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待高人從京城回來,我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談妥了條件,阿卓心滿意足的離開了,無端少了一大筆銀錢,她心裡到底不甘。但一想到能換回親人,也就沒有那麼肉疼了。
再者,阿卓還有點兒小心思。高人說種植鶯粟子可以賺錢,但他們從未嘗試過,萬一失敗了,耽誤的可是一年的收成。
他們展家不比官府,損失不起啊。
與其這樣,還不如先讓齊謹之在烏撒試種一番,等來年真的掙了錢,呵呵,他們再跟着種也是一樣的。
唔,不就是三年嘛,換阿朵一家三口的性命,也算值了!
“好,我待會兒就跟京裡寫信。”
顧伽羅親自將阿卓送出了後衙,站在二門臺階上,目送她離去。
“大奶奶,那是展家二小姐吧。”蕭十三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低聲問了一句,眼中帶着一些看不透的神情。
顧伽羅沒有發現他的異常,回了句:“嗯,水西那邊大局已定,阿卓奉父親的命令來烏撒辦點兒小事。”
據顧伽羅推測,似展家這樣的夷族人家,他們和朝廷不同。
朝廷對朱、馬等幾個從逆的家族,是徹底的敵對關係,事後必然會清算。
而展家和朱、馬等幾家,有利益衝突,但也有聯繫合作。
阿卓此次來烏撒,絕沒有她說的那般簡單,沒準兒她是代表家族與烏撒的幾大家族談判,趁着馬家頹敗的當兒,搶佔(當然也有可能是接收)馬家的地盤。
幫阿朵求情,不過是順便的差事。
“屬下聽說京中叛亂已經平息。燕王、大長公主等一干首逆闔家被打入詔獄,其中便有展家的大小姐展阿朵……”
蕭十三悠悠的說着,看向顧伽羅的目光帶着幾分意味深長。
顧伽羅聽着不對勁兒,扭過頭,“蕭先生有話請直說。”
他是在擔心她顧伽羅仗着妙真大師的權勢而爲非作歹嗎?
還是在暗諷她因爲妙真大師的寵溺而變得狂妄自大,不把王法放在眼裡?
還是……
顧伽羅腦中飛快的閃過好幾個念頭,但每一個都不怎麼令人舒服。
蕭十三彷彿沒有看到顧伽羅‘惱羞成怒’的樣子。依然淡淡的說:“據屬下所知。展阿朵有了身孕,她對齊勤之用情甚深,曾不止一次的說過要同生共死。屬下還聽說。展家人最是護短,哪怕是出嫁的女兒,於他們來說,也不是隨意能捨棄的……”
蕭十三灼灼的目光對上顧伽羅的雙眸。“展阿卓特意跑到縣衙來探望大奶奶,估摸是想求您幫忙吧。”
顧伽羅沒有猜錯。蕭十三確實另有所指,他是妙真一手調教出來的,對這位主人無比尊敬。
這些年,蕭十三見多了各種想方設法討好主人。然後如吸血水蛭一樣從主人的身上謀取好處。
之前他看顧伽羅還覺得這人和以往的那些人不同,但今天……蕭十三很爲自己的主人不值。
這個女人,竟是比陶祺那些人還要貪心。竟想借用主人的權勢來干預政事!
他不能容忍,絕不!
顧伽羅微蹙眉頭。她感覺到蕭十三身上散發出來的敵意,略有些不喜:拜託,事情都還沒搞清楚你就胡亂釋放冷氣,難道在你心中,我顧伽羅就是這種市儈、涼薄、貪婪的女人?!
我與大師之間就一定是利用和被利用的關係?
“沒錯,阿卓求我幫忙給展阿朵夫婦求情,而我也答應了!”
顧伽羅轉身,緩步朝內院走去。
蕭十三愣了下,他沒想到顧伽羅會這麼幹脆,自己一問,她居然就承認了。趕忙跟上她,“大奶奶果然厲害,連齊勤之這樣從逆的人都能‘撈出來’。”
狗屁厲害,說到底,還不是要利用我家主人!
蕭十三狂躁了,若不是他控制力極強,此刻早就指着顧伽羅的鼻子喝問上了。
顧伽羅兀自往前走着,“談不上厲害,不過是靠着家裡人幫忙罷了。”
家裡人?
蕭十三一怔,腳步也頓了下,旋即又追進堂屋,“大奶奶是想求京裡的家人幫忙?可是據我所知,顧家老爺子最是個睿智的人,絕不會輕易攙和謀逆這樣的大事。而齊家——”
除了一個清河縣主,滿府上下都是白丁,門楣早已敗落了。
再者,東齊和西齊的矛盾天下皆知,就在不久前,大長公主還轟轟烈烈的鬧了一次‘分宗’,擺明了要跟西齊劃清界限。
多年恩怨、加上大長公主的‘忘恩負義’,西齊根本沒有幫東齊的可能。
況大長公主自己把路給堵死了,硬生生和西齊成了兩家人,就算西齊對東齊袖手旁觀,也無人在道義上指摘西齊。
“蕭先生或許忘了,我們齊家——”顧伽羅停住腳步,轉過頭,緩緩的說了句:“是大齊王朝的開國元勳,先祖武襄公乃二十八虎將之一!”
說罷,顧伽羅擡腿便進了內室。
蕭十三呆呆的站在廊下。
武襄,是齊子孺的諡號,齊家是開國元勳,高祖爺大賞功臣的時候,除了爵位、官職和富貴,還給了齊家一樣多少錢都換不來的寶貝——丹書鐵劵。
也就是百姓們所推崇的‘免死金牌’。
不過,齊子孺雖出身市井,大字不識一個,腦子卻非常靈透,婉言推辭了丹書鐵劵,轉而求了個恩典,言明齊家後世子孫倘有不肖者,做了錯事的時候,請皇家饒他一死即可。
高祖爺原就是個‘節儉’的人,許諾‘共富貴’的時候豪氣萬丈,真正兌付的時候,卻又心疼得要命。
他見齊子孺這般上道,很是滿意。當下便同意了,並親自寫了一道旨意,言明齊家若遭遇禍事,其嫡系子孫中可赦免一人!
表面上,齊子孺的這個決定蠢斃了。用一枚可以免除全家災禍的金牌換了一道免除一人死罪的聖旨,數百人換一人,不識數的傻子都覺得虧啊。
然而事實上。齊子孺的做法再明智不過。
丹書鐵劵什麼的。太惹眼了,別說後世繼任的皇帝了,就是簽發者高祖陛下本人。也時常後悔。
高祖末年大清洗的時候,高祖爺弄死了那麼多勳貴、功臣,其中未嘗沒有提前收回‘丹書鐵劵’、以免後世子孫被掣肘的原因。
再者,就算有丹書鐵劵。皇家若是不認賬,那也是枉然。
只要隨便找個罪名。提前奪了爵位、毀了鐵劵,照樣能把人給收拾了。
況丹書鐵劵免罪的時候,有個大前提,即謀逆者不赦!
而齊家的免罪聖旨就好太多了。
首先。它不起眼,除非有人故意提醒,大家很難想起齊家祠堂裡還供奉着這麼一件寶貝。
其次。它不是常規的東西。前兩年齊家落罪,被‘抄家奪爵毀券’。
注意。這是官方統一的說法,凡是開國元勳家被問罪,都是這個說詞兒。
可問題是,別人家有鐵劵,齊家沒有啊,就算判詞上寫了‘毀券’,齊家無券,你毀啥?
什麼?
毀掉高祖爺的聖旨?
好呀,你試試!蕭燁若是真這麼做了,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就立時砸到他的頭上!
大齊尊奉儒教,以孝傳家,蕭燁‘不孝’了,他還怎麼做‘明君’?
最妙的是,齊家的這道聖旨沒有言明‘謀逆者不赦’,這也就是說,就算齊家造反,除了婦孺,九族被誅,但仍有一個成年的嫡系血脈可以免罪!
再注意一下,是免罪,不是免死,也就是說這個‘幸運兒’可以免除一切罪責,不必‘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的被流放或是罰入賤籍,他能清清白白的做個良民!
綜上所述,有這道聖旨,足以救回齊勤之的一條性命。
“……西齊捨得?願意拿這樣一件寶貝去救一個白眼狼?”
蕭十三作爲一名合格的暗探,自然知道齊家供奉的高祖聖旨,也清楚這道聖旨的奇妙之處。
可問題是,東齊和西齊水火不容,西齊是否願意爲了齊勤之而動用‘免罪符’?!
……
“不捨的也得舍,不願意也得這麼做!”
齊令先難掩疲憊的靠在椅背上,語氣中含着莫名的憤然。
“老爺~~”
清河縣主親自端來一杯茶遞到齊令先的手上,然後坐在右側的椅子上。
萬壽節已經過去二十多天了,她們這些被困偏殿的女眷也早就安然回來了。
宮中的狼藉和血污已經被清理乾淨,但京中的氣氛卻一日比一日緊張。
萬壽節過後的第三天,天剛亮,便有大隊身着甲冑、手持利刃的營衛騎馬進了城,一個個肅然冷漠、渾身煞氣,尋常百姓見了避之不及。
一隊隊的鐵甲士進了城,有的在東西大街等重要街道巡視,有的則在禁宮外宿衛,有的則配合大理寺、刑部押解犯人。
每天京城的百姓們便會看到這些鐵甲士在街上巡邏,或是忽然飛奔而來一隊甲士,如餓虎下山一般闖入某位貴人的宅邸,一番呼號哀叫、雞飛狗跳之後,甲士便押解着用繩索捆成一串糉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出來,然後直奔大理寺大牢,或是詔獄!
再然後,菜市場正午時便會響起砍人的鼓聲,一串串的人形糉子被押解到刑場,手起刀落,一顆顆人頭便滾落下來。
青石地板滿是鮮血,溫熱的液體沁入石板,最後化作暗紅的印跡,水衝都衝不掉!
空氣中瀰漫着血腥味兒,好幾天都揮散不去。
最要命的是,這樣的事時常發生,時間久了,京中的百姓都有些習慣了,再看到鐵甲士出動,都能很淡定的說一句‘喲,這次又是哪家貴人出事了’!
隨着錦衣衛和大理寺、刑部等衙門審訊工作的開展,一應主犯、從犯全部落網。
燕王被暫時圈禁在燕王府,闔家等着被髮落。
大長公主代表的東齊全部被關進了詔獄,遠在外地的齊令嫘一家也被押解進京,因爲根據調查,大長公主之所以能跟安南王府搭上線,全是齊令嫘的‘功勞’。
回想當年‘先安南王’在圍場慘死,主使便是齊令嫘,而她之所以對一個‘傻子’下手,真正原因,卻是與寧太妃的一場交易。
先安南王蕭堅弄了個替身欺騙朝廷、糊弄寧太妃。
若是換成普通女人遇到‘睡錯丈夫’這種事兒,也只能暗恨忍下。可寧氏不同,她最是個烈性的人,發現王府的‘秘辛’後,立刻開始佈局。
蕭堅可以造假,寧太妃就敢將計就計,直接在在衆目睽睽之下讓‘蕭堅’身死。
有了皇家和勳貴重臣們親眼目睹,全天下都知道安南王蕭堅‘死’了。就算真正的安南王此刻就在王府裡坐着呢,王府也要跟着一起辦喪事。
爲了大業,蕭堅只能‘死’了,從地上轉到了地下。
緊接着,寧太妃‘懷孕’的消息爆了出來,朝廷爲了安撫安南王府,便將她留在京中養胎,如此便避開了蕭堅的毒手。
更要緊的是,寧氏趁機佈局,將安南王府在京中的勢力一一拔除,然後換上自己的人。
這其中便有齊令嫘的幫忙。
雖然齊令嫘因爲這件事而丟了誥封,但她一點兒都不在意,有公主阿孃和皇帝阿舅,恢復誥封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她非但不擔心,反而頗有興致的圍觀寧氏和安南王府的明爭暗鬥,親眼看到寧氏的種種聰慧、狠戾和絕決,齊令嫘受益良多的同時,也對這個‘可憐的女人’生出了敬佩之情。
兩人的友誼也愈發深厚。
只可惜齊令嫘最終還是丟了郡主的誥封,然而她並沒有遷怒寧氏,反而跟她愈加親厚。
隨後齊令嫘的夫君能起復謀外任,寧氏在暗中幫了不少忙,銀子什麼的更是流水一樣的流入齊令嫘的手中……
二十多年交往下來,兩人情比姐妹。
這次安南王府起事,寧太妃頭一次沒有找齊令嫘‘合作’,可齊令嫘與大長公主一樣,對當今聖人不滿,又幻想攫取更大的權勢,無比積極的投入到了造反大業中。
寧太妃見她這般執着,幾次勸說無果,最後只得答應。
齊令嫘又緊張又興奮的等着京城的好消息,結果卻等來了錦衣衛。
入了詔獄,男女分開關押,齊令嫘在牢房裡找到了大長公主,她哭喊着撲到母親近前,“娘,你可要救救我們家旻哥兒啊。”
救?
姚希若坐着角落裡,冷眼瞧着這一幕,心說話,都這個時候了,齊令嫘居然還異想天開,妄圖把楊旻救出去!
哼,這裡唯一能走出去的,只有她姚希若,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寧氏也拉着大長公主的胳膊,“母親,勤哥兒和勉哥兒,他們可是您嫡嫡親的孫子啊。”
大長公主面沉似水,冷冷說道:“放心吧,我定不會讓東齊絕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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