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王納側妃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廣平王經過太后連番唸叨,又有了這麼長的時間做心理準備,已經不再象從前那樣排斥側妃的存在。更何況,納了側妃還有個更實際一些的用處:幫忙管理王府庶務。世子娶親的事情有人管了,王府中饋也不必讓世子高楨操心了,王府日常禮尚往來,也不必再由屬官或內外管事代勞,省了廣平王與高楨好大的功夫呢。
即使趙琇明年過門後,立刻就可以接手王府中饋,高楨內心中其實也不大情願自家小媳婦天天被埋在庶務堆裡。他還盼着父王雙目復明、生活可自理之後,自己可以帶着新婚的小媳婦四處遊玩一番,好好過幾天甜蜜鬆快的小日子呢。如果王府中沒有個能幫忙的人,趙琇要如何脫身呢?況且他母妃去世都三年有餘了,父王正值盛年,他並沒有讓父王孤單一輩子的執念。
廣平王父子二人都接受了側妃即將進入王府這個事實,可是這不代表他們什麼人都會接受。太后爲皇帝挑了幾個月的美人,才挑中了一個端嬪,但同時也在爲廣平王挑選合適的側妃人選。能被她看中的,無一不是官宦人家出身、知書達禮、品貌雙全而性情溫柔平和的閨秀。
皇帝忽然帶個女官來說是賜給廣平王的側室,這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太后那幾個月的功夫都是白費的?那要如何向那些參選的閨秀家人交代?人家好好的女兒,就這麼由得人挑揀了幾個月,若是輸給其中一個還算出色的也就罷了,怎能叫個空降的宮人得了便宜?
親王側妃也是有品級的,是要上玉牒的。是被皇家所承認的皇室成員。不是有來歷的出身,一般低品級官宦人家的女兒要想坐到這個位子上,尚且不容易,更何況只是宮人?
別說什麼女官不是宮人的話,女官可不就是品級高些的宮人麼?廣平王深知皇帝御前並沒有什麼女官,得用的都是太監,只有幾個容色相當平庸的粗使宮女。若說是新提拔的。那肯定是在端嬪入宮之後。太后派去溫泉莊子上的使者。也曾透露過端嬪把宮中其他殿室的出色宮人調到御前當差的消息。這麼看來,這肖氏也不過是新近到得御前侍奉的宮人,來歷高大上不到哪裡去。否則早就被安排到太后、皇帝或是皇后宮中了,再次一等也該在皇子所。如今可不比先帝朝的時候,宮中沒幾個正經主子。而輪不上這些殿所的宮人,那出身就不可能好到哪裡去!
而廣平王更是早就知道。皇帝昔日做儲君時,東宮中除了近侍。幾乎都是他留下來的人手。皇帝登基後,這些人手或是被賜到了廣平王府,或是去了慈寧宮服侍太后,或是被皇帝皇后開恩放還家中。就沒幾個剩下的了。因爲宮中人手不足,皇帝還將從前潛邸樂安王府的家生女兒充入宮中做了宮人。倘若這肖氏也是這般來歷,皇帝將她賜給廣平王做側室。簡直就象是在打朝中送女應選的大臣們的臉,同樣的。也是在打太后與廣平王的臉。
廣平王看着皇帝的笑臉,覺得有必要把話問得清楚一些:“還請皇上明示,皇上賜下肖氏,究竟是來做侍女,還是做側室?”
皇帝依然笑眯眯地:“自然是側室。若只是個宮女,朕早前就已經賜下來了,又怎會特地帶到皇兄跟前呢?”
皇帝確實早就給廣平王賜了好幾個宮人,如今也都在王府裡做着侍女的活計呢,只是廣平王只用她們做些平常的事,既不讓她們貼身侍候,也沒寵幸過任何一人,更不曾帶到溫泉莊子上去。顯然,他對她們並不信任。皇帝是絕不會讓寄予厚望的肖氏肖文珊落得同樣結果的。
廣平王聽到他的話,臉上的笑容略淡了一些:“皇上,母后正爲臣挑選側妃,你是知道的。不知皇上可曾稟告母后?若不得她老人家應允,臣只怕不好交代。”
皇帝笑道:“皇兄過慮了。親王可有兩名側妃,其下又有庶妃、侍妾等等,又不是母后定了人選,皇兄就不能再納新人了,又有何不好交代的?皇兄放心,此事朕自會向母后稟明,她老人家絕不會生氣的。”
廣平王笑笑:“臣倒沒什麼好擔憂的,皇上既然賜下人來,臣欣然接旨便是。只是側室一詞未免太過泛泛,還請皇上明示,肖氏應當是什麼品級?在王府中該得何等體面呢?若皇上沒有旨意,臣只怕不好安排肖氏。畢竟……她是御前出來的,與母后挑中的人選身份不一樣。”
就差沒有明說你皇帝不能讓王府的家生丫頭跟官家千金平起平坐了。
皇帝頓了一頓,他之前還真的忽略了這個問題。可肖氏若沒有側妃的名份,日後行事就會受到許多制肘了。況且,太后看中了範本章之妹爲廣平王側妃,他還真不大樂意下這個旨。若能打消太后的念頭,隨便哪家閨秀,只要品貌過關,往廣平王府裡一擡就完事了,最好她孃家不要有什麼實權或者名望,普普通通的人家就好。到得那時,肖氏憑藉御前女官的出身,又有宮中支持,應當能輕易把人壓下去。
不過這話皇帝也清楚是不能說出口的,因此他猶豫了一下,便做了決定:“皇兄就讓她先做個庶妃吧,等她爲皇兄生下兒女,再提爲側妃,也無人會說什麼了。”
廣平王不置可否,行禮謝過了皇帝的賞賜。高楨咬着牙,心中老大不情願,但收到了父王遞過來的眼色,也跟着行禮了。
肖氏肖文珊就這麼留在了廣平王府,府中下人皆以“肖庶妃”稱呼。王總管給她安排了單獨的院子,卻在離中路正院相當遠的地方。廣平王並沒有讓她近身侍候的意思,而身爲庶妃,肖氏若未得廣平王召喚,是不能進入正院的。
所謂“庶妃”。不過是好聽些的說法,在親王府中,側妃以下,俱是不入流的妾室,只比通房丫頭強些罷了。既不入玉牒,也不是正經主人。名義上是廣平王的側室,其實沒什麼地位。至於什麼侍候起居。又或是管家權利。壓根兒就沒有。王總管給肖氏安排了兩個丫頭,兩個婆子,讓她安心留在院中等候王爺召喚。就沒說別的了。吃穿住行上的待遇,只能說是比一等大丫頭略強一些,正正是通房丫頭的規格呢。
可廣平王壓根兒就沒有召她侍寢,她這通房丫頭也是名不符實的。她入府三天了。還只能在自己的院子裡轉悠,想打聽廣平王什麼時候會召見自己。那些婆子們就勸她:“王爺正在休養呢,什麼時候想見庶妃了,自會召喚,庶妃不必着急。”肖文珊也是要臉的姑娘家。聽到這話,雖儀態還端得住,臉上早已緋紅一片了。自然沒臉再提。
她心裡想,自己總歸是皇帝賜的。廣平王也許一時半會兒身體不便,但等到正經的側妃入了府,皇帝再提上一提,廣平王總會召見自己的。於是她便耐下心來,靜靜等候。
肖文珊可以耐下心來,宮中的太后卻沒這個耐性。她一聽說皇帝把身邊的宮女賜給廣平王做了側室,頓時大怒,立刻將皇帝召了過去,問是怎麼回事:“皇上難道就不知道,哀家已經給你皇兄挑好人了麼?那天哀家跟皇上提過的,皇上怎能自作主張?!”
皇帝忙賠笑道:“母后誤會了,朕並沒有讓這肖氏成爲皇兄唯一側妃的打算,她入府後也不過是個庶妃,除非爲皇兄生下一兒半女,否則是不會晉位側妃的。所謂側室,只是一個說法罷了,並非側妃之意。朕怎會不知道母后已爲皇兄挑好了側妃人選呢?只是側妃入府,也不是三兩天就能辦完的。如今皇兄在王府中休養,身邊需要有個可靠的人照顧。肖氏入府,正好可以先侍候着。側妃之事就不必趕得太急了。”
太后臉上仍舊帶着冷笑:“皇上對兄長倒是關心得很,連上這個肖氏,前後已賜了不少美人下去了吧?原來前頭賜下去的美人,沒有一個人可以侍候你皇兄的,全要靠這肖氏呢!”
皇帝笑笑:“母后,朕原也不知道皇兄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先頭這些既然不討他歡心,那就另賜好的去。多一個人侍候皇兄,又有什麼不好呢?她們即使爲皇兄生下了子嗣,也終究越不過楨兒去。”
太后深吸一口氣:“也罷。不過是個宮人,多一個人侍候你皇兄,也沒什麼要緊。只是指婚範家女兒的旨意,要儘快擬好頒佈下去才行。皇上就命禮部選個吉日,把這事兒給辦了吧,該有的禮儀也該行起來了。總要等側妃入門,王府纔好準備迎世子妃的大事。”
皇帝臉色變了變:“母后,當真要擇定範本章之妹麼?她畢竟是前頭定過親的女子,另嫁他人也就罷了,做爲親王側妃,似乎有些不夠格?若是她前頭的夫家不滿,鬧將起來,豈不是連累了皇兄?”
太后冷笑:“若叫人欺到你皇兄頭上,哀家這個做母后的,還有皇上這個做弟弟的,也沒什麼臉見人了!”
皇帝輕咳一聲,有些不自然地說:“範本章是守邊大將,既要讓他嫡出的妹妹給皇兄做側室,總要問過他的意思纔好。他若是不樂意,豈不是讓皇兄尷尬?”
太后有些不耐:“既如此,就跟範家說一聲,讓他們寫信問過範本章的意思再說。哀家不信,他還能不樂意?”
皇帝見太后總算鬆了口,暫時拖延住了立範本章之妹爲廣平王側妃之事,心下暗暗鬆了口氣。只是回到乾清宮後,他又開始發愁,去信範本章,也用不了多長時間。若是範家人快馬來回,只怕一旬之內就能有結果。他該如何阻止這件事纔好?
難不成……他得再多納一名後宮?可守邊大將之妹入宮,不是一個嬪位就能打發的,萬一生下了一兒半女,對皇后所出二子也是個威脅。此事不可不防,他不能輕舉妄動!
就在皇帝糾結之際,坤寧宮中的皇后知道了這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