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三是小二房奴僕叛主投向小長房的典型例子,加上他續娶了妻子後,便對前妻珍珠嫂留下的兒子百般折磨,其惡劣程度又加重了幾分。張氏也好,趙瑋、趙琇兄妹也罷,一聽到他的名字,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厭惡之色。
趙瑋皺着眉頭問那婆子:“他如今去哪裡了?跟着趙澤住進宗房了麼?趙澤這次南下帶的人裡頭,還有幾個是象他這樣,從我們家轉投過去的?”
那婆子想了想:“小的只見到他一個,他老婆也在,夫妻倆都跟着到宗房去了,旁人倒是沒看見。”
張氏眉間露出淡淡的嫌惡:“理他們做什麼?趙玦一家如今已經不是趙氏族人,趙澤是宗房外客,帶什麼人,與我們何干?”
趙瑋道:“祖母,這陳老三是叛奴,從前他不出現,我們只當看不見,如今他都跑到我們家門前來,幫着他的新主子衝我們耀武揚威了,難不成我們真的要放過他?宗房的客又如何?全族人都知道煜大伯是爲何才護着趙澤的,這事兒是我們佔理,誰還能說我們的不是?”
張氏仍舊搖頭道:“罷了,他的父母妹妹都死在當年的沉船中,還有珍珠嫂,她雖僥倖活下來了,但未必就願意看着從前的丈夫受罪,再說,冬生還在呢,父子血緣總要顧及幾分。你們笑話我心軟也罷,當年的舊僕,沒幾個活下來的,珍珠嫂能回來,實在是意外之喜,就當看在她們母子的份上,不去理會這陳老三便是。”
趙琇不贊成地道:“祖母這話說得不對,陳老三自己不孝不悌,我們還要看在他父母姐妹的面上饒過他嗎?當年離開的叛奴不止他一個,甚至從前還未分家時,建南侯府的僕人也要敬您這位主母,可後來炯大伯命他們對我們這一房的人下毒手時。他們又有幾個是手軟的?正該殺雞儆猴,叫他們知道,我們好心不計較,不代表我們就是好欺負的,若他們膽敢再幫着小長房的人加害我們,我們也不會客氣!若您擔心珍珠嫂和冬生哥會難過,我這就去問他們。我還真不信了,冬生哥差一點就被後母打死,還能對那個縱容老婆行兇的親爹有什麼父子之情!”
她起身就往外走,直接去找珍珠嫂了。張氏無奈地嘆了口氣。對趙瑋道:“你妹妹如今越發有主意了。只是行事未免太過剛強了些。我們一房已是佔盡上風。小長房的奴僕只要不是蠢貨,都知道今後該如何行事,我們何苦跟幾個下人計較。”
這回連趙瑋也不贊成了:“祖母,不是我們放下身份要跟奴僕計較。而是世上蠢貨太多了,不讓他們知道厲害,他們還不曉得自己有多蠢。妹妹的話有理,您就由得她去吧,即便把事情鬧大了,她也還是個孩子,誰還能治她的罪不成?”
張氏更加無奈了:“知道你疼妹妹,但也別太縱容了她,縱得她無法無天的。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趙琇不知祖母與兄長的對話,直接就跑去了珍珠嫂母子和塗三陽夫妻暫住的院子。老宅里人不多,下人們都聚居在一處,遠遠地瞧見趙琇獨個兒走過來,很快就有兩個媳婦子笑着迎上來問:“姑娘這是要往哪裡去?”
“我找珍珠嫂和她兒子說話。”
一個媳婦子連忙在前引路。另一個就開始介紹自己,丈夫是哪一個,在哪處當差,自己如今在家閒着,擅長做什麼,從前未嫁人時做過什麼,諸如此類。另一個媳婦子見狀,也跟着介紹起了自己。
趙琇管了幾個月的家,家下人等多少摸到了她的喜好習性,知道要想自薦謀差事,又沒法送禮打點上頭管事的人幫忙說好話,那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在遇到大姑娘時,直接推銷自己的長處,少說些花團錦簇沒有意義的奉承話。那麼大姑娘要是看你順眼了,又查問得你不曾撒謊,過兩日就會有差事下來,再靈驗不過的,已經有好幾個人用這法子得了活計——當然,是肥差還是苦差,就端看各人的運氣了。
等到他們來到珍珠嫂家院子門前時,趙琇已經知道這兩個媳婦子的大致情況了,想了想:“盧叔受了傷,盧媽要照看他,騰不出手來,如今外頭的事是汪爺爺暫時代管,我一時間也想不到哪裡缺人。不過今日族中大會,將小長房給革出宗族了,一些產業也會慢慢收回來。你們別急着尋差事,先回去跟家裡商量商量,若有願意做莊頭或是外頭管事的,先把名單報上來。過些時候,可能要放一批人出去,到時候自會有空位子。”
兩個媳婦子聽了都大爲驚訝,旋即竊喜,連忙應聲退下去,找家人宣揚這個最新消息了。小長房居然被出族了?那小二房的產業只會更多,管事的位子也會有變化,新歸還的產業需要人去打理,那可都是不折不扣的肥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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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琇走近了院子,塗三陽家的已經迎出來了:“大姑娘,您來瞧我們珍珠麼?”
趙琇衝她笑了笑:“請你們夫妻也一塊兒進來,我有話要跟珍珠嫂、冬生哥和你們說。”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珍珠嫂、陳冬生以及塗三陽夫妻都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塗三陽夫妻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都沒出聲。陳冬生低頭不語,但珍珠嫂已是泣不成聲了:“這還有什麼好問的呢?姐兒只管照自己的意思辦去!他已經另娶新人,又有了兒子,早就不把我們母子當成一家人了!他連親生父母和妹子的大仇都可以忘記,這樣的畜生,我們還要認他麼?!”
趙琇小心打量了冬生一眼,才道:“雖然他這樣壞,但我還是要問你們一聲的,他還不知道奶孃活着,以爲你死了纔再娶的,而冬生哥與他畢竟也是親生父子。若你們有與他相認的意思,那我只要給他個教訓就好了,若你們不打算與他相認了,那我就把他打發得遠遠的,無論他會有什麼下場。你們都不必去理會。只是有一點,無論你們母子選哪一樣,將來都別後悔纔好。若是你們想留下他,日後卻受不了他的爲人行事,要再打發他出去,倒也不難,可若是你們不想留下他,日後卻想要找他回來,我就未必有法子了,只盼着到時候你們別埋怨我。”
珍珠嫂忙道:“大姐兒說的什麼話?我既然說了不要認他。將來即便後悔。也怨不到姐兒身上。原是我自己的主意罷了。”她看了看兒子,欲言又止。陳冬生擡起頭,正色對她說:“娘,你不必擔心我。自打他娶了後孃。就對我朝打暮罵的,若不是上頭還有主家,只怕後孃把我賣了,他也不會吭一聲。當初姨公姨婆進京找我的時候,他就說過了,拿錢來買,貨銀兩訖,我跟着姨公姨婆走了,就再也不是他兒子。叫我日後別回去求他養活。姨公姨婆給了他二十兩銀子,我是淨身出的戶,不欠他什麼。”
塗三陽家的嘆了口氣,摸着他的頭對趙琇道:“姑娘別怨這孩子說話直,他實在是吃夠了他老子的苦頭。都是爲人奴僕的。陳老三未經主家點頭,根本就賣不得兒子,卻成天拿這事兒嚇冬生,說他要是不聽話,就把他賣煤窯裡去,將他當成是奴僕一般使喚,沒日沒夜地侍候陳老三那個小老婆和寶貝小兒子,做事但凡略慢一點兒,就要挨窩心腳。我們夫妻跟陳老三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橫豎是親戚,我們接了冬生回去養活,以後就算一刀兩斷了,如何?那陳老三不是人,硬是要了我們二十兩銀子去,卻連一件衣裳都不許他帶走。珍珠嫁過去時帶的嫁妝,如今還在陳老三的小老婆手裡呢。他們一家三口吃香喝辣的,卻不顧冬生的死活,冬生這是傷了心,對他老子早就不指望了!”
塗三陽也低頭道:“若姑娘真能把陳老三弄走,也是好的。我們可以想法子去京城把冬生他孃的陪嫁給弄回來,東西事小,裡頭還有冬生他外祖父母的遺物,那些東西不能落在不相干的外人手裡。”
珍珠嫂聽了姨父這話,更加傷心了,摟過兒子就大哭起來。
趙琇想了想,就點頭對塗三陽夫妻道:“行,橫豎族裡要派人去京城收回小長房的一些產業,你們跟着去吧。只是有一點,旁人若問起,你們只要說,這是冬生要拿回他孃的東西,別提珍珠嫂還活着。”
塗三陽家的有些不解:“這是爲何?珍珠如今有老夫人庇護,還怕他們麼?”
趙琇只是微笑:“你們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
小長房的人還不知道珍珠嫂活着呢,也不知道珍珠嫂當年曾經從春草那裡聽說了什麼,但珍珠嫂曾經與她一起見過殺春草的兇手,這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她當年只是奶娃娃,說的話未必會有人信,但珍珠嫂卻是真正的目擊證人。總有一天,蔣氏的案子會結案、會判刑,那個殺手也會被捉拿歸案,到時候就需要證人出面了。無論是蔣氏,還是小長房的其他人,都休想逃脫。在那一天到來之前,珍珠嫂絕對不能出差錯!
趙琇回到正院,張氏正與盧媽說話。盧媽一臉的憔悴,強打着精神向張氏稟報:“今早已經醒過來了,人還算清醒,就是有半邊身子在發麻,右手不停地發抖,拿不了東西。大夫說沒有大礙,只是需要靜養,不過日後可能沒法做活了。”
張氏安慰說:“能保住性命就是大幸,昨兒你也瞧見了,他流了一地的血,當時我還以爲他撐不下去了。如今這麼快就醒了過來,也能說話,只是有些小毛病,已經很好了。”
盧媽慘笑着點點頭:“老夫人說得是。他往日也做了不少錯事,癱了也不過是報應,倒比他繼續留在管事位子上,叫人說三道四強。”
“胡說什麼呢?”張氏瞪她,“你若覺得他犯了錯,就該把他照顧好了,將來痊癒了,仍舊回來替我當差,這纔是正理,怎能趁着受傷就躲懶呢?快別胡說了。我這裡還需要你呢,等他好了,你趕緊回來幫忙。”
盧媽的眼淚立刻就出來了,跪倒在地:“老夫人,您對我太好了,可我哪裡還有臉留在您身邊……”
張氏嚇了一跳,連忙讓丫頭們扶她起來,趙琇上前一步,幫着攙起了盧媽:“盧媽,別哭了,你難道不知道祖母最離不得你嗎?你若是覺得過意不去,以後更用心當差,祖母就會高興的。”
盧媽只有一邊點頭一邊掉眼淚的份,最後叫丫頭們攙扶着下去了。
張氏嘆了口氣:“大壽那八十大板一會兒就開始了,我已經吩咐下去,分四次打,一次只打二十板,但要打得重些,只要不傷筋動骨,就讓他多吃些苦頭吧,也省得他成天閒着惹事。只是這麼一來,盧家就有兩個病人了,別說盧媽騰不出空回來管事,就連碧蓮和小滿也……”
趙瑋道:“小滿要回來當差了,我已經吩咐下去,他以後不必再跟着我出門,改到書房侍候。明兒我就要回學堂上課,書房裡沒人打理可不行。”他與趙琇對視一眼,微微一笑。
趙琇心領神會,這就是對盧家的補償了。小滿也可以趁機會多學點東西。脫不脫籍是日後的事,但學問的增長卻需要時間去積累。過些時候,等碧蓮迴歸,她這邊也要有所動作了。而作爲交換,無論是盧媽還是盧昌秀,可能都無法再掌大權了,她得從家中管事裡頭挑選出可以頂替的人選。
正思索着,張氏問:“琇姐兒,珍珠嫂那邊怎麼說?”
趙琇連忙收回思緒,將珍珠嫂母子以及塗三陽夫妻的意思說了出來。張氏點點頭:“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打算怎麼辦呢?陳老三夫妻如今是在趙澤手下做事,總不能帶人衝進宗房去,把人帶走吧?”
趙琇笑了笑:“用不着。當年分家的時候,各家的僕人都有身契在兩房主母手中,我們家也不例外吧?”
張氏想起來了:“是這樣沒錯,幾個奴僕的身契,連着京中那些產業的契書和銀票都叫盧媽藏起來了,南下時就藏在身上一併帶了過來。不過陳老三當年轉投了小長房,這契書……”
趙瑋一擊掌:“我明白了!當時兩房人本是一家,陳老三以爲轉投小長房,用不着去官府上檔子,這身契還留在咱們家呢。如今家也分了,小長房還出了族,他不經主家允許便改投他主,一個逃奴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趙琇笑道:“我們也不必帶人闖進宗房去了,這就遞了帖子給縣衙,請新任的縣令大人幫我們捉拿逃奴吧,人我們是不要了,該送哪兒就送哪兒去。只是要記得知會璟大哥和璟大嫂子一聲,讓他們記得要給差役開門纔好!”
就是不知道,等縣衙的人帶走陳老三夫妻時,趙煜和趙澤臉上會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