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楚傾顏踏入玉軒園的院子時,屋中那道墨色人影就映入了眼簾,微風入窗,輕拂白紗,給人一種淡雅如霧的錯覺,而在這亮光中,他閒散地靠在椅子上,黑亮垂直的發,微眯蘊藏着銳利的黑眸,削薄輕抿的脣,銀色面具遮掩了那快要凌厲而出的冷傲孤清,孑然獨立間散發出傲視天地的霸氣。
楚傾顏忽然有種衝動,想要掀開那一張涼薄的面具,一睹被遮掩住的面容。可是這個念頭只是一霎那閃過,很快就被她壓了下來,外界的傳聞她不是不知道,大火毀容,在希寧的耳提面命中,她便知道這是王府的一個禁忌,也是蕭緒一個不能碰觸的底線。
就這麼一晃神,楚傾顏便感覺到蕭緒投來的似有似無的視線,她連忙擠出一道天真的笑顏,哪知對方一看,便嫌棄地移開視線。
楚傾顏清咳着,趕忙落座,原來自己已經盯着人家看了許久,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在犯花癡,楚傾顏有些懊惱。
剛拉開椅子落座,就聽到了身邊人慵懶地開口,“現在沒什麼頭疼腦熱身子不爽利的地方?“
楚傾顏知道他這是在挖苦她前幾日的做法,不由訕訕一笑,“承蒙殿下關心,傾顏如今已然痊癒。“
只見蕭緒輕笑一聲,聽不出高興也聽不出不悅,楚傾顏在心底納悶,這人還真的是令人捉摸不定。
飯菜已然上桌,果然比起自己早上的飯菜,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蕭緒瞥到楚傾顏兩眼放光的模樣,彷彿看到一隻見到骨頭就垂涎欲滴的小汪,眼底掠過一抹自己也沒有覺察到的淡淡笑意。
愛過方知情重,醉過方知酒濃。
此時對於楚傾顏來說,簡直是吃過方知菜香,只是一頓飯,便已經讓她深知黃依的手藝,短短几日,她的胃已經被黃依收買了。
黃依仍然隨侍在一旁,看到她如此醉心自己做的飯菜,心裡十分的高興,身爲一個廚娘,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飯菜能夠得到肯定,而楚九小姐正是用着身體力行來肯定她的廚藝,不像這幾年,自家王爺享用她的飯菜,從未露出過楚九小姐這種驚歎享受的樣子,這一直讓她覺得十分的落寞,如今遇到伯樂了,她心裡焉能不高興?
楚傾顏自是不知道黃依已經將她納入了自己範圍之內,吃了三小碗米飯才堪堪停嘴,隨後又有些後悔地偷瞄了一眼面前的人,不知道自己這麼大的胃口有沒有嚇到他,萬一他覺得自己很費糧食,會不會剋扣她的飯菜呢?
蕭緒見她放下碗筷,一副謹慎的神情看着自己,不由挑了挑眉,然後撣了撣袖子站了起來,“去書房。“
又到了磨墨的時間裡。
楚傾顏這次立即就起身跟上,正好她有事想要問問他。
待兩人走後,黃依哼着小曲收拾着桌子,恰巧橙依走了進來,看了她一眼,撇嘴道,“心情不錯?“
因着心情好,黃依也不計較她話語裡的冷嘲,點頭道,“每次看到楚九小姐吃我做的飯菜,就有一種滿足感,而且今日王爺破天荒也多吃了一碗飯,一定是受了楚九小姐的影響,這對於我來說,是一件多麼有成就感的事情!“
橙依不以爲然地道,“這點事情就讓你喜不自勝,不會太沒出息了?“
黃依懶得和她計較,敷衍了幾句,就帶着碗筷裡去了。
待黃依離去,橙依看着書房的方向,眼底閃過嫉妒的光亮,這個楚傾顏何德何能能夠有和主子同桌而食的資格,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只要有機會,她一定會好好治理下這隻癩蛤蟆。
窗子擋住了來自主院的陰毒目光,裡面的人壓根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惦記上了。
站在屋外的紅依,看到橙依眼中的目光,微微訝異,站了一會兒,轉身離去,只是嘴角泛起了一抹奇異的漣漪。
書房內,兩道身影如平日一般,一站一立。白與黑,小與大,柔與剛,相互輝映,竟格外的和諧。
楚傾顏邊磨着磨,邊琢磨着該要如何開口詢問關於外界傳言的貪污事情,她想知道他是否清白,因爲這也關乎着她未來的生活,不能怪她事故,而是因爲,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憑藉她自己根本就無法保護自己,而且身爲女子,還是男人的附屬品,一有差錯,便是死無葬身之地,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才與父母團聚,她很珍惜這個機會,不想任何人奪走,所以越是在意,便越是惶恐不安。
“有什麼話,便直說,不要磨磨蹭蹭。“
清冷的聲音冷不丁傳來,嚇得楚傾顏手一抖,差點將墨汁甩到自己的白裙上,等穩住時,她有些汗顏,沒有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這麼容易就被看穿了,果然是自己的歷練不夠啊!
其實楚傾顏想錯了,並不是她藏不住情緒,而是在一個刻意觀察自己的人面前,再細微的神情,也難以逃脫,更何況她面前這人還是掌握百萬雄師的元帥,察言觀色,細緻入微,看出她的心思,只需花一點點功夫。
楚傾顏也沒有想太多,便擡眸看向面前的人,短短的相處,她知道他不是個喜歡人吞吞吐吐,所以她也不拐彎抹角。
“我聽人說,王爺沒有去上早朝,是因爲和一件貪污案有關係,這是真的嗎?“
坦白歸坦白,但是她沒有忘記自己此時的身份,一臉的懵懂可愛。
聞言,蕭緒擡頭看她,眼底深邃令人捉摸不清,“你是在關心本王,還是,“語氣微諷,“在關心你自己會不會被牽連?“
這是第一次她在蕭緒眼裡看到除淡漠以外的情緒,冰冷還有,犀利,彷彿可以看進人的靈魂深處,禁錮住靈魂無法動彈!
楚傾顏感覺自己被寒冰凍住,忍不住後退一步,可惜她忘了她身後是桌子,一個措手不及便絆到桌腳,然後整個人支撐不住往後仰,她後怕地揮舞着雙手,可是她知道,慘了,因爲沒有人會拉住她的,特別是眼前這個一直冰冷看着她的人。
就在她認命閉上眼睛的那個瞬間,她彷彿看到一抹墨色入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