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三千世界鴉殺盡(七)

張宇晨真的跟蘇曉講了他生前的事情,他原本是五中高三的學生,從小就察覺到自己的性取向與衆不同,一直不敢生張,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與同性朋友的關係,避免自己發生感情糾纏,自取其辱.他將全部精力放到學習中去,成績永遠都是名列前茅,無論老師還是父母都對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只是這種過於自律枯燥的生活讓張宇晨身心疲憊,他本就不是那種喜歡埋頭苦學的孩子,高中是個早戀頻發的地方,看着身邊的一些同學悄悄沉浸在戀愛中的幸福喜悅,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得到那樣一份愛戀的感覺,雙魚座的張宇晨有着雙魚女孩子特有的溫柔浪漫情懷,也許上天真的是爲他選錯了性別。那種渴望愛與被愛的情愫漸漸在心底發芽,後來一個偶然的情況下,他在網上某個本地同性論壇得知紅葉公園的事,便動了心一直想去親身體驗下,猶豫了很久,他最終還是行動了,第一次逃掉晚自習,欺騙父母在同學家住,然後在紅葉公園裡,遇到了他這輩子最愛也最恨的人,胡斌。

那晚在公園裡,他什麼都不懂,傻傻的看着旁邊的男人們親熱調情,覺得奇妙極了,這與在網上和圈裡人聊天那種有些缺乏真實的感受完全不同,彷彿找到了家找到了他的歸屬,因爲他年輕長得又清秀稚氣,很快便有許多人注意到他,上前搭訕,其中讓張宇晨頗有好感的人就是胡斌,他不似其他人一般剛剛靠近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動手動腳,說話直白露骨,雖然張宇晨知道來這裡最終目的是要做什麼,但太過直白還是會讓他有些害怕或者討厭,胡斌則一直非常紳士的陪他聊天,很能把握分寸,話題絕對不會涉及真實的生活身份。一個很幽默風趣又見多識廣的男人,要騙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上牀,再容易不過,只那一晚,張宇晨便愛上了他,愛他的睿智,他的風度和氣質,第一次很美好,胡斌經驗豐富,兩個人都很快樂。似乎胡斌也很喜歡張宇晨,從那以後,胡斌就包下那間房,他們經常在裡面做`愛,他還會給張宇晨零花錢,對張宇晨來說,這並不只是身體交易,他們是在戀愛,而對胡斌來說,他只是找到了一個比較中意的牀伴而已。張宇晨當時並不知道胡斌真實的想法,只是聽着胡斌在牀第之間因爲感官快樂而吐露的甜言愛語山盟海誓,他私下堅信着胡斌也是愛着他的。他不知道胡斌的身份,家庭,工作,甚至年齡,他只知道他叫胡斌,還有一個電話號碼,除此之外一無所知,胡斌從來不願告訴他任何事情,即使如此,沉浸在愛戀中的男孩還是愛着這個與他有無數次肌膚之親的‘陌生’男人,反正愛着就快樂着,他們之間確實也有許多美好的回憶。因爲心中時時刻刻掛念着胡斌,掛念着他們之間的甜蜜,分了心的張宇晨已經被高三激烈競爭無情甩下,他的成績一落千丈,沒人知道原因,父母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仍是改變不了什麼,晚上不准他外出,他就等父母睡了偷偷跑出去,再逼緊了乾脆就不回家,對胡斌可以說是越來越依戀,也許胡斌就是因爲這種依戀而產生了危機感吧,張宇晨太過投入了,他已經忘記了他們原本真正的關係,越來越想要融入胡斌真實的生活,頻繁的電話和信息沒有將胡斌留在身邊,反而將他越推越遠,感覺到胡斌的有意冷落,張宇晨幾乎是更瘋狂的打電話聯繫他,因爲太害怕失去,就不知不覺掐得太緊,忘記了讓對方失去空氣,會愈加想要逃離,愛情也是需要空間的,更何況他們之間還並不是真正的愛情。最後,胡斌終於徹底的消失了,退掉房間,電話成爲空號,不再有任何聯繫,張宇晨整個人快要崩潰掉,直到那一刻他才發現,他真的不瞭解他,除了電話號碼和身體,他們沒有任何交集,原來他要從自己生命裡消失是如此的輕意,只要換個號碼,就可以結束一切,在張宇晨痛苦萬分的情緒中,高考如約而至,毫無意外的,他落榜了,成績差得慘不忍睹,看着每日頹廢在家的張宇晨,父母已經失望至極,在一次責罵過後,父親狠狠的丟下一句,[像你這種廢物乾脆死了算了,當我沒生過這個兒子。] 便再也不理睬他 。

他愛的人絕情的拋棄了他,而他又深深傷害了愛着他的父母,望着母親時常哭到紅腫的雙眼,張宇晨萬念俱灰,也許就如父親所說,乾脆他死了算了,死了或許也能讓父母輕鬆一些。這樣想着,也就這樣做了,他用毛巾和衣架以極爲痛苦的方式將自己吊死在家中的廁所,死的時候心裡懷着極大的怨恨,也仍舊刻骨銘心的愛着胡斌,他希望胡斌能夠陪他一起死,他們一起到另外一個世界,只要拋開這個世界的身份地位名譽,他相信他們就能幸福,他一直這麼相信着,甚至成了鬼也一樣。

張宇晨成鬼之後,在路邊發現了醉醺醺的白巖,白巖是通靈體質,在酒精作用下意識又很不清晰,張宇晨便趁着這個大好機會附上了白巖的身體,在他衣服口袋的證件中瞭解了身體主人的信息,之後的事就如黃女士所說的那樣,他拿了錢,跑回紅葉公園找胡斌。

蘇曉聽完這一切之後,靠到牆邊沉默不語,張宇晨痛苦的望着他,彷彿要流下淚水,可惜鬼沒有眼淚,他只有悲傷和怨恨,[你能明白那種感覺有多痛嗎?你深愛着的人突然有一天從你的世界裡消失,不聲不響,沒有預警,就好像一個完整的身體被生生撕碎成兩半,傷口一直在痛在流血,永遠無法癒合,曾經說過的愛,曾經的誓言還回蕩在耳邊,可一切卻已成爲幻影,沒有人能懂那種感覺,沒人能懂…啊…] 張宇晨的手掌被蘇曉狠狠踩在腳下,蘇曉咬着牙冷冷的從嗓子眼裡吐出話來,[少跟我廢話,失去愛人是什麼滋味,我比你懂。]

看着蘇曉帶着恨意的冷酷眼神,連身爲鬼的張宇晨也不禁有些害怕,他沒敢再繼續講下去,識相的閉了嘴。蘇曉的心情跌到谷底,被張宇晨無意中勾起的恨久久無法平息,電話又一次震動,是程少萱,她已經查到胡斌的資料,35歲,一家公司的部門經理,已婚,有一個8歲大的兒子,還有他現在的電話號碼工作地點和住址.掛了電話將胡斌的信息告訴張宇晨,後者驚奇的盯着蘇曉,彷彿在置疑她是如何這麼迅速的找到胡斌,蘇曉踢了他一腳,示意讓張宇晨從地上爬起來,然後說,[我朋友是電腦高手,也結交了許多各種各樣的人才,她自有方法能夠查到,如果她想的話,還可以把你銀行裡的錢都轉移到她的名下,當然這種違法惹麻煩的蠢事她不會去做,而且冥幣她也應該沒興趣,所以你不用擔心。]

張宇晨翻了個陰陰的白眼癟癟嘴,用不着這麼時時刻刻的提醒他是個死人吧。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蘇曉把張宇晨拎上一輛的士,他們要去找胡斌。

另一邊,玄薇開着車,她們三人仍在紅葉公園附近打轉,景颯心裡總有種奇怪的感覺,開始她是擔心蘇曉有危險,可現在她卻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因爲剛剛打電話時,蘇曉的電話是正在通話中的狀態,這可能是白巖搶走了蘇曉的手機,但也有個可能就是,蘇曉一直不想接聽她們的電話。忽然之間,景颯好像回想到了什麼,[剛剛追白巖下樓時,你們有看到蘇曉在幹什麼嗎?]

[好像是有拿着手機吧。]柳薏仔細回想了下說。

[嗯,好像是有拿着手機,我也隱約記得。]玄薇點點頭,景颯又問,[桌上有水杯?]

柳薏和玄薇思考了許久,都搖搖頭說記不太清,當然沒注意那麼多。

[回旅館,我想我們有必要知道,蘇曉倒底又從老闆那裡打聽到了什麼。]景颯一聲令下,車子立刻朝旅館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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