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正午。
這是一間土房,儘管主人家有刻意美化過門面,但還是掩飾不了寒酸感。
完完全全的平民住房……或者該說是貧民?
“這就是我家……”涼清語說着的同時斜眼偷看靈蘇婉,這麼寒酸的門面,大概她不會想呆在這裡吧?
“你住在這裡嗎?”
“是啊。”
“好。”
靈蘇婉連一點嫌棄的意思都沒有,就那麼走到門旁站定,示意涼清語快來開門。
他苦笑着開門,向她敞開這個小小的家。
進門就是客廳,或者說只是一個空房間,因爲就只有兩椅子一桌子,桌上擺着一個茶壺一個杯子……看來主人家實在是節約,除了必要的傢俱,連一些裝飾都沒有。
客廳連接着兩個房間,沒有門,可以直接看到,一個房間是臥室,另一個則是廚房。再往後是一個小小的庭院……不對,地上種着菜,是菜園嗎?還有,衛生間呢?
啊啊,這也太……
靈蘇婉發現自己還是高估了涼清語的經濟條件,他確實就是貧民!
“讓你見笑了,實在不行的話……我還有一點錢,你拿去住客棧吧。”
“你根本就沒多少錢吧?”靈蘇婉翻了個白眼。
涼清語一時間更尷尬了。
“其他也可以的啊,我沒那麼多要求的。”靈蘇婉在屋子裡轉了一圈,“這裡就你一個人住嗎?”
“對……”
“沒有父母嗎?”
“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從小就自己打工賺錢,好不容易纔有錢蓋了個小房子……”
靈蘇婉訝異地道:“看不出來,你很堅強啊。”
涼清語一愣,“有嗎?”
“是啊,可能你自己沒感覺,不過能一個人堅持到現在,真的很了不起了。”靈蘇婉莞爾一笑。
她是知道的,在這個大陸上的孤兒都有什麼樣的生活,他們摸滾打爬,不擇手段地謀生,才能勉強生存下來。而且,這些孤兒長大了,基本也就被人心冷漠的社會同化了,像涼清語這樣的好心人幾乎見不到。
“是……是這樣嗎……”涼清語有些發愣,沒想到她竟然沒有因爲自己的出身而鄙夷,反倒是讚許有加。
“啊,這是小小的肯定,不要得意啊。”靈蘇婉似是因爲氣氛的怪異而打住了話題。
……
第一天,下午。
靈蘇婉一個人呆在房子裡,無所事事。
涼清語出去打工了,就像之前說的那樣,他就是一個勞苦的打工人,每天都要投入大量的時間去賺錢。
這麼想來也真是巧,他上午打工結束,就正好碰到了剛入城的她,然後就陰差陽錯地變成了現在這樣。
說起來這男人也真是神經大條,居然就任由她一個陌生人呆在自己家裡,就不怕出什麼事嗎?
或者說……其實也出不了什麼事,這裡一個值錢的東西都沒有,要偷要搶都無所謂。
貧民的生活……真是久違了……
靈蘇婉擡起頭,上方是屋頂的磚瓦,不過她當然不是在看屋頂,而是回憶起了一些事情……
許多年以前,那久到她都已經記憶模糊的一段時期……在那裡,有一個小女孩,骨瘦如柴,衣衫襤褸。
那個時候的我,也差不多啊……
……
第一天,夜晚。
靈蘇婉沒打算冥想,因爲那些就相當於暴露了靈脩者的身份。躺在只鋪了薄薄的墊棉的單人牀上,她時不時看向客廳的方向,由於沒有門,所以能直接看到那提着燈埋頭苦幹的年輕男人。
“沒事,你去牀上睡吧,我睡客廳就可以了。而且我還有事要忙,要很晚才睡。”這是他剛纔說的話,讓她連推辭的理由都沒有。
用不起靈力燈,只能用昏暗的煤油燈,不過以她的視力,完全可以看到他在幹什麼。
他是在抄書啊?抄書匠?
涼清語確實在抄書,但他不是什麼抄書匠,而是在單純的做外快罷了。
他在附近的裁縫店裡幫工,每天只有微薄的收入,因此有必要另尋賺錢途徑,抄書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她還沒有睡嗎?
涼清語會偶爾看向臥室,以確定自己有沒有吵到那裡面的女人,所以他也看到了,她似乎在看着自己。
也是,這可是一個陌生人的家,真的能安心入睡才叫奇怪吧。
早點抄完早點休息吧,只有我先睡着,她才能放心吧。
……
第二天,早晨。
當靈蘇婉起來時,涼清語已經不在屋子裡了。
設在身上的觸發靈技還在,也就是說在她入睡時他沒有動手動腳……確實是個正人君子。
有點失望,如果那個年輕人是色慾昏心之輩,那對她來說就方便多了,對付這種人十分簡單——勾起對方的慾火到極點的時候再將其源頭去掉。
不過失望感又轉眼消失了——他要真是那種渣滓,反而太無聊了,而且還會顯得她毫無眼光。
她出門,去到昨天的小巷子。
裝着衣服和錢幣的行囊早沒了,靈蘇婉一踏牆面,跳上上方的通風口處。
果然,也沒人了,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在同一個地方犯案。
記得涼清語說過,已經有過三四起女性遇害的先例了啊,這小城市的治安真不怎麼樣,城主都在幹嘛啊?
……
第二天,下午。
雜鋪店門口。
竹簍已經編至一半,涼清語坐在店門旁,停下手中的工作,讓有些痠痛的手指放鬆一會。在他的旁邊,已經有了兩個成品。
“小語,這個做完了就先休息一會吧,沒必要着急的。”
“哈哈不行啊,早點做完,還可以去找別的活。”
“你這小子真是的……好吧,不過記得,要保證竹簍的質量,不然我是不會付工錢的。”
“老闆請放心吧。”涼清語說着的同時埋頭繼續苦幹。
“呵,加油吧。”店鋪老闆也不再多說什麼,這年輕人也算他的老朋友了,經常會來他的店鋪幫忙打下手掙點錢,這編竹簍也不是第一次了,質量也向來讓他滿意。
突然的,店鋪老闆眼前一亮,臉上一下就堆出了笑容。
“這位美麗的姑娘,可要進店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的?”
“啊……很抱歉,我不買東西,我是來看看他的。”
“看誰?小語?”
“什麼?”聽到店鋪老闆提起自己,涼清語這才疑惑地擡起頭,也就看到了站在眼前的女人。
“你平時的工作就是編竹簍啊?”靈蘇婉蹲下身,正好和坐着的涼清語平視。
“你怎麼來了?”涼清語愕然。
“我只是想在城裡逛逛,看到你就過來了。”靈蘇婉淡然道。
店鋪老闆看看靈蘇婉,再看看涼清語,目光頓時怪異了幾分——這個小子,什麼時候身邊多了一個女人?
不過看這樣子,他們也只是認識而已,並沒有深入的關係。
“既然你和小語認識,那要不要進來坐坐?小語你也先一起休息一下。”
“啊?我還不累……”
“那就謝謝了。”
聽到涼清語拒絕的時候,店鋪老闆還有些無語,但好在靈蘇婉是沒有拒絕。
笨小子!這麼漂亮的姑娘放着,你是木頭嗎……店鋪老闆招呼着靈蘇婉的同時衝着涼清語使了個眼色,令後者一陣尷尬。
沒辦法,只能跟着進去了……
這個雜鋪店還有個會客廳,靈蘇婉和涼清語面對面坐着,桌上還有兩杯茶水。
“這老闆還真是熱心啊。”靈蘇婉似笑非笑地道。
涼清語更尷尬了,不用說,她肯定看到剛纔老闆使眼神了……
“你平時的工作就是這個嗎?”靈蘇婉適時地換了話題,化解了尷尬。
“不是,我沒有固定的工作。”
“是嗎……很辛苦啊,和我以前一樣。”
“咦,你以前也一樣?可是……”涼清語看了一眼她端茶的手。
這不是一雙飽經風霜的手,她身上根本就沒有相符的痕跡。
“沒法想象吧?”靈蘇婉笑了笑,“我小時候真的和你一樣,是個孤兒,我拼了命地求生,才勉強活了下來……”
似乎是因爲這話題勾起了回憶,她絮絮叨叨的,將以前的艱難日子詳細地說了一遍,而他也當了個很好的聽衆,安靜地聽她講述過去。
“……只是我很幸運,因爲長相,被我以前的戀人看中,纔有今天的樣子。”
“原來上這樣。”涼清語驚訝地道,“沒想到你也不容易啊,不過好在你已經熬過來了。”
有過類似經歷的兩個人很容易對彼此感到理解與親近,有了靈蘇婉的話,兩個人之間的隔閡在無形中消失了許多。
至於她的這番話是真是假,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那你的戀人呢,他怎麼沒有跟你一起……”涼清語說到一半就止住了。
靈蘇婉端着杯子的手輕顫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也緩緩收斂,“他已經不在了啊。”
“這……我很抱歉……”
“沒關係。”靈蘇婉站起身,笑道,“我先走了啊,再去城裡看看。”
“好,祝你愉快。”
靈蘇婉的身影很快就看不到了,涼清語一直目送着她離去,才鬆了口氣。
“沒想到那麼漂亮的姑娘,也有辛酸的過去。”店鋪老闆到現在纔出現,“跟你很配啊。”
涼清語苦笑道:“老闆你別開玩笑了。”
“不是開玩笑,你這笨小子,本來就條件不好,好不容易遇到個不嫌棄你的姑娘,還那麼漂亮,又是單身又是同病相憐的,是老天爺給你的機會啊。”
“老闆,你……”
“我可是爲了你着想才說的,你要是自己不打緊點,將來可別後悔。唉,想當年,我在你這個年紀,就把我那老婆子娶來了……”
“嗯,老闆,謝謝你。”
涼清語輕輕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