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們怎麼敢?”宋氏吃了一驚,不敢置信的說道。虐殺山民,惡意挑起部族械鬥,最後更是直接射殺人家宣撫使的繼承人,齊令源父子這是妥妥的要逼民造反的節奏啊。
“齊家盤踞西南幾十年,他們有什麼不敢做的?”顧則安淡淡的說了句。在西南,齊家就是土皇帝,齊令先還好些,他身上有黔國公的爵位,妻子又是皇后的侄女,不敢做得太過。
可齊令源就不同了,他是大長公主好容易才生出來的兒子,自幼嬌生慣養,又因着十幾年前的禍事而丟了爵位,心理不免有些偏狹,在京城還能收斂些,可到了西南後就忍不住放縱起來。而齊勤之上有公主祖母寵溺,前頭又有父親做‘榜樣’,性情比齊令源還要張狂,普通的山民也就罷了,他竟然還對上了宣撫使的嫡長子。
永寧宣撫使名義上是朝廷任命的官員,但事實上,宣撫使一般都是當地的土司、部族首領擔任。宣撫使的長子,也就是永寧土司的兒子,相當於一地部族的王子。
可齊勤之竟然一箭將人家射殺了,還沒什麼誠意的丟出一個‘手誤’的藉口,永寧土司若是還能忍下去,那才真是‘聖人’呢——永寧的少主人齊家人都敢殺,那麼明天,齊勤之再來一個‘手誤’,將永寧土司也幹掉,又該如何?
西南民風彪悍,那些土司們從來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兒,心愛的兒子被人弄死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得不到保障,永寧土司思來想去,耳邊又有前朝樑王派來的使臣煽動。最後一咬牙一跺腳,奶奶的,勞資反了!
“那聖人?”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富足安定,聖人正是心滿意得的時候。今年又是聖人五十聖壽,前朝後宮都憋着一股子勁兒要給聖人過一個盛大的萬壽節。
而齊家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惹出這麼大的禍事,聖人豈有不生氣的道理?!
顧則安看了看乖乖坐在牆根椅子上的顧伽羅。嘆了口氣。道:“聖人接到西南的戰報後,頓時便發了怒,當場命人將黔國公父子押到宮裡。另外還傳下旨意,命錦衣衛前赴西南,將齊令源父子押解進京。”
好一個‘押’字,聖人這是直接定了齊家的罪啊。
顧伽羅蹙眉。雖然惹禍的是齊勤之,但齊家沒有分家。東府落罪,西府也逃不過!而聖人的舉動也證實了這一點。
思索良久,顧伽羅才緩緩道:“齊家在西南待得太久了,回來也好!”齊家的先祖齊子孺是高祖爺的義子。高祖爺打下江山後,犒賞功臣,齊子孺戰功彪炳。高祖直接封他爲平西侯,命他們齊家世代鎮守西南。
幾十年過去了。齊家將整個西南大營打造得鐵桶一般,西南軍更是被人戲稱‘齊家軍’。這可不是個什麼好稱謂,至少在聖人心中,‘齊家軍’三個字代表着他對西南軍務的失控,讓他很是不爽。
聖人不是沒想着將西南的軍權奪回來,他曾經利用齊家東西兩府的內鬥,趁機往大營裡摻沙子。但齊令源也好、齊令先也罷,別看他們兩家之間鬥得你死我活,但很能分得清主次,於西南大營的事務上更是慎之又慎,絕不給任何人染指的機會。
因爲他們明白,齊家之所以顯赫,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手裡有兵權,一旦丟了西南大營,那齊家跟普通的勳貴也什麼區別了,而他們再爭來搶去還有什麼意思?
是以,西南大營名義上歸屬朝廷兵部,而事實上,卻唯齊家兩位當家人的馬首是瞻。
聖人暗自惱火,卻也無可奈何。
這次齊家人惹下彌天大禍,聖人若是不趁機行動,拿回西南大營,那他也就不是個合格的君王了。
顧則安滿意的點頭,扭頭笑着對宋氏道:“伽羅進益了。”過去的‘顧伽羅’對朝政並不怎麼關心,一心只想着做生意、搗鼓一些奇奇怪怪的的東西,顧則安很不喜,卻想到早亡的馮氏,不禁對這個長女多有憐惜,也就任她去了。
其實,身爲世家女,必須有起碼的政治觀察力,否則如何能相夫教子,做一個合格的主母?
無才便是德,不過是一些沒見識的酸腐文人的論斷。而對於真正的世家望族而言,對女兒的教養絲毫都不含糊。
見到女兒‘迷途知返’,顧則安很是欣喜,臉上的凝重也一掃而光。
宋氏也跟着頷首,“沒錯,自打香兒回來後,她變得愈發聰慧、懂事了!”心裡卻道:那是自然,她宋氏教養出來的女兒,豈是那等不知哪裡來的孤魂野鬼能比擬的?
顧伽羅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能想到這些,一來是本能的知覺,二來也是全託在後世的種種學習。
關於大齊王朝的正史野史也就罷了,顧伽羅還喜歡在各種歷史、軍事論壇裡溜達,見多了歷史達人、軍事狂人的各種分析,她就是再沒有天分,也能薰染一些常識。
而似齊家這樣的情況,歷史上有太過類似的例子,顧伽羅稍稍一想便能猜到。
一家三口說笑了幾句,氣氛也緩和了許多。但一想到齊家出事,顧則安還是有些擔心,“伽羅,齊家釀出這般大禍,聖人勢必嚴懲。奪爵毀券,抄家流放,都有可能,你、你——”
齊家註定要衰敗了,作爲一個父親,顧則安自是捨不得寶貝女兒回齊家受苦。左右顧伽羅和齊謹之沒有圓房,夫妻兩個更沒有什麼感情,如果趁機和離,顧伽羅也能脫離齊家這個苦海,另嫁良人。
可作爲趙國公府的世子爺,顧則安卻不能這麼做,爲了顧家百年的名聲,他還要力勸女兒回齊家——顧家行事光明磊落,顧家人更是坦坦蕩蕩。做不來那等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卑鄙事。
顧則安左右爲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跟女兒說。
宋氏也皺起了眉頭,不禁暗暗後悔,半個月前齊謹之透出和離意思的時候,她就該勸着顧伽羅應下。那時齊家還沒有出事,就算顧伽羅和離,旁人頂多說兩句閒話。卻不會質疑趙國公府的人品。
可現在……難道真要看着顧伽羅一個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去齊家這條註定沉沒的大船受苦?!
顧伽羅雙手疊放在身前。凝眉仔細的想着,後世歷史上,對於黔國公的記載並不多。只是說齊家幾近波折,但最終還是成爲大齊王朝的一等勳貴望族,而齊謹之更是被世人尊爲‘戰神’!
尋常後人看到那段歷史,定會覺得黔國公和齊家風光無限。能給戰神當老婆應該是極幸福的事兒。
但顧伽羅不是尋常後人,她是個土生土長的大齊人。她明白,史書上的短短百字的記載,並不能真切、詳實的講述一個家族、一個人的所有,史書絕不會詳細的記錄這個家族爲了得到那個榮譽而付出了怎樣的血淚。
齊家註定會輝煌。可在這過程中,定然有無數的辛勞和苦難。這個艱辛的過程,落在史書上可能就幾個字。但對於親身經歷過的人來說,卻是漫長的幾年甚至十幾年。
顧伽羅不確定。自己真的要爲了那最後的榮耀,而去齊家生生熬過幾年、十幾年乃至半輩子?!
顧則安見顧伽羅猶豫不定,嘆了口氣,道:“正好明伯也在京裡,要不尋他來問一問?”顧伽羅還有個強勢的外家,但凡是關乎顧伽羅的事,顧則安和宋氏不敢忽視馮家人的意見!
顧伽羅眼睛一亮,是呀,她怎麼把大表哥給忘了,表兄可是大齊朝難得一見的絕頂天才啊。
事關自己的終身,顧伽羅沒有耽擱,回房便給馮明伯寫了信。
馮明伯還沒有正式上學,每日裡都忙着整理馮家的宅院、產業,拜訪故舊親朋,結交新朋友,重新爲馮家編織人脈網絡。當然,他也不忘收集各種信息。
西南大亂,齊家被問責,馮伯明第一時間便知道了,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齊家出事了,表妹該怎麼辦?
馮明伯正想去顧家呢,顧伽羅的信就到了。馮明伯立刻讓送信的回去報信,說他下午就去拜訪姑丈和宋夫人。
下午,宋氏的正院上房裡,顧則安和宋氏坐在主位上,馮明伯和顧伽羅則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在座的也不是外人,顧則安沒說什麼廢話,直奔主題:“明伯,齊家的事你都知道了?”
馮明伯的臉上掛着招牌式的淺笑,不過他的眼中多了幾分鄭重,“早上看了邸報!”
顧則安嘆了口氣,道:“論理,我們顧家和齊家是姻親,齊家出了事,我們理當出手,就是伽羅也該儘快趕回去。可、可之前——”因着顧伽羅的事兒,兩家雖然沒有鬧掰,但關係卻生分了不少,很難想正常的姻親那般走動。
馮明伯知道顧則安話裡的意思,他直接看向顧伽羅,“香兒,你怎麼想?”
說吧,又鄭重的加了一句,“不管是你想留住顧家,還是想去齊家,表兄都會幫你,絕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顧伽羅聞言,心裡好不熨帖,她感激的笑了笑,然後看向顧則安和宋氏,“父親,母親,表兄,我是齊家的大奶奶,齊家出了事,我理當回去!”
馮明伯皺了皺眉,再次問道:“你真想回去?”
顧伽羅用力點頭,“嗯,我必須回去。表哥回京這些日子了,應該也聽到了坊間的流言,我的名聲已經很不好了,我不想再加上一條無情無義、薄情寡恩。”
馮明伯眼中閃過一抹異色,良久,才道:“好。不過,你真的想回去,但不能現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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