內冷笑:“除了你,還會有誰?範本章何嘗給他妹妹定下過婚事?範老太太進宮時還跟哀家說過呢,不知該給小女兒尋什麼樣的人家。她寫信給範將軍,讓他幫忙留意。當時他那個妹夫家裡倒也上門提過親,只是範將軍嫌他是續娶,當時就回絕了,又在家書中跟範老太太提起。當時既然拒了。如今又怎的說已經定了一段日子?這是在哄哀家呢!”
皇帝的臉色微微變了:“照母后所言,範本章難不成是在欺君?不成,朕得問清楚。皇家能看中他妹妹,是他妹妹的福氣,他們竟然還敢託辭相拒?!”
太后冷哼:“你這時候去問又有什麼用?即使原本拒了親事。如今範將軍既然說了是定了親,那這門親事不成也要成了。人家何曾託辭來着?人家不過是說實話罷了!哀家倒是想知道,範將軍爲何要這麼做?皇上先前命範家人去信時,聽聞是打發了身邊的心腹親眼看着範家人寫信的,又派了親信的人手去幫忙送信。也不知道範將軍見過送信的人,又看過信之後,爲何還會生出這樣的心思來呢?皇上若說這不是你的緣故,那皇上就給母后好好說一說吧?那信裡到底都寫了些什麼?”
皇帝一窒,倒有些無言以對了。當日那封信裡,確實有些不能讓太后看見的辭句。可太后是怎麼知道的呢?難不成是範家人泄密?還是當日他派到範家去的人多嘴了?又或是範本章身邊的人走漏了風聲?
皇帝心中驚疑不定,太后繼續生悶氣,執意不肯見他。他在門外勸了半日,見太后遲遲不許開門,他到底要顧及君王體面,只能暫時退開,命慈寧宮裡的宮人好生勸解太后了。
他不打算叫廣平王父子入宮來做和事佬,也不想請動其他的太妃、太嬪們。這種事說來也挺丟臉的,他纔不要傳得滿城風雨。
只是回到乾清宮後,皇帝細細回想太后的話。心中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不相信範本章是因爲看了他的信,才把妹妹嫁去遼東的。明明當初他命手下的親信去見範家人時,曾經暗示過範家小妹興許可以有更大的造化。這句話不曾寫在書信上,但範家派去送信的人沒理由不告訴範本章知道。京城的範家人並未表現出牴觸的意思。對待範家小妹,也象是別家被定下入宮前程的閨秀一般待遇。範本章看了家書,根本沒有理由會拒絕這樣的安排,另將妹妹許給一個莽夫。
皇帝心中並不認爲,範本章會反對妹妹入宮。朝廷上下的官員,哪個不盼着自家女兒能攀龍附鳳?一個個爭得面目猙獰。平日再淡然的人,這時候都不可能淡定。範本章興許比他們更端得住一些,但心裡絕不會拒絕這樣體面的好事。
皇帝同樣不認爲廣平王會從中做什麼手腳,因爲範本章將妹妹嫁給他人,第一個利益受損的就是廣平王。他差一點就能擁有範本章在軍中的勢力支持了,又怎會傻傻地將利益往外推?這是絕對沒有道理的。至於入宮之事,皇帝認爲自己瞞得夠緊,廣平王父子一直留在王府裡,不曾入過宮,也沒見跟範家人有過什麼接觸,他絕不可能知情。
於是皇帝就開始調查身邊的人了。會知道他有過納範家女入宮想法的人,無一不是他身邊的心腹,定是他們走漏了風聲,叫某些不想看到他稱心如意的人知道,使計破壞了此事。也不知道他們用的是什麼計謀,竟能讓範本章這樣的軍中大將屈服。
皇后很快就暴露了。
坤寧宮的宮人在宮中四處走動,本來就是受到監視的。他們還格外有興趣地打聽了端嬪的事——這並不稀奇,可稀奇的是他們連範家女眷入宮向太后請安的事也打聽了,還很關心範家小女兒的容貌人品,又問了不止一次乾清宮女官被賜給廣平王的細節。
皇帝在坤寧宮中是安插了人手的,那些新調來的宮人雖然大多是端嬪的手筆,可端嬪新入宮,能有幾個心腹?那些宮人還不是要聽乾清宮的號令行事?先前是皇帝沒關注,如今起了疑心,自然要事無鉅細地問個清楚。皇后聽聞範家女眷向太后請安、乾清宮女官被賜給廣平王爲妾之後,就在宮中多次哭訴,言語間透露了她心中的猜疑。而這猜疑,也正好說中了皇帝心裡的隱秘計劃。
皇后還爲此召見過皇長子相詢,皇長子的回答中規中矩,宮人們照實回稟,皇帝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妥之處。只是皇后聽了長子回答後的反應讓皇帝十分不滿。都到了這份上,皇后居然還要吃飛醋。她還算是一國之母麼?如此小家子氣,只怕連一般高門大戶的主母都比她強!
皇帝一旦有心要查,曲水伯夫人與謝襄飛入宮之事,也自然瞞不住他了。皇后與母親弟弟說話時,新晉的宮人並不在跟前,並不清楚其中細節,但守在門外的太監卻隱隱聽到些隻字片語,似乎是皇后要求孃家親人幫她做什麼事,還說他們不做的話,將來定會後悔云云。皇帝馬上就猜到了她要求曲水伯夫人與謝襄飛要做的是什麼。
雖然不清楚曲水伯府是如何行事的,但他們是皇后的孃家,代表着皇后與皇長子。若是他們向範本章暗示了些什麼,範本章自然不可能跟他們對着幹。怪不得他會選擇將妹妹嫁去遼東呢。皇后善妒,卻是壞了皇帝的好盤算。
皇帝一得出這個推論,顧不上求證,就立刻心頭火起。他氣沖沖地跑到坤寧宮,摒退左右,質問皇后:“範本章將妹妹另嫁他人,這事兒是不是你搞的鬼?!”
皇后原本還未得到消息,聞言頓時一驚,但接着很快反應過來,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哦?是麼?那真是遺憾,皇上無法抱得美人歸了。”
外界都不知道皇帝的小心思,皇后這話一說出口,皇帝就知道是她乾的了,當即火冒三丈:“你壞了朕的大事!你這個皇后除了吃醋,還會做什麼?!早知如此,朕當初就不該太寵你了,以至於你如今不分輕重胡攪蠻纏!”
皇后沉下臉:“我胡攪蠻纏?皇上真是會推卸責任!背信棄義的明明是皇上,怎麼就怪起我來了?皇上若不是背信在先,我又何至於操心這些事?皇上說我只會吃醋,我還要說皇上除了小心眼就什麼都不會做了呢!”
皇帝氣得渾身發抖:“大膽!你……你這個愚蠢的婦人!竟敢倒打一耙!”
皇后冷哼:“臣妾幾時倒打皇上了?臣妾說的可都是實話。皇上說了今生只有臣妾一人,難道不曾背信?皇上說了會立大郎爲儲,立儲儀式幾時才舉行?皇上答應過的事一件都沒兌現過,臣妾又怎能算得上是倒打一耙呢?”
皇帝深呼吸幾口氣,冷靜下來了,表情變得有些扭曲,冷笑道:“皇后心急着要看到大郎立儲麼?可惜,皇位是朕的,立誰爲儲也是朕說了算!朕愛幾時立,就幾時立,皇后只需要接旨就是,不必多問!皇后也別以爲朕只有兩個兒子,都是你生的,最終繼位的就只會是你的兒子。端嬪強過你數倍,宮外也有的是名門淑女,朕後宮不缺妃子,哪個妃子都能生兒子!朕還年輕,爲什麼要急着立儲?此時立了儲,你們眼裡還會有朕麼?只怕都盼着朕早日死了,纔好成全了你做皇太后呢!你就等着瞧吧,朕絕不會叫你們稱心如意!”
皇帝憤怒地甩袖離去,皇后只覺得身上一陣虛軟,無力跌倒在地,兩行珠淚滾滾而下,心中卻隱隱生出幾分恨意來。
皇帝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當真要奪去皇長子的儲位麼?若是她的後位不保,皇長子無法立儲,最終叫其他女人的兒子贏得了那張寶座,那她如今所忍受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