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除魔
夏日,黑夜來的極晚,即便是這個時刻天邊也泛着亮光,一旁的樹葉也耷拉着腦袋,似乎仍沉浸在白日的灼熱裡。
黑車司機焦躁的站在輕軌站出口觀望,已經快到晚上八點了,這一波出來的人應該就是末班了。他今天的運氣很不好,只拉來了極少數的客人,現在社會發達,越來越多人都開始警惕這樣沒有工作牌照的黑車了。
外快都不好乾了啊,一定要拉個冤大頭狠狠宰他一筆,黑車司機悻悻的想到。
喧鬧聲漸漸傳來,司機再次伸着脖子,來了來了,他一眼就從人羣裡找到了自己的目標。拉客講究三點,老人,學生和女人,這三類人一般不會去記路,就算髮現被坑錢了,一般也只會花錢來息事寧人。而司機在人羣中看到的他,完全符合要求,個子挺高,但是極其瘦弱,看起來清清秀秀的,揹着包,一副學生模樣。
那年輕人站在那裡,遊移不定,似乎在猶豫打什麼車。司機一陣竊喜,連忙走了上去,一邊虛抓上年輕人的胳膊,一邊開口道:“小夥,坐車不?去哪?”
年輕人一愣:“我去華北廣場。”
“十五塊錢,走了走了。”黑車司機不由分說的開了價,這倒是個正常價,拉着年輕人就往車上走,年輕人也沒反抗,就那麼坐上了車。司機差不多可以確定,嗯,是個軟柿子。
車子很快就啓動了,司機用餘光掃了眼後視鏡裡的年輕人,年輕人低頭玩着手機,臉上盡是屏幕的反光,司機總覺得這個年輕人有點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有什麼不對勁。
“今日市內溫度爲三十八度,抵達了今年夏天的最高峰,接下來幾日將會持續升溫,請各位市民做好防曬準備......”溫柔的女聲響起,車內廣播喋喋不休的播報着天氣。
這年頭誰沒個手機還是怎麼的,看手機不就完了嗎?司機頗爲煩躁的搖搖頭,忽然他意識到後座那個年輕人的不對了,這麼熱的天氣,這年輕人居然穿着厚實的長袖長褲。
“小夥,你不熱嗎穿這麼多?”司機忍不住開口問道。
“哦,這個啊,”年輕人笑着說,“剛生完大病,醫生囑咐我多穿點,驅溼寒。”
“這樣啊。”司機點了點頭,哦了一聲。
十五塊錢的車程很快就到了,司機瞥了眼後座的年輕人,心說,是時候了。
司機嘆了口氣,帶着七分情三分淚的語氣說道:“小兄弟,你看這大熱天的說都不容易,再多給五塊唄?”坐地起價,一擡價就擡五塊,真是黑,司機略帶幾分得意的想到,老子這可不是黑車司機,是強盜!
後座沒了動靜,想必是被自己的演技震驚到了,司機皺了皺眉,正欲開口,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到了他面前,指間夾着幾張紙幣。
“再加十塊,朝前面開,我告訴你怎麼走。”後座的年輕人悠悠然的說道,不知爲何司機覺得這個年輕人的氣質變了,清秀的感覺一掃而空,只剩江湖老油條的氣息。
司機隨着年輕人的指揮左拐右拐,越開他越奇怪,華北廣場那一片是最近市裡撥款開發的新區,大部分的地方連司機都從來沒來過。
“唰。”
車拐上立交橋,朝前面開着。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這片新區人不多,車道上也是極爲乾淨,只剩這一輛黑車在跑着,不知何時飄起了迷濛的霧氣,視野裡看不到任何的建築和車。
這周圍也沒東西啊,是不是走錯了,司機正欲開口詢問,但是他看到後視鏡的剎那,整個人都驚呆了,恐懼死死的扼住了他的喉嚨,冷汗層層的從他身上涌出。
後座那個文弱的年輕人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着奇裝異服的怪人。那人見司機在看他,也擡起眼掃了下司機,微微勾起一個笑容,森然冰冷,不帶半點的溫度。
司機驚恐之下認出了那個人身上的穿着,那是電視劇裡出現極爲頻繁的道袍啊,難道他是?
司機立刻踩下了剎車,黑車猛地停住了。司機迅速打開了車門,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鬼哭狼嚎:“鬼啊!我再也不坑人錢了!”
年輕人端坐在後座,神色未曾變化半點,待司機哭嚎的聲音遠去後,年輕人才探身到前座,把後來多加的十塊重新揣回了兜裡。
“敢搶道爺的錢,真是活膩了。”年輕人冷哼一聲,那司機真是嚇傻了,要是他稍微清醒一點就會發現後座的那個年輕人面容從來都沒變,只是年輕人把外面套着的長袖長褲脫下了而已。本來年輕人還想扮鬼嚇一下那個黑心司機的,但是年輕人還在絞盡腦汁思考怎麼嚇人的時候,這個黑心司機就因爲虧心事做太多,以爲因果報應來了,把自己嚇傻了。
“造孽啊。”年輕人搖搖頭嘆息道,推門下車,順手還把車門關上了。
大霧已經瀰漫上了立交橋,根本就不是夏日該有的濃重,灰白色的霧氣翻騰,冰冷的氣息刺激着年輕人。
“出來吧。”年輕人漫不經心的說道。
聽聞這句話,霧氣猛烈的翻涌起來,年輕人瞪着眼,死死盯着霧氣。
忽然,一張鬼臉突然出現在年輕人面前,面目猙獰,一副慘死樣,血腥氣直撲年輕人的鼻腔,而一張巨大的面孔悄悄出現在年輕人身後,這個臉極其詭異,眼睛奇大無比,卻沒有鼻子,嘴角的裂口直到腦後,巨口張開,正欲一口把年輕人吞下去。
要是一般人怕是會被嚇昏過去,但這年輕人豈會是一般人?
“每次都是這麼嚇人,能不能有點新意?”年輕人有點無奈的嘆息道,他手掌一翻,一張紙已經夾到了指間,那居然是一張廣告單,他反手一拍,正巧拍在身後那張巨臉的腦門上。
紙上面爆發出刺目的藍光,自燃起來,巨臉痛苦的哀嚎起來,它的身形猛地翻騰起來,整個大霧都在沸騰起來。
年輕人虛着眼打量這個巨臉,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隨着巨臉的嚎叫,音波爆發開,整個立交橋都是搖搖欲墜,裂痕遍佈。
臥槽,點子還挺硬。年輕人眉毛微微一挑。
貼在巨臉上的廣告單已經燃燒殆盡,巨臉恢復正常,只是眼瞳中的怨毒更爲深重。它張口尖嘯,狂暴的音波撕扯向年輕人。
音波所過之處,瀝青地面像是被犁了一遍似的,聲勢浩大的好像是導彈。
年輕人在巨臉未吼叫之時,已經出手了,右手食指點出,這食指極其奇異,通體成熒藍色,卻有極其通透和璀璨。
“白澤筆,破!”這一指點出,整片空間都快速波動起來,像是極速泛起波紋的水面,似有一頭白色的神獸掠出,只是一個晃身,就將那可怖的音波盡數擊潰。
鬼臉臉色劇變,神色變換間,它決定逃跑,身下竄起無數的黑霧,整張鬼臉都急速昇天,快速的朝着立交橋那邊逃去。
那邊就是鬼域,是這個年輕人無法出手的地界,鬼臉巨大的眼瞳裡也露出期盼。
“想跑?你來陽間的時候你想過跑嗎?”年輕人悠悠的說道,他從兜裡掏出了兩樣東西,一樣是青面獠牙面具,一樣是泛黃的紙張。
他不急不徐的戴上面具,點了點那些符紙,撇了撇嘴:“就剩九張了,那老頭也真敢報價,五百一張,真不要臉。”沒符紙的時候,他就用廣告單湊合湊合,反正他修爲奇高無比,用什麼東西畫符影響倒是不大。
啥時候才能脫離凡物的限制啊,如果能直接在空氣上畫,得多省錢啊,年輕人咂了咂嘴,痛心疾首的想道。這世界上吝嗇的有兩種人,一種是摳門,一種是真窮,而這年輕人屬於後者......
雖說在胡思亂想,但他手下的功夫沒有停頓。年輕人右手食指再度泛上瑩藍色,指尖在符紙龍飛鳳舞,一個複雜的符文閃耀着光芒出現在上面。
“差不多了,”年輕人自言自語道,擡起手掌,符對準了逃遁中的鬼臉,他的眼瞳泛起了可怕的熾白色,雷弧在裡面跳動着,“再見了老鐵。雷法!”
烏雲翻滾,雷龍咆哮而出!
炸雷響起,黑夜短暫的被雷光照耀成白晝,年輕人靜靜的站在那裡,欣賞着自己的傑作,微長的髮絲飛揚。
......
極遠處,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微微一怔,擡頭朝遠方望去,那邊被雷光照亮了半邊天,他微微皺眉:“那是......雷法?”他瞥了一眼,角落裡的女孩。
女孩靜靜的吸着高腳杯裡的飲料,清澈的瞳孔反射着電視機的光芒。
“預言是真的嗎?”他喃喃自語道。
......
年輕人看着那邊再無半點動靜,吹了個口哨:“搞定收工。”其實不是他剛纔不想走,而是如果沒有他在這鎮着,這座鋼筋搭建的高架橋就要在雷擊中煙消雲散了。他低頭看了看,那青面獠牙面具不知何時碎了一個縫隙,想來大概是那鬼臉亂叫的時候震碎的吧。年輕人眼角都微微抽搐了起來,臉上泛起了肉痛的神色,這玩意比符紙還貴啊,年輕人懊惱的嘆了口氣。
“齊涵.......”低低的嘆息聲在年輕人心裡響起。
年輕人警覺起來,他環顧四周,大喝道:“誰?”
沒人迴應他。正在他奇怪的時候,一陣心悸的感覺傳來,心臟瞬間停跳,兩秒後,慢慢恢復了正常。就這麼兩秒鐘,竟然折磨的那齊涵痛苦無比,汗水打透了衣物。
齊涵大口喘息着,撩起道袍查看,見肋下多了一道黑色的印記,其上瀰漫着複雜的符文。
“唉,算了,找老李子處理一下吧。”齊涵嘆了口氣,搖搖晃晃的朝遠處走去。
遠處樓頂,一個黑影靜靜的看着,風吹起它低垂的兜帽,蒼白笑臉面具顯得格外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