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的賞花宴圓滿落幕,超額完成了齊家人的既定目標,闔家上下都很滿意。
興奮過後,這才感覺到了疲累。
從清河縣主、顧伽羅到下頭的粗使丫鬟,個個都累了個人仰馬翻。
第二天,齊家難得的安靜了下來,內院、外院當值的奴婢雖還強撐着按點兒當差,精神卻都差了許多。
如此,齊家內院的管理便有些鬆懈。
齊嚴之忍了大半個月,總算抓住了這個良機,趁着伯父他們宿醉未醒,一時顧及不到,他悄悄的溜出了自己的院子,一路摸進了二門裡的客房。
“愛、愛兒,昨兒賞花宴,大伯母可請你出席了?”
齊嚴之一看到許愛,就興匆匆的迎了上去,走到近前,又忽的想起了什麼,猛地剎住了身子,眼睛根本不敢直視許愛俏麗的面容,兩個耳朵早已紅透了。
齊令宜和胡氏對齊嚴之管教甚嚴,長這麼大,他還從未單獨跟閨閣小姐相處過。
更不用說,這位小姐還是他心儀之人,齊嚴之能壯着膽子混入內院已是他生平做過最荒唐的事情了,此刻面對許愛,他早已羞得手腳都不知改怎麼放,哪裡還說得出什麼甜言蜜語?
許愛噙着一抹溫婉的笑容,彷彿沒有看到齊嚴之的無所適從,忽然嘆了口氣,道:“縣主是個慈愛的長輩,對我也極爲關照,昨兒特意命丫鬟專門來請我去赴宴。”
她擡起頭,瀲灩水眸中帶着感激,“說到這裡,我還真是要感謝二爺。如果不是您。我、我根本無緣見識那樣的盛會。”
齊嚴之臉上的紅暈褪去了一些,他只是單純,並不傻,許愛這話,字面上是在致謝,可不知爲何,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許愛略帶苦澀的勾了勾脣角。“直到昨日。我才知道齊大老爺和縣主爲何不答應咱們的事兒。二爺,您和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哪。”
清河縣主讓她參加賞花宴的目的,許愛已經徹底明白了。無非就是讓她知難而退。
門當戶對四個字,絕對不單單是淺薄的門戶之見。
見識、涵養、爲人處世的態度……不是一個階層的人,勉強湊到一起,也不能真正的融合。
如果換做尋常小戶千金。見識了昨日的富貴錦繡,定會心生自卑。繼而自輕自棄,根本不用縣主動手,自己便先放棄了。
就是許愛,心裡明明有準備。可還是被那從未見過的豪奢場景、富麗畫面驚了一下。
特別是那些貴婦們的言語和神情,那種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的氣勢,最讓許愛覺得自慚形穢。
有那麼一剎。許愛都想打退堂鼓了。
因爲她悲哀的發現,她別說是跟顧大奶奶這樣的貴婦相比了。就是那個故意穿了一身和她相似衣裙的丫鬟,觀其言行、舉止,竟比她許愛都要強上幾分。
事後許愛打聽了一番,那個什麼鸚鵡,居然還只是縣主跟前的二等丫鬟,上頭還有更規矩、更出色的一等丫鬟呢。
許愛蔫兒了,心底的那股子驕傲瞬間消失無蹤,她連個中等丫鬟都比不上。
齊嚴之無法體會許愛的心情,但聽了她的話,不免急切的問道:“怎麼?昨兒有人給你委屈受了?”
什麼兩個世界?他們不都生活在大齊?
許愛搖搖頭,“二爺別急,沒人委屈我,我、我就是覺得配不上二爺。二爺,您既然已經順利抵達了京城,我、我也該走了。”
許愛知道縣主不會只有這麼一招,但她不想被動挨打,經過一夜的思索,決定以退爲進。
果然,她的話還沒說完,齊嚴之急得臉都紅了。
也顧不得害羞、更忘了禮數,他一把抓住許愛的手:“愛兒,什麼配不配的,你救了我,我心悅你,咱們便是天造地設的良配。我知道了,定是昨兒有人欺負了你,愛兒,你別難過,也別輕易放棄,一切還有我呢。”
……
“你?”
齊謹之昨日陪幾位國公府的公子吃了半日的酒,醉得不行,直到次日下午才醒。
剛剛起牀,腦袋還有些暈,齊嚴之便氣呼呼的跑了來。
齊謹之揉着額角,忍着把蠢堂弟拖過來暴打一頓的衝動,涼涼的說道:“你有什麼?你又能做什麼?是,我們齊家就是‘仗勢欺人’了,我們齊家還就‘俗不可耐’了,那又如何?哼,我且問你,離了齊家,你又算哪根蔥?沒有齊家的權勢,那個什麼情兒、愛兒還會主動攀上你?”
勸了這些日子,齊謹之也煩了,加上他這會兒頭疼得厲害,氣悶之下,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話。
“哥,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愛兒?”
齊嚴之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彷彿不認得眼前這人。
“我還能怎麼說她?昨兒母親好心請她去赴宴,也是存着讓她多在人前露露臉兒的意思,想着她若真是個好的,你想收她也就收了,”
齊謹之端起炕桌上的一碗醒酒湯,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可她呢?瑟瑟縮縮、畏手畏腳,竟是連咱們家的二等丫鬟都不如,前來赴宴的女客們,有的還在私下裡議論,說母親向來細緻、穩妥,怎麼偏帶了這麼個上不了檯面的丫鬟待客?”
齊謹之斜睨着齊嚴之,“似她這樣的人,給咱們家做丫鬟都不夠格,你卻還想讓她做二奶奶?莫非你覺得齊家還不夠落魄,還想讓全京城的人都嘲笑咱們?”
“我,我——”,齊嚴之頭一次被人如此冷嘲熱諷,臉漲得通紅,他梗着脖子喊道:“我就知道愛兒受了委屈,合着昨兒她不是去赴宴,而是去被人羞辱了——”
齊謹之橫了他一眼。截斷他的話茬:“錯了,沒人羞辱她,她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人物,誰會刻意找她的麻煩?”你當人家貴婦吃飽撐的沒事幹嗎?
齊嚴之又羞又怒,他是個書呆子,家裡寵着,何曾跟人吵過架?
哆嗦着嘴脣。好一會兒。齊嚴之才頹然道:“罷了罷了,你們既然這麼瞧不上愛兒,我也不留她在這裡礙你們的‘貴’眼了。明兒我們就搬出去。”
齊謹之嗤笑一聲,“搬出去?搬到哪兒?客棧?好,就算是客棧,你有錢嗎?我是說靠自己的能力掙來的銀子?”
齊嚴之語塞。他長這麼大。從未爲銀錢之事上過心?更不用說自己去賺錢了。
沉默良久,他羞惱的嚷道:“總歸有法子!”大不了他跟同窗、世交去借。
齊謹之翻了個白眼:“好。就算你有法子弄來錢,你和許愛又以什麼關係住在一起?夫妻?哼,無媒苟合?!”
齊嚴之氣得狠了,喊道:“誰說我們無媒苟合?我們、我們請了媒人。還有愛兒的姑母給我們做主——”
齊謹之冷冷的丟出一句話,“婚書呢?”
這年頭成親,可不是你隨便找個不知哪裡來的媒人一說和。然後有個什麼‘長輩’發了話,婚事就能成的。
還需要有正經的婚書。
可婚書這種東西。就不是隨隨便便憑個人就能弄出來的了。
彷彿被針扎破的氣球,齊嚴之徹底沒了氣力,他悶頭一屁股坐在齊謹之的對面,滿臉痛苦、糾結。
齊謹之也不急,端着醒酒湯吸溜吸溜喝着,嘖,真難喝!
足足過了一刻鐘,齊嚴之才擡起頭,可憐兮兮的問:“哥,我到底該怎麼辦啊?我、我是真的想娶愛兒!”
齊謹之伸出兩根手指:“第一,你須得有拿出手的本事,你大嫂的舅父跟京華書院的山長是好友,可以請你大嫂幫個忙,薦你去京華書院讀書,讀好了書,有了前程,自然有了資本。”
傻弟弟,這年頭就算是私奔,也是需要本錢滴。跟父母‘談判’,更需要資本哪。
齊嚴之想了想,貌似有理,點了下頭。
齊謹之繼續道:“第二,許愛當學習一些規矩、禮數,以及一些爲人處世的道理。”
齊嚴之有些猶豫,“這個就不必了吧,咱們齊家也不是國公府了。”
齊謹之挑起一邊的眉毛,“可你爹還是蘇州知府呢。難道你想旁人見到許愛的時候,再把她當做府裡的丫鬟?”
齊嚴之對上齊謹之的眼睛,兄弟兩個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齊謹之不躲不閃,認真的說道:“你只要做到了這兩點,父親定會在叔父面前幫你說項!”
齊嚴之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點頭:“好,我聽大哥的。”
……
齊嚴之去了京城最好的書院,而許愛則留在了文昌衚衕,由清河縣主請了齊家的積老嬤嬤專門教導規矩。
這與許愛預期的結果根本不一樣,她不禁暗自焦急,可再想尋齊嚴之卻找不到了。
京華書院可以寄宿,齊謹之把傻弟弟送進去的時候,早就跟山長、夫子說定,非齊家主人發話,決不許齊嚴之出書院半步,更不許他接觸‘外人’。書信可以傳遞,但也必須通過正規途徑。
而所有通過正常途徑送來的書信,都必須先交由齊令先或是縣主過目。
沒用幾天,齊家便順利將齊嚴之和許愛隔離開來。
“早該這麼做了,”
顧伽羅笑着搖搖頭,心道:可算是把這對祖宗給拆開了,耳根子好歹能清淨兩日。齊謹之也能安安心心的離京。
想到離京,顧伽羅記起一事,喚來紫薇:“事情都辦好了嗎?”
過去的恩怨她可以暫時不計較,但有三個人,她卻不想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