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一場艱難的勝利。
現實位面裡，秦澤看到裂縫出現的一刻，便試圖聯繫陸清。
但陸清已經無法迴應。
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喬薇成功通關的時候，二人還有一定的交流時間。
算是告別。
當看到規則真正顯現，得知靈魂世界的人無法迴歸，將永遠留在這個世界時——
陸清，這個真正的“李清照”，陷入了絕望之中。
裂縫外的景色肯定很美。
但秦澤也很清楚一件事。
“一旦我踏入裂縫，大概就沒有辦法拯救陸清了。”
面具戴得越久，就會涌入越多的，記載於“捏人日記”某一天的某個人的記憶。
秦澤翻到的這一頁，是屬於女媧的。
而這一天，是女媧充滿悔恨的一天。
秦澤梳理了一下端午劫，在這個遊戲娛樂之神領域的經歷。
“一開始，我以爲你讓我來這裡，是爲了拿到某個頭銜。”
“但現在我發現，頭銜根本不重要，一切只是一次盛大的炮灰行動。”
“我雖然不知道英靈殿五神發揮如何，但想來，它們也惦記着某個東西。”
“最初的選擇是最重要的，這決定了在各個位面的金手指。”
“數十個選擇，也導致大家都被分流開。”
“隨後，我看到了臨襄市的歷史……”
“雖然路西法得出的結論，是兩個世界沒有關聯，但我得出的結論，卻有些嚇人……”
“這個時候，我以爲你是要我來尋找歷史真相的。”
“直到擊殺二哥的時候，我發現二哥居然可以掌控舊曆化。或者說，早期的舊曆化。”
“我尋思，莫非你是奔着這個來的。”
小喬偶爾會讓喬薇看到一些場景。但小喬不在身邊，秦澤的自言自語，沒有人會迴應和聽到。
秦澤只是感覺，這個地方，藏着太多秘密。
自己探索了大概不到百分之十？或者百分之十五？
總之，還有太多的秘密沒有解開。
但現在，他發現這些秘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的老婆，有着很重要的“錨”，留在了這個世界。
裂縫在一點一點消失，秦澤觀察着周圍，很快找到了邊界。
本質上，這座百川市，也是一個封閉的空間，只是比靈魂世界要寬闊許多。
無路可退。
而且所有百川市的建築，都呈現出封閉的狀態。
詭異的迷霧將百川市的建築入口封鎖。
無法探索，如果不趁着裂縫徹底消失前離開這裡，將永遠困在這個地方。
秦澤沒有走。
“填補妻子的遺憾，是當丈夫的分內之事。何況……”
“我不止一次答應了她，要帶她回家的。”
秦澤背過身，不再看裂縫。
如今，他能猜到，自己和陸清大概被囚禁在兩個子位面裡。
如果說整個穿越者選項進入的是一個大位面，那麼他和陸清就是在子位面裡。
“任何事物，都可以分析其本質。”
“我能和陸清建立聯繫，可見，我們相隔的不遠。現實世界怪物被攻擊，會影響到靈魂。”
“靈魂被滅殺，更是會對現實世界造成巨大的影響。”
“兩個世界其實很緊密……”
“靈魂，現實……”
秦澤記得，的確有某種力量，可以打開靈魂和現實的通道。
他在競技之國，就見過擺渡人召喚冥河。而冥河的底部，就是地獄的入口。
“如果我能掌握那種力量的話，是不是就可以進入屬於這個遊戲位面裡的……亡者世界？”
“只要能進入亡者世界，我與陸清的距離，一定不會太遠，否則不可能在之前可以隨意交流……”
秦澤的直覺很準，他預感到，這個位面裡，現實世界和靈魂世界並不遙遠。
但關鍵的地方在於，他找不到那個入口。
或者說，並不具備那種打開亡者世界的能力。
這種能力毫無疑問是極其危險的。
“即便我戴上了面具，即便我現在擁有着女媧一樣的力量，但技能庫裡，還是沒有與靈魂有關的力量。”
秦澤犯難了。
“縫合之神或許有這種能力，抹脖子重開？然後跟縫合之神比比，到底是臨時工的我先掌握他的能力……還是他先縫了我？”
“不可行，且不說這個怪物有沒有這種能力，即便有，他的能力看遠比喬薇的臨時工能力多了去了，保守估計數千種。我就算運氣滿格，也未必能學到。”
“且對方能力不見得是舊曆體系的，很可能這些上古時代的傢伙，是另一個體系的能力。臨時工能學會的可能性很小。”
“即便都滿足……我也不是縫合之神的對手。”
縫合之神靈魂暴怒，被言語破防，但這種狀態不是永久的。
如果戰線一旦拖長，秦澤和陸清必敗。
重開重新挑戰縫合之神，藉此來掌握它的力量，不可行。
裂縫距離消失，還剩下最後十來分鐘。
而此時的靈魂世界也黯淡下來，陸清的情緒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點。
秦澤看着天空，其實內心有了答案。
他知道自己身上還有一種力量，可以幫助自己達成目的。
但問題在於，他不敢使用這種力量。
舊曆的力量高於一切。
不管舊曆始祖，縫合之神，遊戲娛樂之神，這些曾經的傳說們多麼可怕……
但現在這個時代，名爲舊曆時代。
而秦澤的手裡，掌握着能夠讓自己野蠻生長的力量。
這種力量，在他的手指上。那是一枚黑色的戒指。
似乎是感應到了某種契機，秦澤手裡的戒指，也在發出黑色的光。
執黑麪具。
這個詛咒之物，此刻竟然成了秦澤唯一的破局點。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要拯救陸清，要在裂縫關閉的一刻，拯救陸清！”
秦澤不是一個猶豫的人。
他需要的只是一點勇氣。
這種勇氣來源於之前的經歷，連着十次，那個渴望回家的女孩子，一次次都選擇了將機會讓給自己。
以及自己的妻子，內心始終放不下這個女孩子。
這一瞬間，讓秦澤內心充滿了決意。
“我也是個會發瘋的人啊。”
執黑麪具，或者說那枚黑色的戒指，散發出的黑光越發耀眼。
它感應到了，感應到了一個人在渴望它的力量。
在秦澤第一次“馴服”了執黑麪具以後，面具就沒有蠱惑過秦澤。
它或許感覺到了，這個人是無法被誘惑吸引，只能等待一個時機！
而這個時機，就在此刻。
“沒問題啊，我可以幫助伱！你現在的形態棒極了，沒有什麼力量會是舊曆解決不了的！”
“舊曆高於一切！什麼遊戲與娛樂之神，什麼現實與靈魂的阻礙！”
“向我許願就好！只要向我許願就能將一切掃平！”當初井泉學院的校長，便是被這股力量蠱惑。
最終……井泉學院的所有學生，都變成了“好學生”。
秦澤很清楚，這是在與魔鬼做交易。他沒得選，不過他也有自己的準備。
“說出你的願望吧！說出你的願望！！”
戒指逐漸變得扭曲，彷彿一團黑色的煙霧。
這團煙霧將秦澤包裹住，漸漸的，隨着秦澤的慾望逐漸明確，煙霧覆蓋在了轉業面具之上。
“我要擁有在這場遊戲裡，打通現實世界和靈魂世界的能力！”
秦澤沒有直接說，我要掌握進入靈魂世界的能力。
他增加了一個很關鍵的限制“在這個遊戲裡”。
秦澤很清楚，限制越多，願望越精確。
而慾望越小，反噬越小。許出的願望本身，就是一種防禦手段。
但他的防禦手段可不止這些。
轉業面具通體爲白色，而執黑麪具讓專業面具的另一邊……呈現出黑色。
這一瞬間，秦澤在內心大聲呼喊着一個人的名字！
“呂不韋！”
“願意爲您服務，我的主人！我已經知曉您遭遇的麻煩，我將和上次一樣，爲您分擔！”
呂不韋的聲音於秦澤的腦海裡浮現。
這個同樣被舊曆轉化爲“絕度服務於自己”的人，作爲潛伏在秦澤靈魂內部的人，開始替秦澤承受一部分來自執黑麪具的反噬。
黑與白在面具裡各佔一半。
秦澤只感覺到無數暴戾的慾望從內心深處涌現。
這一刻，他的願望得到了實現。
而在呂不韋和“轉業面具”的幫助下，執黑麪具竟然沒有徹底扭曲秦澤。
他的身體並沒有如那位井泉學院校長一樣，徹底變成舊曆形態。
轉業面具的普度衆生，以及呂不韋的存在，讓秦澤擁有了短暫的……對抗執黑麪具的意志。
這一刻的秦澤，擁有了在這個遊戲裡，打開靈魂與現實位面障壁的能力。
只不過，時間很短。
抵抗執黑麪具的誘惑，和使用執黑麪具保持清醒，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事情。
後者的難度遠超前者。
秦澤的面具，一開始爲一半黑一半白，但黑色正在一點一點腐蝕白色。
一旦面具變爲完全的黑色，他將徹底淪爲執黑麪具的奴隸，成爲一個遊蕩在現實與靈魂位面的“怪物”。
秦澤知道，自己要與時間賽跑！
他的眼裡，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彷彿整個空間，都是霧濛濛的。
執黑麪具與轉業面具的雙重力量下，秦澤爆喝一聲，於虛空之中，撕扯出了一道裂縫。
現實與靈魂的障壁，再也無法阻礙他！
……
靈魂位面，陸清終於是崩潰了。
“我不想留下來啊！我不想留下來！帶我走吧！求求你了，帶我走吧！”
淒厲的哀嚎重重疊疊，響徹在黑暗的空間裡。
她太害怕了，因爲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個世界，生活幾百年。
她很想念喬薇，很想見到自己的好朋友，很想回到那個夜晚裡沒有怪物的腳步聲與嚎叫聲，只有霓虹燈與人聲鼎沸的世界裡。
她經歷了漫長的等待，可最終，還是承受了善良的代價。
這哭聲是如此絕望。但隨着一道光照射進來……陸清忽然間愣住。
她仰起頭，看着彷彿裂縫一樣的東西在一點一點的擴散。
這一刻，她以爲自己看到了幻覺。
“不要哭！不要哭！我說過的，我會帶你回家的！”
一個不曾見過之人，出現在了陸清的眼裡。
那個人的長髮舞動，帶着妖異的美感，像個女人。
但他的聲音，卻是兩種熟悉的聲音混在一起。
是的，無論是聲音裡的男聲還是女聲，她都很熟悉。
喬薇，秦澤。
陸清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兩種聲音，會混合在一處。
她的眼淚還是止不住，但卻有了溫度。
當那些光照在她臉上的時候，她已然黯淡的眸子，也跟着有了神采。
帶着面具的人，就像是把夜空撕開了一個口子一樣。
陸清怎麼也沒有想到，在最爲絕望的時候，真的會有人來救自己。
哪怕打破遊戲的規則，也要來救自己！
裂縫不斷擴散，黑夜像是被火光驅逐的蟲羣一樣散開。
那種複雜的熟悉感越發強烈，當戴着面具的人，來到了陸清身旁時……
陸清臉帶淚光，難以置信的說道：
“你到底……是誰啊？”
秦澤很不想在這個時候，回答任何浪費時間的問題。
他真的是竭盡全力在抵抗執黑麪具的侵蝕了。
但他還是溫和的說道：
“喬薇從來沒有忘記你的。”
撕開的裂縫在迅速的癒合，秦澤抱起陸清，躬身發力，縱身一躍，跳入裂縫之中。
這一跳，跨越了靈魂和現實，彷彿將一個人從黃泉帶回了活人的國度。
陸清卻無從欣賞光明猛然間強烈的那種景象。
她的腦海裡只有秦澤說過的那句話。
喬薇從來沒有忘記你的。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讓她的眼淚比之前崩潰絕望之時，還要洶涌澎湃。
“你是薇薇的……”
“是，我是她丈夫，是她委託我來救你的，你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她當然不可能忘記你。”
這種極限的體驗，如同瞬間從地獄抵達天堂，巨大的絕望感還沒有消退乾淨，就被無限的幸福感包裹住。
陸清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喜悅。
秦澤的身體，卻已經開始出現一些舊曆化的徵兆。
他知道，如果再不摘下執黑麪具，自己就得搭進去。
但他終於是將陸清帶回了現實世界。
那道前往人間的裂縫，已經出現在了二人身前。
距離返回的裂縫消失，還有四分鐘。
秦澤沒有猶豫，直接帶着陸清，衝進了裂縫之中。
隨後，他顧不得周遭的景象變化，顧不得爲何周圍看起來像是一間酒館。
秦澤劇烈的喘息起來，一隻手按在面具上，想要揭下面具。
滾滾的黑霧不斷的浮現，這一幕嚇到了陸清。
她一次次將最大的善意留給了秦澤，但她並不知道，爲了迴應這股善意，秦澤做出的犧牲是什麼。
當秦澤的左手試圖將面具揭下來的時候，另一隻手，似乎失去了控制，竟然狠狠按住了右手。
蠱惑的聲音響起：
“爲什麼要分開呢？難道這場遊戲裡沒有你想要拉回的靈魂嗎？”
“不要與我分開，藉助我的力量，即便回到了另一個世界……你也可以再次撕裂靈魂與現實的障壁！”
面具上的黑色，開始瘋狂侵蝕白色。
秦澤意識到，靠自己的力量……大概是無法摘下面具了。
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他並沒有使用面具，並沒有許下願望，所以能夠摘下面具。
但這一次他許願了。沒有人可以得到魔鬼的幫助後，卻不付出代價。
在黑色將要侵蝕全部白色之際，秦澤大喊道：
“陸清！把面具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