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的憤怒毫無意義。
窮人的憤怒卻也可怕無比。
承認前者的人很多，利用後者的人很少。
在普雷爾的這篇帖子裡，羅列了很多證據。
所謂的鬼殺人，其實是人殺人。
天眼已然被舊曆者掌控，所以很多事情，人們無法知道真相，人們無權調查真相。
普雷爾做的事情，就是把真相剖開，至於真相會帶來什麼影響，那是其他人要做的事情。
舊曆者的身份，檔案，此前做過什麼事情，關於他不是鬼的證明——比如鬼節之前做過的事情，舊曆者協會的編號。
普雷爾全部都放出來了。
雖然這是窮人的憤怒，但本質上，這是人的憤怒。
普雷爾所做的事情，其實激化了舊曆者與普通人之間的矛盾。
人類是很喜歡血統論的，這個世界的人樂於製造階級。
小時候，父母告訴你不要和窮孩子玩。
他們會選擇昂貴的學校，交昂貴的擇校費。
大一點了，他們會告訴你，不要和差生玩。
你工作了，你的組長們是一個圈子，經理們又是一個圈子。
體制內的人相親，會要求對方也是體制內的。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分三六九等，人們高喊平等，但那都是渴望自己能向上兼容。
在上面的人，則會拼命的想着和下面的人區分開，然後對更上面的人喊平等。
現在就是這樣，普通人渴望與舊曆者平等。
舊曆者辦事處的存在，似乎證明了這一點。
可現在，普雷爾的視頻告訴他們——別傻了，舊曆者殺你們跟殺豬一樣。
臨襄市一天能不能死幾萬頭豬還不好說，但鬼節之日，實打實死了幾萬人。
幾萬人。所謂戰爭也不過如此。
普雷爾，舊曆職業黑客。
這個職業不強，但也因爲不強，所以不被重視。
此前普雷爾對這個職業的用法是順着網線殺人。
他的正義，是對鍵盤俠的正義。
普雷爾殺死的人，很多都是網絡上言行不一的人。
但現在，世界已經開始扭曲，他有了更大的玩法。
那就是揭秘舊曆者的真相。
黑歷者們乾的一件件一樁樁的狠辣的事情，他給他們一點點扒出來。
嚴格意義來說，普雷爾不是秦澤等人的幫手，但現在他做的事情，的的確確幫助了秦澤。
雖然這是窮人的憤怒，可此次的羣體，卻是所有非舊曆者人類。
面對幾十億人的憤怒，哪怕是高高在上的舊曆者協會的官員們，也不得不做出解釋。
普雷爾相信，很快就會有人背鍋，出來爲這次的事情負責。
但根據這次的事情來看，很可能會強行製造出一個組織。
這個組織明面上各種反人類，用來襯托舊曆者協會的正義。
但實際上，它只是舊曆者協會的工具。
屠殺反派的英雄，背地裡不斷製造反派，因爲如此，民衆們纔會需要他。
普雷爾也不着急，他會再一次，將舊曆者協會的公信力，降低到谷底。
……
……
臨襄市，舊曆者協會總部。
昔日的國貿大廈，如今已經成爲了舊曆者協會的總部。
在大廈的三十九層，掌權者們開始了會議。
藉助溼婆的力量，各位舊曆者領袖能夠以特殊的精神體召開會議。
此次會議的內容——便是全面攔截秦澤團伙。
秦澤團伙要做的事情，有好幾件。
關閉冥界大門，結束混亂。
如今看來，鬼只是造成了恐慌，但沒有造成傷亡。可冥界大門還是必須要關閉的。
這能讓黑歷者們不敢再肆無忌憚的下殺手。
這件事，秦澤做到了。
秦澤團伙做的第二件事，劫獄。目前這件事也做到了。
此時會議裡的天照，正在被問責。
秦澤小隊做的第三件事——尋找破解溼婆規則的辦法。
這件事，目前秦澤還在做，因爲這需要秦澤找到消失已久英靈殿五神之一的奧丁。
而此時此刻，舊曆者協會的高層，也羅列幾件事。
“天照，簡一一的手段，的確讓人防不勝防。但這樣的情況，不能再有了。現在，我需要你組織人，將功贖罪。”
“我久不在英靈殿，我對如今殿內的人才，還是不太瞭解。”
“找到所有擅長追蹤的人，無論如何，要找到簡一一的下落。”
“天照，歐米伽，你們兩人可以聯手。我需要你們用一切手段，殺死簡一一。”
“他有主宰之資，慵懶的天才一旦發起狠來着實難以預測。”
“在秦澤與女媧變爲主宰之前，他是最麻煩的存在。”
“成立專項小組，殺手皇帝也行，神級的英靈殿成員也罷，隨意調動，我允許伱們調動百分之七十的舊曆者……去擊殺簡一一。”
“無論如何，這個人的可能性都太高太高了，殺了他。”
說話的並非是舊曆盤古。而是盤古的一道分身。
就在今日，盤古的氣質徹底發生了變化。
那巨大的，只能藏在海域裡的身軀，似乎開始進行二度變化。
開始朝着另外一種方向轉變。
而盤古的力量也在大幅度增加。
幾個浩劫境的強者發現，如今哪怕只是舊曆盤古的一具分身，用來開各種會議下達命令的分身，也足以讓他們感覺到危險。
這分身，甚至還不是舊曆形態，只是普通的人類形態。
而且盤古似乎還改變了着裝習慣。
他穿着白色的實驗服。
像是才從實驗室裡出來的科學家。
他徹底變了。
所有人都意識到，不管盤古在鬼節這天要做什麼……
他似乎都已經達成了目的。
天照等人如今已經清楚自己與盤古的差距，自然不會違背盤古的命令。
他們自己也認同一件事——簡一一這個人如果不早點除掉，將來會成爲心腹大患。
所以，鬼節落幕之日，簡一一因爲劫獄事件，成爲了歐米伽，天照所要討伐的對象。
“去一計劃”也正式開啓。
接下來，盤古要做的第二件事——是找到史學家司馬懿。
“司馬懿這樣的角色，你們沒有把握住，讓秦澤將其奪走，簡直是一羣飯桶。”
“我現在需要耶穌你，利用刺殺簡一一所剩餘的資源，去找到司馬懿。”
“我會想辦法讓其意志歸於我等。”
“沒有史學家，我們不足以應付以前的災難。”
“普通人的價值是很重要的。他們雖然低賤卑微，但需要用到他們的地方還很多。”
“殺手皇帝·梅琳娜，你需要負責一件事，找到殺手普雷爾，這種喜歡搞事的小人物，就像蚊子一樣。”
蚊子咬不死人，但嗡嗡嗡的很煩。
“至於秦澤，我會親自去解決他，溼婆，這些天你最好躲起來。如果我是秦澤，我會想辦法殺死你。”
盤古其實已經算到了秦澤要做的一切事情。
只是沒有想到，秦澤居然接連做成了好幾件事情。
如今，盤古，或者說墮落舊曆主宰，要親自殺死秦澤。
他不能讓秦澤順利度過萬劫不復。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白歷者途徑，此時是一條正確的，且最有可能晉級爲主宰的道路。……
……
臨襄市，七月十六日，零點零五分。
佝僂的老人騎着小電驢，正在一家24小時便利店裡買菸抽。
他的面相是來自北歐，像是挪威人一樣顴骨顯得極爲寬大。中文卻非常流暢。
此時此刻，舊曆者·守夜人職業監控的街道里，他看起來很自然，像是在臨襄市生活了很久。
雖然面向上看，他不是龍夏人。
秦澤穿着黑色雨衣，兩位信使也穿着黑色的雨衣。
一旁的高靜芝有些疲倦，她也是一身黑，但氣質出衆。和另外三個人，完全不像是一個畫風。
不過她的疲倦，惹人遐想。
彷彿是島國電影裡，那種三男一女一樣的情景。
但高靜芝的疲倦是來自舊曆層面的。她剛剛被信使殺了，然後被信使催着復活。
高靜芝不是一個笨女人，她漸漸明白了，女媧大人爲何要賦予她能夠欺瞞信使的能力。
她其實是意識到了真相的，但內心對女媧的崇拜，又讓她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人就是這樣的，真和假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情感寄託。
“奧丁大人，我們終於見面了。”
秦澤的聲音很輕。奧丁拿着煙的手一直在抖。
並不是因爲激動，而是他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連身體都難以控制的老人。
他很老。
信使可以對比出來，現在的奧丁，似乎沒有了那種光。
他的境界也變得不穩。
他依然能在偶爾，爆發出那種讓人害怕的氣勢。
但遠遠無法和當初那個，於暴風雨之夜裡，化身雷電的人相比。
奧丁老了。
“換個地方說話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地兒。”
奧丁所在的地方，並不是什麼很隱蔽的地方。
在臨襄市，有這麼一種地方，無數人聚集在這裡，打短工。
幹一天，歇三天。無數人在這裡躺着。街道上瀰漫着尿騷味，泡麪氣味。
這裡藏着很多人生沒什麼目標，能過一天是一天的人。
這裡是流浪漢的天堂，在這裡一切都可以變賣。
微信號，身份證，抖音賬號，穿過幾天的衣服……全都可以賣。
奧丁就在這種地方生存。
盤古沒有找到這裡，最大的原因不是因爲這裡人多，他找不到。
而是他不相信奧丁還敢來臨襄市，敢在溼婆規則下籠罩的城市裡活動。
當然，也有一方面原因，是因爲他覺得奧丁大概率活不成。
可奧丁還活着。
關於奧丁活着的真相其實已經不重要。
對於此時的盤古而言，奧丁哪怕能恢復巔峰狀態，也不過是浩劫境的弱者。
不配與主宰並論。
但對於秦澤來說，奧丁絕對是個重要的人物。
秦澤一行人的裝扮，包括信使在內，都是一身黑。
雖然黑雨衣在雨天不怎麼惹眼，但高靜芝偶爾露出的一抹亮色，也足以引起這裡大多數男性的注意。
好在，很快奧丁將他們帶到了一處橋洞底下。
他像是個老乞丐。
高大信使說道：
“以你在舊曆者中取得的成就，這着實……太苦了些。”
奧丁說道：
“我沒想到，信使居然還能找到我。”
少年信使笑道：
“您這樣的存在，被我們找到，結果只能是您故意爲之。”
秦澤自我介紹道：
“我一直在找您，我也不兜圈子了，開門見山跟您講吧。”
“我的妻子是女媧，我想殺了天照，耶穌，盤古。”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們未必真是朋友，但我想……您是願意幫助我去擊殺他們的。”
奧丁看了一眼秦澤。
原來伐魔之戰的主角，竟然這麼年輕。
他一時間有些迷茫與無奈。
“可你找我，我又能幫你什麼？溼婆的規則破不開，你便無法施展天人境之上的舊曆能力。”
那日簡一一之所以能夠與天照一戰，救出司令，靠的並非舊曆力量，而是先遣的黑刀斬切之力。
當然，即便最大能力上限，被鎖在了天人境，畫卷這種東西，也能夠發揮的很好。
秦澤說道：
“不久前，我見到了盤古。”
奧丁不解。
這個時候，回答他的卻是信使：
“在我們的幫助下，秦澤見到了盤古，那個真正的盤古，而非已經墮落的盤古。”
“他是一個讓人驚歎的苗子，第二次感受時間之力，居然從看未來，變成了干預未來，藉助未來的信息，來反補現在……”
高大信使很少夸人。
奧丁雖然與信使不熟，可是也清楚，能夠被信使誇讚的人，該是怎麼一個存在。
女媧……會選擇這樣的人做丈夫，似乎也能理解。
“盤古呵……原來他還沒死。”
奧丁有些感慨：
“看來你遇到的，是渡劫之地的盤古。”
在奧丁的稱呼裡，那個囚禁渡劫者靈魂的地方，就叫渡劫之地。
秦澤能夠理解，一次就聽懂了。
“盤古告訴我，我需要您的力量，我是臨時工，我可以成爲第二個奧丁。”
“對了，他現在大概是死了……”
奧丁微微一愣，笑的有些落寞。
當年若非盤古找到他，他可能只是一個散人，一個沒有任何組織的，獨立的強大舊曆者。
“我們這些老東西，倒是一個個都要走了啊。”
秦澤點點頭：
“我需要知道五神的弱點，以及……盤古告訴我，五神裡，您掌握着最強大的攻擊手段。我想學。”
舊曆者的世界裡，不是一句你想學我就可以教的。
畢竟，舊曆職業太多了。跨職業很難教。
但秦澤是臨時工。
奧丁說道：
“當初女媧也說過一樣的話，你就那麼有把握，你能學會我的能力？”
“我想試試，盤古說，只要境界足夠，能從您這裡，學到可以殺死神的手段。”
天文學家到底有多強，秦澤不知道。
但他細細想來，自己似乎還從來沒有認認真真拜師學過，認真聆聽某個職業，感受某個職業。
臨時工讓秦澤多了很多技能，可秦澤似乎都是隨便學的。
他很想知道，臨時工能不能學到天文學家最厲害的技能。
奧丁說道：
“這需要運氣，你按照我當初的方式去生活，以及傳授你我對這個職業的感悟，和我一起耳濡目染的感受天文學家……這的確能幫助你學到我的能力。”
“臨時工，的確有這麼強，但如果是我最強大的手段，這需要運氣。”
秦澤頗爲自信：
“我對我的運氣，倒是有點信心的。”