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小梅
眼前的一切如海市蜃樓,我都懷疑是真是假,然而我伸手一觸摸,摸到的卻是鏡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夜來香……”耳邊還傳來歌聲,是那種民國時期的歌聲,極具有民國風情,緊接着,只見臺上一名女子,身着一身豔紅的旗袍,她的身材在旗袍的包裹下十分婀娜,脣的顏色很濃,身上的風塵味兒十足。
正當我們幾個人看這“演唱會”看的正起勁兒的時候,畫面一轉,轉到了臺下。一名身着黑衣錦袍,大約二十來歲的男子坐在桌旁,嘴裡銜着一個菸斗,姿態極其優雅,雙眼望着臺上的女子,臉上若有似無的笑意。
如果我沒猜錯,這名男子應該就是左承恩了。歲月如梭,如今的左承恩哪裡還有多年前那般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一曲結束,男子便轉身離開了舞廳,此刻已是外面已是夜幕降臨。街上的人依舊來來往往,甚是熱鬧,小商小販叫賣的聲音彷彿就在我耳邊。
左承恩銜着菸斗悠閒的走在街上,偶爾回頭看一眼,他的身後跟着名女子,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在舞臺上鶯歌燕舞的歌女,藝名牡丹,真名暫時無從知曉。她的名字我也是方纔從一幫色胚子男人嘴裡聽來的,一個個的衝着上面喊得起勁兒:“牡丹,牡丹。”
“站住!站住!”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躥了一名乞丐婆子出來,生生的便與左承恩撞上。
乞丐婆子身後還跟着幾個中年男子,一個個凶神惡煞的,乞丐婆子一把拽住左承恩的衣角,幾近祈求:“先生救救我……”
聽這乞丐女的聲音,不過十七八歲,左承恩看了一眼前方來勢洶洶的幾名中年男子,已經猜出了個大概。他想,前面那幾個中年男人一定是人販子,左承恩小的時候從孤兒院偷跑出來就差點兒被人販子拐走,還被幾個人販子胖揍了一頓,幸虧遇到他師父,後來他就跟了他師父。
因此對於乞丐女的遭遇,他很是感同身受,所以便出手幫助乞丐女。
我原以爲,牡丹便是蓮寶他們那個歷劫的師父梅弄影,不想這乞丐女纔是。
乞丐女擡眸的瞬間,我呆了,這是一張絕美的臉,和蓮寶的感覺完全不同,很清澈,怎麼說呢,就像是仙劍裡趙靈兒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不光是我呆了,左承恩比我呆得更厲害,最後將乞丐女護在身後,對着衝上來的幾個中年壯漢一陣拳打腳踢,就這樣,救下了當時歷劫的梅弄影。
對着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姑娘,左承恩的語氣都不覺溫柔了:“姑娘,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乞丐女只可憐巴巴的望着他,並沒有說話。左承恩當時想,這姑娘是不是啞巴?誒不對啊,剛剛她還在跟自己求救了呢。
“姑娘,你叫什麼,家住哪裡?”左承恩的語氣比方纔更溫和了些,生怕嚇壞了眼前的小姑娘。
乞丐女搖搖頭,沒有說話,左承恩想了想問道:“你是,沒有家了。”
乞丐女點頭,始終沒有開口說話,若非方纔她開口求救,左承恩還以爲她是個啞巴呢。
左承恩左思右想,自己正好缺個丫鬟,倒不如撿回去做了丫鬟,也收留了這丫頭。
他低眸看着乞丐女:“姑娘,若是不嫌棄,便與鄙人一道回府,也好有個安身的地方。”當年的左承恩也是個斯文人,說起話來也是文鄒鄒的。
乞丐女放開他的衣角,後退了幾步,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似乎在猶豫。
和乞丐女比起了,左承恩算是見多識廣了,乞丐女這樣的神情,不用猜,他也能知道她在想什麼。他露出笑容:“怎麼,怕我是壞人?”
乞丐女趕緊搖頭,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盯着左承恩緘默不言。
左承恩覺得這小丫頭很有意思,似乎只會搖頭點頭,這樣的丫頭帶回去倒也省事,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多嘴的女人。
他露出雪白的貝齒,溫柔的笑道:“你什麼名字?”
“小梅。”乞丐女的話不多,只是短短兩個字。
左承恩眼眸宛若月牙,示意乞丐女跟着他走,又問道:“你姓什麼?”
“沒有。”小梅還是短短的兩個字,彷彿多說一句會死一般。
左承恩疑惑:“人皆是有名有姓,姑娘怎會沒姓?”
“梅兒”她又答了一句,始終不願說出她的姓氏。
“罷了罷了,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左承恩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就把這個小姑娘帶了回去。
他一直以爲,小梅就是小梅,是個孤苦無依的孤兒,直至他被捕的那一日,他才發覺小梅的身份非比尋常。
這些且是後話,話說,左承恩將小梅帶回去之後,便命人給她換了身衣裳,清末時期的旗袍穿在她身上極其好看,就像是滿蒙的公主一般,我所指的是那些個長得好看的公主,並非像是什麼隆裕皇后諸如此類的長相。
小梅邁着蓮步走到左承恩跟前,恭恭敬敬的,左承恩看了小梅一眼,笑言稱讚:“換了身衣裳,氣質都出來了。”
小梅依舊沒有答話,只淺笑,兩腮泛着羞澀的紅暈,瞧着十分動人可愛。
“會沏茶麼?”左承恩抱着手臂,臉上依舊掛着和藹笑容,他想,這樣一個纖弱的姑娘,總不能讓她做粗活吧。
他望着她點頭,可惜她卻搖頭,一雙大眼睛看不到任何的雜質。
左承恩想了想道:“我教你。”
“謝公子。”她終於破天荒的多說了一個字。
左承恩深深的吐了口氣:“哎呦,你終於說話了。”
小梅低眸,又陷入沉默之中。左承恩又問:“識字麼?”
小梅又搖頭,左承恩想,一個乞丐婆子能識字才奇怪了呢,若是大戶人家落難的小姐尚且說得過去,可惜小梅從小就是個小乞丐,長大了也是個大乞丐,斗大的字兒不認得幾個。
左承恩又想了想:“趕明兒給你找個師父。”
小梅滿臉感激,噗通的跪下一個勁兒的給左承恩磕頭:“公子的大恩大德,小梅做牛做馬都難以回報。”
“你看看,你這是在做什麼,趕快起來……”左承恩被小梅的舉動嚇了一跳,如今已不是君主制年代,也沒了那見人就下跪的禮數了。左承恩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過這樣的禮數了,這簡直就是行了大禮。
如此,小梅便在飛鷹派落了腳。左承恩見這姑娘長得好看,又不愛亂說話,倒不如培養了去做間諜,將她插入在日本人裡。
左承恩雖說是道士,但他也有一顆愛國的心,他總是跟日本來的術士鬥得你死我活。
因此,小梅在飛飛鷹派一待就是三年,學得知書達理,一身武藝法術的,唯獨不變的是依舊不愛說話。
對於小梅這樣的情況,左承恩很是擔憂,他懷疑小梅有語言障礙,他懷疑她有自閉症。雖然小梅天生聰慧,短短三年,就將人家十年的功夫學得淋漓精緻,但他還是擔心,他擔心小梅出任務的時候出了事兒都不知道喊他。
事實上,對於他們而言,出任務死了便死了,絕對不能發出聲音,若是發出聲音只怕會連累了別的成員,所以左承恩的擔憂是多餘的。
不過他還是擔憂,他就覺得小梅有心理障礙,於是他打死找小梅促膝長談。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殺人夜……咳咳咳……就是在一個夜裡,小梅將將洗漱完畢,左承恩便跑來敲人家的房門了。
小梅一頭長髮披肩,外頭披着一件如繡有寒梅的衣袍,那雙眼睛依舊是那麼清澈明亮,不含雜質,盯着左承恩,彷彿是在說:“公子找我何事?”
左承恩看了眼小梅,他竟然有點兒尷尬:“我能進去麼?”
小梅擡眸輕望左承恩,然後讓出條道兒來,待左承恩走到桌前,小梅又遞給他一盞茶,這才欠身坐下,整個一系列動作,完全沒有半點當年乞丐婆子的影子。
左承恩時常在想,若是早些遇到小梅,早些將小梅帶回飛鷹派,指不定她比如今更爲出色,像小梅這樣聰慧的女子實爲少見。
就連大上海舞廳的牡丹也比不上她,不不不,牡丹怎麼能跟小梅比,牡丹可是風塵女子。左承恩不久前還在大上海舞廳和牡丹調情,今天卻又在心裡鄙夷牡丹的身份。在他看來,牡丹那樣的女子是不能娶回家的。
雖然說,他是個浪蕩子,但是他也絕對不會娶牡丹那樣的女子。拿咱們現在特流行的一句話說:寧願娶個婊子當老婆,也不能娶個老婆當婊子。
很顯然,牡丹就是嫁了人,只怕也不會安份,她享受那種衆星拱月,被男人供着的感覺,所以就是娶回了家,也不會安分。
左承恩輕飲了一小口茶水,就像先生問學生一般問道:“小梅,來了飛鷹派五年,有什麼感覺?”
“好。”小梅又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左承恩每每見她這樣就憂心不已,他起身,繞道小梅身後,正打算說什麼……卻見牀上一塊玉佩,他記得小梅是沒有如此貴重的東西的。
左承恩那個沒有禮數的,拾起人家的玉佩就瞧,這一瞧不要緊,關鍵是他從上頭瞧出了滿語來。左承恩臉色驟變,轉眼間便掐住小梅的脖子,面容陰沉:“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